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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玉卿卿说话的感觉非常奇妙,看似只是普通的交谈,实则如墙般密不透风,将许仙仙每次仿佛不经意的试探都婉转避开。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也叫人无处使。
就这样,反倒是许仙仙被套了不少话出去。
最后她干脆放弃,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精,只怕在逗着她玩儿,哪里能让人占得半点便宜。
最后许仙仙干脆放弃了,趴在翘头案上,失落地叹着气,由衷感叹道:“玉姨可真厉害,说话不饶人。”
玉卿卿嘴角微扬,仿佛随意道:“帝都的麻烦不少,但近年来,我都懒得去费口舌。人说计策用巧舌,杀人于无形。其实有形无形又如何,能杀人就好。”
许仙仙微微一怔,其实她早猜想过,人们口中的“玉姑娘”该是个怎样狠厉的角色。一介女流,却能在各方势力错杂盘踞的帝都立身。
若不是无双的计谋和手段,又能是什么。
玉卿卿看见她脸上闪过的讶异之色,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提醒她道:“近日十七殿下在偷偷打听一个人。”
许仙仙心里一紧,指了指自己:“难道是……我?”
玉卿卿点头:“不过清珑放心,玉堂雪的人都很可靠,清珑没有处理好的东西,都已经处理好了。十七殿下闹一闹,不久也只会忘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情。”
许仙仙倒是不后悔自己当时出手,只是疑惑自己当时究竟怎么回事,竟然把那天青剑拔了出来。
许仙仙突然想起那对兄妹,好像是叫“朝朝”和“暮暮”,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都是妖。但她随口问道:“玉堂雪,也有妖么?”
玉卿卿的表情变得神秘莫测起来,转头看向窗外道:“不止妖,也不单一家。”
许仙仙也看向窗外,刚好视线能与远处宫墙的灰瓦齐平。她赶紧从那张月牙凳上跳起来,紧张道:“不好不好,我待得太久了。”
玉卿卿也不送她,只是徐徐起身,慢慢退回那重重帷幔之后。
许仙仙戴上斗笠,又掀开斗笠上遮面的白纱,目光投向帷幔后那道不甚清晰的人影,好半会儿才放下白纱,踏过那道月亮门,随不知什么时候守候在哪里的与白一同下楼。
顾浔阳还是白天时那副样子,活像有人欠他钱似的。
偏偏小狐狸又睡得熟,顾浔阳便拿她开刀,拉着她在瀚玄棍下走了好几百个来回。
但即使顾浔阳让着她,两人之间的战力也是天差地别。许仙仙苦不堪言,顾浔阳虽然没有刻意伤她,但棍棍生风如虎,力道被刀架住,又传到她身上,依然难熬。
但许仙仙知道机会难得,甚至还生出几分雄心,要让顾前辈看看自己的厉害。直到浑身上下没哪处不酸痛,才很没骨气地求饶。
结果哪怕到最后,双刀连顾浔阳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今天倒是没有小狐狸来打扰,许仙仙侧卧着,把被子紧紧裹成一团。
分明白天时累得不行,晚上她却左右睡不着觉,心里想的都是玉卿卿最后说的那句话。
“清珑是郡主,许多事情不必自己去动手。只需告诉一声,无论是千金还是人头,都会有人尽数奉上。”
玉卿卿的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显然并非灵修者。
要让许仙仙主动去亲近别人,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不知为什么,绿浮也好,范冬娥也罢,还有刚刚见面的玉卿卿,许旭州身边的人,都是那种长相柔媚、气质恬静的女子。
就连说话都是柔柔和和的,让人全然生不起恶意。
当然,许仙仙相信,除了官家小姐范冬娥,其他应该都不是什么弱质女流。
她最受不了别人的好意,可偏偏这些人看她,都带着怜爱和关心,像是在看一位值得照拂的小辈。
本来最该接受这些的,大概是许义丹吧。
许义丹胎里不足、自小瘦弱,小小一个感冒半个月都好不了。再加上长相秀气,老是受别人欺负。
为首的就是这无法无天的臭丫头。
许仙仙的心理很奇怪,换在平常人家,按说那位“二娘”才是最应该被正室一房针对的对象,可她偏偏不厌恶王徽瑛。
甚至,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父亲跟别的女人生子。
旁人至多以为她是吃醋,但臭丫头其实想得很简单,她就是见不得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
在她心里,男儿就当如她父兄一般器宇轩昂,哪能天天像个兔子般,随时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动不动就红眼圈。
许仙仙对他,其实一直都不好。
郡王也好,许家的二公子也罢,他从来都只有一个柔柔弱弱的母亲在身旁。
许义丹比她还要小两岁,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流丹阁苦苦维持下去……
许仙仙不敢去回忆上一次在王府和他见面时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
那天,明明是他的生辰,他却要那样强颜欢笑地,来给蜀郡主送贺礼。
大概她从来就不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现在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她只觉得内心泛上一阵酸楚。
她喜欢欺负许义丹,不仅因为他好欺负,还因为他就像只小狗般,赶也赶不跑。无论是被臭丫头用虫子吓唬,还是忽悠着去干一些能把大人们气得瞪眼的蠢事,他最后还是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可怜兮兮地叫一声“姐姐”。
辟邪说,流丹阁内门屠尽,只余她一人。
许仙仙不敢想象,当那个瘦弱的男孩从一片尸山血海中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不是会恶心得呕吐,会麻木地看着染血的台阶被慢慢清扫干净,然后发狂地去呼唤他每一个认识的人,和能念出来的名字。
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的母亲如今心智如孩童,时而疯癫时而痴狂,每一声哭,每一声笑,每一个怪异的举动,都像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将他心中残余的温度慢慢折磨殆尽。
那曾是个知书达理、贤淑典雅的闺中贵女,而不该是现在那副疯疯癫癫、像只厉鬼般时刻折磨着他的女人。
碧云天十三护法宗门,多好听的名号。
可流丹阁,曾经是三宗一阁之末,是蜀中八盛景之一的“流丹飞阁”。
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五岁的许义丹,却要那样莫名其妙地留在万叶山上,坐在最尊贵也是最残破的阁主之位,做着许家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那时的冷言冷语,不都是应该的吗。
偏偏她还说了那些话,说什么流丹阁的事。
她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天真地把责怪的话说出口。
恨她,也是应该的吧。
只希望许旭州答应过她的事不要反悔,这样的话,好歹……好歹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去偿还年少的无知。
让她在离开之前,至少,好好地道一声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