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千山红(八)

缘君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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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胡闹”是给小十七的,而“退下”是让所有人都退下。

    哥哥喜欢教训人,但至少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

    江柔荑得意忘形,顺着竿子就往上爬,两手拨开玉珠串成的长帘,玉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哥,哥——”穿着豆色短袄、黛青长裙的小女孩,像只八爪鱼般,手脚并用地爬上放满书册的桌案,强行让自己占据那人的视野。

    小女孩爬的地方恰巧是堆满书册文案的那一边,一头压上去,另一头立刻高高翘起。

    太子一掌压下桌案,小女孩差点和那堆文案一起,哗哗啦啦地掉到地上。

    他低声斥责道:“柔荑越来越不懂规矩,究竟有没有好好听礼仪嬷嬷的话?”

    小女孩立刻假哭道:“哥哥好不容易回宫,逮着我就骂,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哥哥不疼、娘亲不爱的……”

    太子不为所动:“住嘴,你有什么事情就说。”

    江柔荑立刻可怜兮兮道:“听说哥哥受了重伤,我来看看。”

    玉带金冠,黑发高绾。金线在墨色长袖上勾勒出忍冬纹,白银面具下的眼睛从某个角度透出葡萄般的深紫色,折射出令人灿目的光辉。

    江祺扫了小十七一眼,不冷不淡道:“好了。”

    “在自家妹妹面前还要戴着面具,哥哥才是失了礼数。”江柔荑两手叉腰,生气道。

    江祺不理会她,这刁蛮的毛病,总不能惯着来。

    江柔荑被冷落,一时委屈,小嘴噘得能挂个油瓶:“我长这么大,连哥哥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戴上面具的,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再数落下去他也有些不忍,还是温声道:“七年前,人样。”

    从他决定长居碧云天的那年开始。

    江柔荑显然不满意他那充满敷衍的回答,但也识趣地不再多问,想起自己今天最重要的目的来。

    “江柔荑?”

    小女孩“嗯?”了一声。

    “你今日撒泼犯浑吵着见我,就只是为了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小事?”小女孩睁大眼睛,“不是小事,它在我心里放了两天都没解开,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江祺抬了抬眼皮,想起自己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还在协助兰台整理那个案件。虽然灵修者精力充沛,此时也稍有些疲乏。

    而小十七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比百战峰上所有女修加在一块儿说话还吵。

    当然,他忽略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没有哪个女修会在他面前多言多语。

    灵修之人出世,本不该与凡世牵扯太多,可偏偏他身份特殊,不能像寻常修士一般彻底斩断尘缘、遁入空门。

    再加上流丹阁的那件事,更是如一座大山般堵在他的心口,让他感觉这座巍峨的宫殿寒凉到了极点。

    可他的妹妹又有什么错,她还只是个孩子。

    想到此处,江祺的目光变化了一下,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起:“谁准你出的宫?”

    可怜的江柔荑,瞬间噎住,瞪着一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试图看透那人面具下的心思。

    “我,不是……我。”江柔荑正打算编个瞎话,就听江祺道:“我不是责难你,但你的确被人下了套。”

    “罢了,那人大概不知长陵的本事,所以才会贸然行事。你日后做事能动动脑子最好,不然那些要害你的人万一一个脑子开窍,你就小命不保。”

    江柔荑在原地愣了愣,像是突然被静止般,隔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哥哥,为什么别人都说你谦和有礼、温雅稳重?”

    江祺一下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扯住了袖子:“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找到那个姐姐,让她教我剑法。”

    许仙仙大概没想到,她在回雪堂里的许多举动都落在这位小公主眼中。

    就在所有人都难以睁眼、直视那道白光的时候,江柔荑的眼上戴着由黑水晶特制的镜片,是制作机关符兵的大师们常常配备之物。

    她不仅看见了青羡的模样,还看见了她拔剑。

    甚至……看见她打翻那个三彩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徐若谷的话没给那些人说完,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

    那张红木桌案上有灰尘,所以可以从灰尘上留下的印记来判断三彩壶是如何被打碎。

    而灰尘上没有任何痕迹。

    这说明……它是平白飞起来后被打碎的。

    御物的本领,至少是凝气六层以上。

    偌大的帝都,每日人来人往的回雪堂。

    新鲜事太多,这出小闹剧早被人抛到后脑勺去。就如徐若谷和徐若水两兄弟说的,连案都没立,算什么泄露案情。

    三徐和其他几个武侯都对十七殿下配合不已,细细地把观众筛了一遍,怎么也没找到她口中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直到在检查那把天青剑的时候,眼尖的徐若谷从剑鞘里发现一根长长的头发。

    江祺看着煞有其事的江柔荑,再看看她手上捏着的那根细长黑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凭这根头发?”江祺哭笑不得,“那你还不如多派些人去守大街。既然她人在帝都,哪有不会再出现的道理。”

    怎料江柔荑频频摇头,愁眉苦脸道:“守了,没守着。”

    说着又把那根头发往她哥面前晃了晃,还趁机道:“哥哥,你隔着面具是不是看不清楚,要不摘下来……”

    江祺无奈地笑了笑:“帝都百万人,你让我帮你找?”

    江柔荑认真道:“太傅先生说太子是天赐神子,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

    “所以?”

    “要做大事的人,就必须先从小事做起。既然你都说了十七拜托的是小事,那当然不能拒绝。”

    江祺用白手帕把那根头发接过,思忖片刻道:“发梢略枯,水土不服而至,是南方人。”

    江柔荑失望道:“徐若谷也是这么说的。”

    发现江祺似乎还在观察,江柔荑高兴起来:“你又发现什么啦?”

    江祺拿她没辙,随口道:“发丝纤细柔软,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

    江柔荑震惊道:“为什么?”

    太子殿下严肃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怒发冲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