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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仙就站在那棵树的阴影之下,树影将她遮得完全,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她没有听见朱秉煜的任何声音,没有回答,没有叫喊,也没有搏斗或者反抗时的激烈摔打声。
他可能坐着,可能站着,可能对面有一个长着魔角的老人,和他对饮,然后说出了那番话。实在太过安静,许仙仙把背贴在冰凉粗糙的树干上,十分硌人,同时也让她很清醒。
脑中还是那个苍老的嗓音在打转,“天蛇部”三个字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中嗡嗡鸣响。
十魔海的魔,与尻轮洲的妖族相似,大致以部落相聚居,又是交错杂居。无论是人、妖、魔,都极其在乎血脉传承,人有仙门百家,要有妖皇,魔分天、地、人三等。
而其中,能冠以“天”字的天魔部族,是远古时最为近神的存在,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天魔,就是神明的子嗣。
魔族往往身体强悍、极少遭受病痛之苦,纯粹比体术不知要强出人类多少倍。十魔海条件恶劣、物资极端匮乏,魔族大都以极原始的生活方式生存,并由于繁衍艰难而人口稀少。
比如几近灭绝的天狼部,又比如沉寂数十年的天蛇部。
朱秉煜是半魔,属于人类的血脉普普通通,极易被魔血压制。他根本不能按照普通灵修者的方式修炼,如此……魔血在他体内就像是一个很容易被引发的炸弹,如果不能将其控制,这强悍的力量将会反过来控制他,甚至是激化狂血,从而占领他的身体和心智。
妖丹不过是权宜之计,在成年期之前稳住他体内的魔气,让他不至于暴露在处处是“除魔卫道”的灵修者面前。
但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魔血会越来越强的,更何况……如果他真是天魔血脉……
那她又还能做些什么。
罗汉床上盘腿坐着个小男孩,皮肤黑黑的,头发凌乱得像是被马蹄踏过的草垛。他的面前站着个高大的魔人,那人把身形隐藏在黑雾里,全然看不清容貌,只能从声音中感觉到他的沧桑。
“她已经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她是个多疑的人,你说……她现在会是什么反应?”黑雾中的那个人开始怪笑起来,“正邪不两立,就像灵气和魔气只会相互侵蚀伤害,水火不容。”
朱秉煜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他不敢去想,等下卞姐姐走进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的名字是卞姐姐给的,他的命是卞姐姐救的,他第一次吃糖是卞姐姐买的,那是第一个撕裂黑暗,让他看见缝隙外的光明的人。
他第一次叫那个人姐姐,是为了一包卤牛肉。
后来,是为了学武艺。
再后来,只是为了逃离。
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最好,可有的人活着就只是为了口饭,简单极了。
卞姐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每次,朱秉煜只要叫她一声姐姐。她清亮得如同溪水一般的眸子里就会漾起一丝迷茫,她看着朱秉煜,却又好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大概是移情吧,他原先觉得这样也好。
一声“姐姐”就能平白换来保护和信任,怎么会不好。
许仙仙不是个好姐姐,也没当过什么贴心的好姐姐。她知道怎么掏鸟蛋、怎么捉鱼、怎么用小法术捉弄同门、怎么用火烧掉长老的胡子,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去体贴和关怀一个人。
当然,她也不需要知道。
就像麒麟子叶星阑,也从来不需要知道怎么去讨好一个人。
所以他们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个清冷,一个倨傲。
那是用幻术改变容貌也无法掩饰的东西。
但朱秉煜就被这清冷的光一点一点暖着,或许是他曾经身在冰窖,所以对一丁点的温度都是那样依恋欢喜。
后来他终于能心无芥蒂地去叫一声“姐姐”,却还是害怕。
朱秉煜七岁,从有记忆起就在在阴沟小巷里像只老鼠一样乱窜,被各种好意或者恶意的眼神打量,直到五岁还瘦小得像个三四岁的。
所以在到朱家之前他已经当了五年的孤儿,而离开朱家,他又成了孤儿。
朱大婶说他是天降的灾星,果然不错,跟他在一起的人就是不会有好下场。
被丢弃在荒郊野岭都能活下来的婴儿,已经够可怕了吧。
他从未谋面的父母,到底是怎样想的,才会把他生下来。而他那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大伯,又是怎么想的,才会把他从那些阴沟旮旯、到处飞着臭虫的乞丐窝里把他带回来,然后指给全家人看,说他比小六年岁小,所以叫小七,朱小七。
朱小七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看谁都是小心翼翼,带着百般疏离戒备,真心让人喜欢不起来。再加上他的身世和他身上那些奇怪的表现,朱家人的态度越发冷淡,朱家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比乞丐窝宽敞些的落脚地。
遭人白眼和唾骂都是平常事,他以前可以,怎么现在倒反而回去了,会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来。
手腕上的两个血洞已经结痂,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从手腕往上走到手窝的位置,已经染成了墨绿。
“过不了几天,她就会看见一个面目全非、残忍嗜血的怪物啦。到时候,你还不打算回到我们这些怪物中间吗?”这声音既可恶又张狂,仿佛要看一场大戏,“那条低微的小修蛇是来找你的,你知道它牙齿的毒液里藏着什么吗?那可是用前代魔尊陨落后的魔角磨成的粉末,你马上就会体会到它的神奇之处。”
“滚——”小男孩的嘴唇哆嗦着,丝丝魔气在他的体内游走,体内的魔血感应到浓郁魔气后开始变得无比兴奋。
他从内心抵制着那股兴奋到癫狂的力量,可身体似乎又对那种气息充满兴趣。
“哈哈哈哈,好好享受吧,我的孩子。”黑雾渐渐消散在原地,许义丹手臂一抽搐,打翻了桌上的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