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七夕(一)

缘君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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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写快了,笔画还会重叠在一起,乱得很。有时候,刚写完一句,许仙仙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写了什么。

    眼看着小丫头的修为一天天长进,读的书习的法咒越来越多,写的字却还是那般鬼画符的模样,八长老不是长吁短叹便是自我反省,死活不知道该怎么教这丫头写字。

    他就是不明白,连那样复杂的法咒都能学会的神童,怎么就偏偏写不好字。

    直到小丫头刚满了四岁不久,不知为何没事便找不到影子,常常往后山瞎跑,去同那些山野精怪作伴。回回不些惹事出来,就像是浑身不自在似的。

    这丫头本来生得乖巧,眸子又亮亮的十分灵动,却尽干些不着边际的事,有时令人气恼,有时却让人哭笑不得。

    那回据说是和后山一头白虎精争什么地盘,虽然没伤着什么,却闹出不小的动静。老虎本是山林之王,这小霸王同老虎去争大王,又胆大妄为地使用法咒。

    好在亭卫们及时发现烟火,立刻差人过去。否则她那一把不知轻重的火,能烧秃了五六棵百年的老树。

    可惜小丫头不记打,挨板子挨得越发熟练,那天刚从禁闭室内放出来,便神秘兮兮地来敲他的门,甜甜地叫了声“八长老”,然后便引着他出门去。

    身为金丹长老,比起常人来往往要见多识广,尤其是面对妖兽精怪一类的灵物。但当八长老一踏出门便看见嘴里叼着块石头、还不断往下淌哈喇子的吊睛白额虎时,他还是“不免俗”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老虎显然是个成了精的,体型和牛差不多大,不知缘何就这么杵在他门口。

    小丫头看起来却毫不意外,高高兴兴地叫了声“翠花”,然后往地上一指,指挥道:“你放下吧,我改天再去找你。”

    白老虎淌了淌哈喇子,透明的口水随着它把嘴里那块石头放到地上的动作而淌落,让整块石头看上去都黏糊糊的,怪是恶心。

    被叫作“翠花”的白老虎舔了舔嘴角,和不大镇定的八长老对视了两眼,像是嫌弃他长得太瘦似的,仰着脖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小丫头倒是乐得欢,用净水咒把石头洗了一遍,又燃火把石头表面烤干,转瞬间的功夫,便献宝似的把那块平整石头指给八长老看。

    八长老想也知道她人小力气小,哪里搬得动脸盆子大的石头,便帮她把那块石头搬到桌子上去。他忍住没问那只老虎的事情,却也好奇这丫头如何遣得动一只老虎精,又是为何要搬块石头来给他看,于是凑近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着实有些吃惊。他虽然不是什么行家,却也能看出那石头不像是块寻常的,无论是从触手的感觉还是材质来看,与其说是石头,倒更像是玉。但从那石头身上的裂纹和灼烧过的痕迹来看,又不太像。

    怪了,这小丫头总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但这石头本身其实并不吸引人,无论是从色泽还是光滑度来说,都损耗不轻,最打眼的,反而是那些刻在上面的字。

    年久之物上的字迹往往难以辨认,但这块石头却不一样。每一笔一划都凌厉得如同斧子凿出来的一般,深深嵌入石头里,笔画劲瘦得如同一棵棵挺竹,左撇右捺毫无收敛之意,每一分出笔都不加收势,而是如剑般刺出。

    若单从书法的角度来看,笔画间的收放都应依据章法,收放自如方才运笔自然,字体协调。这样不讲收势的书法,单个看大约还好,许多字凑在一起时便会太过锋利,不避让的笔画如同野蛮生长的草叶一般交织,看起来会显得画面极其凌乱。

    但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些字的一瞬间,八长老的内心是震撼的。

    即使没有去看那些文字的内容,只是这样粗略一观,便有种让人觉得说不上来的张狂与肆意。

    这样不知收敛的笔法,锋利得逼人的笔画,好像突然化作万千剑光,要冲出这方石头,将所有东西撕个粉碎。

    到底是什么样的桀骜狂徒,才能有这样嚣张霸道的笔意。

    八长老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抚着石面上留下的痕迹,那些灼烧和崩裂开的地方也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整个画面既丑陋,又充满了某种张狂的美感。

    小丫头看着八长老有些痴迷的表情,得意道:“好看吧?我挖的。”

    那语气,仿佛上面的字不是恰巧长在她挖出来的石头上,而是她亲自刻上去的一般。

    八长老也不管是她捡的她挖的还是钓鱼从河里钓上来的,倒吸了口气道:“杀意磅礴,这人多半已是疯了。”

    小丫头听见他的话,有些着急道:“我是来找你教我写这种字的,为什么看字,就说人疯了?可我就喜欢这样的字,好看。”

    八长老也不管她懂不懂,兀自叹了句:“字如其人,可观其心境。这字疯了,人便疯了。一个人的字,你是学不来的。就是像,也学不来。因为人不一样,所以写出来的字也不一样……”

    “我不管,我就要写这样的字。”小丫头就是个驴脾气,横得很,最不喜欢有谁否定她。有的事情看起来没有道理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她从来没学过武,却单单爱看人练剑,她从来没练过什么好书法,却偏偏对着这样的字起了心思。

    小丫头惯会做戏,装成一副可怜的模样,她瞪了一会儿眼睛,果然感觉眼眶有些热热的。于是立刻趁着机会,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八长老”。

    而还在长吁短叹的八长老一回头,就是眼泪汪汪、鼻头发红的小丫头。

    他瞬间慌了,一贯儒雅的气质瞬间败落,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仙仙别哭,别哭。我……我给你找糖吃好不好。不要糖?那就、那就给你折个纸鸢玩好不好?唉,不要哭呀,我也没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