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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蕴玉被眼前的男子抵在柱子上,半个脸也被男子的手捂着。
眼前的陌生男子,傅蕴玉从没有见过他。
借着月光与宫灯,傅蕴玉瞧见这男子似乎有一头栗色齐眉披肩长发,双眸湛蓝如水晶,鹰钩鼻高高挺着,既不束发,又未着国服,很是奇异的面貌。
而且,不仅面貌奇异,身高也非同寻常,傅蕴玉打量着,目测此人约莫八尺左右,比宫中各禁卫兵卒还高一些。
“刺激吗?”男子居高临下睨着傅蕴玉,神色淡漠无比,语气倒疑似嘲讽之意。
“嗯…哼…”
须臾,傅蕴玉张开口,狠狠向这手掌上的肉咬了下去,旋即又抬起双手将这男子从身前推了出去,男子顺势退到了约莫六分远的距离才稳住脚跟。
抬起右手,男子发现一道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手掌上,仔细瞧瞧还有血迹流出;不过看到自己负伤,男子却没有喊疼,脸上还是一脸淡漠,倒叫傅蕴玉有点不好意思。
“你没大碍吧?”男子没有理会小女子的话,而是凝眸打量起她的容貌来。
面对现状,傅蕴玉心里彷徨,脸上却依旧紧绷,佯装淡定,撇开视线,又说道,“你是何许人也,好没规矩,在仙都宫里肆意横行。”
男子饶有兴趣,反问道,“你又是谁呢,敢隔墙偷听宫闱秘闻?”
端详小女子片刻,他终于微扬起唇角,又小步走回其身前一指距离,一手撑到柱子上,另一只手随着胳膊弯曲着叉在了腰间。
傅蕴玉面不改色,一拳抵在男子腹部,坚守道,“我做甚与你无关,没事找事你有病。”
“你这小女子忘恩负义,方才不是我窜出把你拉到这里,指不定你就大祸临头了,现在居然过桥抽板,真无情。”
男子俯视小女子的眉眼片刻,突然靠近其脸庞,降低呢喃说着,磁性的嗓音透突然露着温柔,还有几分诱惑力。
良久,傅蕴玉昂首翻了个白眼,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语气敷衍道,“无缘无故恶意咒人,你才要大祸临头。”
“你不大祸临头,那你方才立在那儿何故面露惧色?”
男子缩回头将视线再次落在小女子白皙的脸上,几团白气从口中飘出来,嘴里依旧不依不饶,顿时让傅蕴玉烦躁起来。
看到男子又贴身压来,傅蕴玉不再犹豫,当即抬起一脚回踹他下半身小腿部位,瞪起眸子颇有怒意。
身子靠在柱子上双臂抱胸,傅蕴玉又抬起一脚踩到走廊栏杆上,垂眸道,“君子坦荡荡,我只是路过,未曾听见什么。”
其实到这里傅蕴玉早已酒醒,看着男子奇装异服,她暗自揣测着其身份,心中已猜对了六成。
燕朝建立前,九州外的苒朝有几支力量微弱的游牧部族为生存南逃中原寻找栖息地,可当时中原战火不断,外人更难生存。
而在这几支部族中,那乌洛兰部由于人丁最多,便仪仗势力领导其他部族继续从中原西迁,最终带领众人定居在了中原以外的仇池国。
定仇池地区以后,乌洛兰部成为地方霸主,而仇池部族割据者众多,混战多年从而民不聊生;乌洛兰部率领同胞见仇池部族落后,便见弱起意,带领各部兵士千人企图反客为主。
随后,乌洛兰部的大酋长乌洛兰.那罗延便在仇池之地上四处征伐,不过四年他便占领了仇池全境。
仇池国王昏庸无能,面对外来部族所致免顶之灾,为了活命,竟然主动将王位让给了那罗延,那罗延成了仇池国王,又根据出身,对西域各国自称那罗延汗。
但是,那罗延做了仇池国王不久,一些部落酋长认为仇池国多年战乱,仇池二字不能再做国号,便建议那罗延改国号。
那罗延上位翌月,他于仇池国东凉城,改仇池国号为凉,又因为那罗延即位后便被中原洵朝末帝卫绍王承认,平乱有功而被卫绍王赐凉国王室卫姓,所以世人又称为国姓爷。
故而那罗延又易名为卫俊臣,待长子乌洛兰.桑吉至十岁时被立王太子后,易名卫温,赐其小字成兰。
后来,南耀少年英主元瞻乘洵朝虚弱而入,洵朝不敌,卫绍王被生擒俘虏。
这位十六岁的皇帝元瞻在卫绍王自缢后于洵朝皇宫大明殿举行亲政典礼,更变年号,强占卫绍王之女为妃嫔,对洵室旧人尽数戏弄了一番。
洵朝灭亡,可凉国王室继续以卫氏冠姓,称洵朝卫绍王后裔,遂又改国号为洵。
为区别中原洵朝,中原人将这个由北方游牧部族建立的番邦称呼为洵国,但不称洵朝。
后来燕朝赶走元瞻入主中原,洵国由于其国向来落后中原,国王卫俊臣经过审时度势便上表言和,遣使赴燕朝,自愿以卫氏身份向燕朝称臣,又请求傅定武收洵国为燕朝藩属国,移风易俗。
但是,傅定武没有答应卫俊臣的请求。
可他出于欣赏卫俊臣与自己相似的英雄气概,仍旧慷慨地在燕洵交界处设立了几处榷场做互市来往,以此接济洵国,也为燕朝谋利。
而这次,卫俊臣听闻燕朝天子傅定武突然驾崩,他便派遣爱子卫温带领使团前来燕朝送葬吊唁。
看着眼前男子的面貌衣着,傅蕴玉猜测这可能便是被邀到仙都宫客居的洵国王太子—卫温。
“你胆敢再靠近来,莫怪我下一脚让你断子绝孙。”
傅蕴玉见这男子弓起身子双手捂腿,面露痛楚之色,她便知自己这一脚踹的够狠;如此,这下轮到她扬眉勾唇表现出诡异的笑容,神情同方才男子一样。
看了男子一会,觉得踹一下腿应该没其他事,傅蕴玉便安心理了理衣裳拐头离去,不作片刻耽误。
没走两步,一个声音娓娓道来,“有意思,原来中原你们女子居然也有你这般无礼之人,看来礼仪之邦乃徒有虚名,令人惊叹。”
“哼,你们洵国男子同样也不过如此,徒有其表。”
傅蕴玉脸上云淡风轻,继续走着没有回头,这男子一身酒气,估计也是喝多了没酒醒。她懒得与醉酒之人生气,何况互不相识。
然而傅蕴玉不知道,自己将要同这个男子纠缠不清半辈子。
洵国位于西南之地,东与燕朝西州府接壤,北同燕朝以及骊国同柑月山为界限,而西南部靠近雪山下,又与天伽国、真野汗国,大月国及西林等国接壤。其领土之幅员辽阔,乃燕朝中原一倍多。
可是由于地势不利所以人丁稀少,洵国是空有其地而不能自理,所以卫俊臣才自请称臣燕朝。因为洵国不借燕朝势力,也无法与邻近各国周旋,他们人少粮稀且内部混乱,简言之便是各方面都落后于他国。
而燕朝自号恢复卫氏江山而代之,因礼仪之邦与武力强国闻名于世,是各国崇敬的天朝上国,所以卫俊臣投靠燕朝是上上之策,百利而无一害。
东凉城是洵国国都,位于其国东南部,坐落在一片雪山下。这里是洵国最繁荣的城池之一,洵国边境的有些部民便慕名走到这里,举家在此定居。
而东凉城最华丽的地方,也就是王宫,它在都城南北中轴线交点处,由外宫与内宫组成城中城式宫殿,某些建造特点又有中原风格。
“当年同燕朝臣服是不得已而表面为之,如今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下,各军已暗中操练十余年,战力充足,也可独挡一面了。”
卫俊臣同臣子与洵国境内的各部分封贵族酋长不分尊卑坐在地上,围着矮脚圆桌讨论起国家大事。
阿史那部酋长喝了一口羊奶茶,抬眼望着年事已高的国王那罗延,疑惑道,“那主君是要同燕朝恶化关系吗?”
“时机未到,傅定武虽已去,但仍有李成敏与骁勇卫坐镇,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卫俊臣抬眼看向身旁的儿子,又说,“成兰,你有其它想法吗?”
这被唤名成兰的青年便是卫俊臣如今的独子,洵国王太子卫温,兼其国安东大将军。
他的母亲是苒朝西域白鲜卑移民,因随母亲金髻蓝眸长相,便成为了洵国里唯一的异域长相,但这反而使洵国臣民对王子的形象神化,有人说他帝释天转世,故而凤表龙姿,其貌非凡。
“真野内乱,我们可以先出兵佯攻它薄弱之处,再看燕朝如何反应。”
卫温看着桌上的羊皮纸舆图,将目光落向了真野,手指着一座城,他漫不经心说着,仿佛国家大事在其眼里,都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普六茹部酋长见太子随口一说,便要举兵攻城,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担忧,粗重的声音张口便来,“主君,燕朝刚刚经历宫变,想必无暇顾及从属国内乱,也不想多管闲事,但贸然出兵侵扰其从属,我洵国同骊国关系恶劣,恐怕燕军会同骊国联军从西州府的柑月山一线挥师攻我北境,李成敏这个响马贼子,可不是傅定武。”
“那依普六茹酋长之意,我洵国只能圈地自闭,别无第二前途?”
卫俊臣认真听着普六茹部酋长的进言,垂下首看向舆图,谦逊问道。
他真的很想发挥野心,满足鸿鹄之志。
“不如主君去向燕朝逼婚,让李成敏把他儿媳妇玉环公主让给咱们太子殿下。”
阿史那部酋长突然灵光一闪,一手搅起披在衣襟上的小辫子,调笑起来,“倘若不答应,我们就派一支骑军迂回到西州府小闹一番,中原人长居九州内陆其实对边境地形不熟,到西州府与我们交战只会吃亏。”
“我不需要女人,酋长别胡说八道。”
卫温突然拍桌子生气,脸色黑里透红。
“正好傅定武驾崩,成兰你就代表为父领使团到那长安送葬吊唁,为父再同骊国周旋,保你身后平安。”
“阿爸…”卫温脸色继续暗沉。
抚摸着儿子额前的一绺刘海,卫俊臣久久眉开眼笑,他思索一番后当即拍案,同意阿史那部之意。
“成兰,按汉人规矩你如今已是及冠之年,不能再这般孑然一身了。”
随后,卫俊臣便吩咐随从起草文书,择日发往燕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