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绯瑜

缘君九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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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一般寂静的地下,就连水流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可闻,轻重急缓、远近高低,如琴音一般错落起伏。

    年轻的剑客一睁眼,就立马按住肩上的箭囊。

    腰间的洒金古玉忽然发出一声某种动物的低吟,尚未及冠的少年警醒地发现自己立在一艘小船,而船头,有一个透明的影子。

    女子的身形比在槐树下看时要清晰许多,头上依然包裹着那块奇怪的黑色头巾。

    女子背对着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双脚悬在船舷外一荡一荡,嘴里哼着什么小调。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明明是那么忧愁的诗句,她却唱得那么欢喜,不仅节奏轻快,甚至每到尾音都是微微上扬的。

    江砚文是这辈里备受瞩目的天骄,不仅天赋绝伦,行事也向来有分寸,此次难得被暗算,却不见半点慌张。

    “载河姑娘?”他缓缓向船头挪步,每跨过一道坐人的木栏,船身都会稍微偏转摆动一些。

    那歌声顿时停住,女子往后伸着脖子长长“诶”了一声,双手撑住船舷,把吊在外面的腿往回一收。

    少年的指尖已经触到冰凉的剑柄,表情却依旧淡然,他再次试探:“姑娘唱的歌这样愁,但人却不愁,看来是有什么开心事,不妨说与在下听听。”

    载河正就势往后一跳,轻轻巧巧踩在船头,船身微沉,溅起一尺多高的水花。

    这到底是人是鬼?少年稍显吃惊,暗自揣度。

    载河也同时打量着他,一触及对方的目光后眼神立刻躲闪。然后低头仿佛羞怒道:“登徒子——”

    谦谦君子如江砚文,头一次被冠上这样的名号,一愣后不免失笑:“姑娘何来此言?”

    “你盯着人家姑娘乱看,还不叫登徒子?”载河振振有词,“你看,你还朝这儿走,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果不其然又是一句“登徒子”。

    “恕在下失礼,想问姑娘一二事。”江砚文的表情有所收敛,连自然挂在嘴角的微笑也显得有些僵硬。

    “一件事……还是两件事?”载河先是竖起了左手的食指,然后又把自己右手的食指并过来,笑吟吟地看着江砚文。

    还不等少年回答,载河就笑出一口白牙模仿着江砚文的语气道:“那我先问公子两个问题可好?”

    这绝不可能是那槐树上的生魂,绝不是那个叫“载河”的弱质女子。

    少年手指微动,四指扣住剑柄,掌心微空。

    “公子可知,这是何处?”女子的身体和她的声音同样快速地移动少年面前。

    “不知。”女子的突然贴近让他极度警惕,却还是没有动作。

    “那公子知不知道,我是何人?”“载河”用她葱削般的玉指点了点江砚文剑囊上穿着铜钱的玉穗,笑得妖媚。

    “哐——”

    寒光一闪,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一丝鲜血。

    “载河”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仿佛自己不是在被威胁着,而是在欣赏一把好剑。

    于是她赞叹道:“好剑!”

    然后她对着握剑的那个少年说:“你这样杀不了我。”

    少年眼神一动,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看,这样拿着剑,我一躲——”女子脚尖一点,划了个半圆,闪到他的身后,轻声笑道,“这样……不就躲开了吗……”

    女子的声音很低,也很柔,甚至带着些魅惑人心的语调,让人不免心中一动。

    咫尺之间,江砚文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可惜少年不为所动。

    “那这样呢?”形势并未扭转,当剑尖直指女子的喉咙时,江砚文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谁做事,目的又是什么。”

    “公子的问题好多啊。”女子娇笑一声,然后摆了摆手。

    “你——”江砚文以为她又要有什么动作,将剑斜斜往前运了几分。

    凝脂般的光滑玉手上是染了碧色的长指甲,当真如葱削般好看。一抹血色染上剑尖的同时,女子的手也刚好从她面庞前扫过,一个与载河容貌身形完全不同的貌美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公子冤枉奴家了,从一开始就是公子步步紧逼,奴家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啊,怎么平白受这样委屈。”女子把那只好看的手搭在冰凉的剑身上,秋水般潋滟的柳叶眼流淌出丝丝道不清的情愫。

    “今日事态紧急,若砚文对姑娘有所冒犯,之后自会向姑娘赔礼。可当前若姑娘不把事情道明白,砚文怕是会以为姑娘是……不怀好意之人。”少年的面容没有一丝缓和,再次出声重复道:“姑娘是什么人,为谁做事,目的为何,把这些说清楚,砚文自会判断。”

    “砚文?江砚文?我听过你的名字……在皇宫里。”女子轻“嘶”一声,光滑的玉手上沁出颗颗血珠。

    “哈哈,”女子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抬起头来去看他的眼睛,“你竟然……竟然这么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知道吗?”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呢……比如,我可以告诉你我又很多个名字、很多个身份和很多谎话。”她细长的柳叶眼微眯,含着丝丝笑意,“你想听几个我就告诉你几个。”

    “你不怕死?”少年静默良久,终于问道。

    “你没杀过人是不是,我的殿下。”女子摇摇头,半是笑意半是不知真假的叹息,“太可怜了,你知道人血凉了之后是什么颜色的吗?”

    “不是红色,是紫色的啊,紫得发黑,就像你的头发一样……哈哈,就和你头发的颜色一样啊——”

    “我是坏人,殿下,来呀,来杀了我吧。”女子再向他逼近一步,少年将剑身稍斜,没有伤到她。

    “你想做什么,说清楚,不然我就只能——”少年脸上突然染上一层薄怒,扬声对向他靠近的女子道,“别靠过来!”

    “殿下害怕了?”女子脖间血痕斑斑,却像没事人一样,朝江砚文眨了眨眼,“我要是再不过来,这船可就翻了。”

    “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要是姑娘不想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少年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两人现在刚好站在船中央靠后的位置,船身轻轻摇摆着,却还算稳。

    “殿下,小女子名绯瑜。”女子突然弯下腰,将两臂重叠着,整个上半身趴在船舷上,像只慵懒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