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七夕(十七)

缘君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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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你说你图个什么。我和若谷两个白吃白喝你这么多年,也搅你不少桃花,让你成了个老光棍。中秋后我俩一走,你也清净了,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你银俸不少,又不缺这点钱,干嘛老接这些破事。”两个半大小子走在徐浒后面,一个提着桶浆糊,一个捧着叠不知道什么白纸,停在了京兆府的告示栏前。

    “啧,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徐浒一巴掌呼这混不吝小子脑门上,数落道,“刷个浆糊,贴个告示委屈你了是吧。老子都没嫌你碍眼,你跟这逼逼赖赖算怎么回事。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那就听老子的,你是大小姐啊,给你金贵得——”他朝着徐若水戳了两个指点子。

    “老徐,我可不是和你说着玩的。”徐若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细懂事得很,他和徐若谷都是弃儿,当年是被老徐从育婴堂捡回来养大的,感激之情自然是不用说的。但老徐这人虽说人善心热,身上毛病也不少,说话粗声大气的又爱喝酒,除了那些特别的日子,平日也不爱捯饬自己。徐若谷不说,却和他心里想的一样,隐隐担忧着徐浒日后的生活。

    前两年又是装病又是假装摔了骨头,就为了再多陪老徐几年。一次两次也算了,第三次老徐终于反应过来,把两小子揍了一顿,逼着他们离京。

    兄弟俩也大了,倒不是矫情,就是实在放心不下老徐那老光棍,心里有些烦郁罢了。

    徐若水把一桶浆糊提得晃晃悠悠,裤脚溅了不少白点子,徐若谷倒是和他哥完全不同,一叠纸还没半个指甲宽,却把四个角都对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

    “唉,徐若水你他娘赶着投胎啊,这是贴告示不是糊墙,你给老子慢点!”徐浒一回头就发现那混小子企图把浆糊当面团子似的往告示栏上戳,黑着脸就往他腿上踹了两脚。

    徐若谷瞥了他哥和老徐一眼,没说什么,用滚筒将浆糊慢悠悠推开。

    “对,就这样,轻点,轻点。”徐浒看了一眼认真贴公示的徐若谷,心想没白养这小子,比起他那混不吝哥哥,还是弟弟不让人操心,这样一想他心里那口气顺了不少。但很快,没等他多夸两句,徐浒就暴露本性,粗声道:“徐若谷你这是贴公示还是贴皇榜啊,你以为你是在给皇家修缮前朝书画呢,照你这功夫贴下去,我们这一天是不是就耗这儿呐。”

    “老徐,刷快了纸会皱。纸要是皱了破了可怎么认字。”徐若谷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他哥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面孔上,流露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青涩却不失沉稳,如同温润的玉石,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可靠。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徐若水往上一看,没注意直接把浆糊滴到了他弟干干净净的肩膀上,一边欺负人地按着他弟的脑袋,一边把上面那行字念出来。

    “徐若水你手抖吗?手抖把手砍了算了。”这两兄弟相依为命许多年,早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哥俩好的时候以兄弟相称,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就直呼对方的名字。刚从衙里拎出来的浆糊,还他娘是热的,徐若谷一嗅到那味道就火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按着他头。

    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两只耳朵都红了,这种时候哪来的兄友弟恭,该出手时就出手。徐若谷想也没想,一手热乎的浆糊就捅到了他哥手臂上。

    “嘶——”徐若水夸张地大叫一声,然后捂住自己的手臂,瞄了一眼后又立刻捂住自己被浆糊淋到的地方。

    老徐在一边抄着手看戏,跟看猴似的。

    “哥,你没事吧?”徐若谷一下有点慌,刚才那一下他虽然是收敛着的,可他哥今天穿的衣服薄,万一真烫到了可怎么办。

    徐若水没回他,只是皱着眉哼哼了两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事,这点小伤……”

    “哥,对不起。”徐若谷立刻后悔了,他哥本来就这副德行,和他计较什么。这下好了,真烫着了。也不管自己肩膀上那几个显眼的印子,立刻要去看徐若水的伤口。

    “诶,弟弟,专心,专心哪!”徐若水最喜欢看他弟吃瘪的样子,多生动多活泼。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往徐若谷的背上一拍,那副龇牙咧嘴的吃痛表情立刻变作了憋笑。

    徐若谷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一来,哪怕徐若水的笑脸再欠扁他也当看不见。

    老徐看戏似的哼哼两声,一吹胡子就吓唬两小孩:“官府的公告,你俩要是不当心给撕了裂了,可有好果子吃。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这可是柳州刺史做的诗,劝栽种的。听说西北的沙越来越重,朝廷拨了好些树种去治沙,结果不知被些什么人捣乱,常常是头天栽的、第二天起来就一个坑。这李将军也是不容易,又要守着边境,还得管种树,种树还不成,还得防着偷树的。”

    “正经事不打听,西北的事你又知道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徐若水刚接了一个他弟翻来的白眼,呲了一口白牙回去。偏偏他还不知死活地又笑着喊了了徐浒一句:“徐将军?”

    “滚滚滚——”徐浒看这小子一脸贼笑就气不打一处来,端起几分做大人的姿态来,正要开口训人,后头看见徐若谷已经将那告示贴得平平整整、服服贴贴,半点褶皱和翘角都没有,一下子没了火气。

    徐浒搓了搓手,起头道:“若谷啊……”

    徐若谷:“诶,您说。”

    “若水啊……”

    徐若水:“您讲。”

    徐浒“嘿哟”一声,心想臭小子果然还是臭小子,没姑娘家省心,他成天受这俩小子的气,管着管那的,今天还非得有个谱不成。

    “嗯,那个……”徐浒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对着两兄弟投过来的莫名其妙的询问目光,只觉得脸上更加不自在,但一想自己高这两兔崽子一辈,着实没什么好怕的,便立刻从容起来。他大手一挥,拍了拍两个少年已经坚实起来的背,故作随意道:“上次回雪堂那案……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