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七夕(十六)

缘君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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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印小巧精致,只一截指骨大小,花纹和符号却十分清晰,且表面光滑,握在手心也感觉十分圆润,一看便是常年随身的。

    淡淡的檀香飘到鼻尖,许仙仙以为自己又要被敲脑袋,下意识闭了眼,结果没想到只是被扇柄点了点肩膀:“行,我收了。但糊弄人——还是你来吧。”

    许仙仙点头如捣蒜,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手上却突然被塞入一个冰凉的小瓷瓶,伴随着顾引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旁的事情,明日再议。”

    糊弄人……

    许仙仙不免腹诽,她遇见的人里面,可是一个比一个还会糊弄。

    看着顾前辈离去的身影,小丫头略一思索,鬼点子立刻盘算出来,眼中精光一闪。敢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就别想好过了。

    夜色笼罩下,许仙仙大致能辨出那个身影。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然后将某根细长的东西猛地插入齐炀的手腕。

    “你——”方才有所活动的的手腕立刻卸力,齐炀双眼泛红,愤怒中又立刻感觉到了手臂上好几个穴位连续传来的刺痛。

    “呢嘶各瓜哇……”他面前的女子神色冷漠,一双杏眼中没有半分波澜,似乎看着他,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半点的情绪也让人揣测不出。女子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左手往前一拂,将他手上一排的细长银针如同琴弦般拨了一遍。

    “你在干嘛?”这一动作并不会让他感觉多痛苦,但要让他堂堂一个一呼百应的罗阡门门主,这般无法动弹地被一个女子随意戏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许仙仙回想着许旭州从前对她冷嘲热讽的那副面孔,天赋极佳地复制了一个充满讽刺的笑容,放缓声音道:“我还以为像齐门主这样拿女子做要挟的英雄好汉,是不会在意我区区一介弱质女流在做什么呢。”她刻意加重了“英雄好汉”几个字,可惜看不到对方的脸色,她只能通过呼吸的节奏来判断。

    果不其然,对方根本没有在意她这句讽刺。

    许仙仙继续抛出话头,打算再说几句试探试探,由他一夜东想西想胡乱猜测,生出更多忌惮,这样才更好拿捏。

    于是,许仙仙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来中原以前,我还以为汉人都和我乌鼎男儿般,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但没想到,像齐门主这样武功了得的男子,竟然也会被区区一张符咒制住。没能蛊惑殿下,不知道齐门主是不是特别失望呀?”

    女子的眼神透着股疏离,眼尾上扬的弧度分明带着笑意,他却从那深如寒潭的黑瞳中看出了三分漫不经心的凉薄。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十二岁开始杀人,第一个便是女人,而后一路走来,死在他手中的女人绝不比男人少。聪明的,愚笨的,美的,丑的,棘手的,简单的……

    他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钻到衣领里后带来一阵心悸。

    那些被他杀死的女人里面,曾有个美艳动人的歌姬,他为了杀她,听了她半年的曲儿。他听从一位大人物的命令,在某个宴席上要了她的命。而那个露出错愕之色的歌姬,上一刻甚至都还在对着他笑,下一刻却甚至连句话也没有说,便用最后的力气将头上取下的盘花银扁方捅入了他的腹中。

    没有半分犹疑,也没有半句质问。

    下手之稳狠,那一霎齐炀几乎是震惊的,只觉得那个歌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渗人得慌。

    那道伤太深,长长的刀疤留在了他的腰上,也留在了他的心里。

    而那种深刻的感觉,在被眼前这个女官直视的时候,清晰而又耻辱地被回忆了起来。

    此刻十分应景地起了些微风,慢蹭蹭地推着半枯的落叶往另一个方向去,细微而滞缓的摩擦声配合着枯烦的蝉鸣,让人更觉躁郁。某种烦郁的心情在黑暗的角落发酵,仿佛在幽暗的深渊中不断生长的巨兽。齐炀也不是什么傻子,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忽然闪出几分惊恐。

    乌鼎,没错,她说过她是乌鼎人。

    齐炀的内心冒出某个恐怖的猜测,却迟迟不敢相信。沧海帝国的女官,看年纪不过二十,怎么会和乌鼎国的那些巫人扯上关系,指不定是装神弄鬼……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彻底粉碎了他原本的侥幸想法。

    女子看着他,始终维持着那份平静:“齐门主或许还以为自己的命很值钱,但在殿下眼里,大概连只蚂蚱也比不上。你背后是谁驱使,又打算做些什么,殿下从来都不关心。蠢人有蠢人的命,就算此事并非你愿,被人当了枪使,是受累于人。那终归也是你自己蠢。要想再从殿下这里得到些什么,那可就是妄想了。”

    女子忽然将手一扬,插在他右臂上的那些细长银针尽数飞至空中,然后被对方收走。许仙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却很快用动作掩饰过去。

    银针而已,她心里漾起一丝不忿和委屈,又是自嘲,以前可从来不觉得,以气驭物的本领有多厉害。

    齐炀看着那个和女子并肩而立的人影,脸上是说不出的精彩,舌头也开始打结起来:“你,你果然是——算我失策,没想到他身边一个小女官,竟然会、会是乌鼎的巫人。”

    同样的身形和面容,衣物装饰无一不同,另一个白衣女子沉默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女子就如傀儡般僵硬地立在许仙仙身侧,在夜色掩护下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

    傀儡,果然——齐炀瞥见那“人”肩上和脖间的血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只可能是傀儡,才能做到以假乱真,这样完美的替身……齐炀感觉自己的牙都有些发颤,那种烦郁和躁动的情绪让他更加恼火。他发狠地盯着眼前的女子:“请问阁下,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吗?”

    女子闻言一笑:“是啊,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