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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陈家简居,看到已经被陈柳氏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一个个包裹,陈春生面露疑惑。
或者说,从方才在半道遇见被衙役捆绑着的陈槐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犯嘀咕自己家人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他正要发问,于场间端茶倒水伺候着的张柏林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不等陈春生开口,他便抢先解释。
“是这样的,陈大人,前日孩子们在河边嬉戏,因为摸鱼的问题发生了点不愉快,便胡乱起了冲突,要么说您家的孩子厉害嘛,把我们家那些个混小子好一番教训,我们是真服气了。”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陈家夫妇的神情,见他们并没有跳出来反驳,笃定他们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解释的语气也舒缓了不少。
“昨日老家来人说孩子被打成了重伤,都卧床不起了,您也知道,别说是本家至亲了,就是县里任何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被打成重伤,那这也算是触犯《大梁律》的大事呀!所以我就吩咐赵班头今天一早来验伤。晌午头了,赵班头验了伤,兴许是觉得有必要带回县衙再作调查,所以才绑了陈大少,恰巧又在半道上给咱们碰见了,也是够巧的。我看嫂子收拾行李,想来是准备去县里作辩的吧”
张柏林冥思苦想该如何解释,但陈柳氏已经收拾起陈家大半的家当了,一堆东西堆在旁边,怎么说都不像是县里打官司小住几日的样子,于是他越说越没底气。
他把希冀的目光又转到陈柳氏身上,祈愿能从她那得到肯定的回复,点个头也行。
“事情不是这样的,大伯,就是他们张家人想把我们从张家堡赶走……”
陈槐于旁突然插话,他有些受不了张柏林欲盖弥彰的措辞。
“刚才我在人堆里喊的那个就是他们口中重伤的孩子,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没有,一看都是装的,而且昨天他们还上门威胁让我们吃官司呢!”
爹娘可能碍于十几年的交情,留些情面给张家人,但年轻人显然不这么想。
“大人,老朽斗胆进言作证,孩子是刚刚才好的。早上验伤时确实气虚无力,奄奄一息,不过赵大人一走,孩子就想吃东西了,吃了东西,他就缓过劲儿来了,可能是知道贵人要来,托您的福才好的吧。”
张三省蹲坐在陈家的堂屋口,里面人的交谈他听的一清二楚。
他年长体弱,无法久立,又不敢远离,只为寻找合适的时机插话解释。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二虎是刚刚才好的!”
在张三省的暗手示意下,张家人纷纷响应。
“但你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出村子”,见张家人一副无赖嘴脸,陈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我们看着自家孩子被打成重伤,能不生气吗?生气了能不做点过激的事吗?他现在是没事儿了,那是后话,你打他们时我们可都在气头上,那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是可能的嘛。”
“胡说,明明是张二虎他们十几个人打我们几个,而且是他挑的事!”
张三省知道自己的话是在强词夺理,他瞄了一眼陈春生的脸色,话锋忽又一转:“当然,老朽也承认,事是我家孩子挑起的,我老眼昏花,一时糊涂,帮亲不帮理了,这是我的不对,我这就让二虎子给你们赔不是……”
说着,张三省叫人把张二虎提溜过来。
“陈大哥,二虎给你赔不是,对不住啦,回头我再给你赔个竹篓子。”
张二虎嬉皮笑脸,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两家人一来一往,陈春生显然听出了其中的大概,但他的面上依然平静如水,不露颜色。
“秋实,是不是这么回事?”,陈春生呷了一口清茶,他也是从逃荒过来的,当然明白,孤门独户生活在外乡没有容易的,少不了被冷眼与刁难。
这十几年,陈家人受的委屈恐怕要比他能想到的多得多,翻不翻旧账,借题发挥与否,全看自己弟弟对张家人有多恨。
“算了吧,大哥,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既然大家都没事,就这么算了吧,和咱们团圆相比,没什么大不了的。”
“爹,怎么能就这么和他们算了?”
陈槐依然怒气难消,但他也预料到了父亲的决定,都当了十几年老好人了,逆来顺受也习惯了,让他和张家人决裂,他还真下不了口。
“欸,孩子,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一家团圆,误会消弭,双喜临门的大好结局,何必揪着这些烦心事不放呢?”
见陈春生面无表情,王希和一开始还猜不透他的心里,见他让胞弟拿主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种宗族与外乡人的矛盾向来剪不断,理还乱,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又不能杀人解恨,利用威压,让他们怕了,下次不敢了就行了,顺着人性做事,方才长久。
“这么着吧,既然远道来是客,你们张家堡人不得尽一下地主之谊?今晚你们张家人排个宴,给陈大人洗洗尘。”
王希和跳出来打圆场。
张柏林与张三省对视一眼,一个正当差,一个曾经当差,都是老江湖,县令说这话什么意思,一出口他们便知。
说是接风洗尘,其实就是赔罪酒,当下谁都不是瞎子,陈春生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
事情的真相就是张家人欺负陈家人根浅,若不是陈家突然有了靠山,恐怕就硬生生被挤兑出张家堡了。
不摆赔罪酒,陈家人的气出不去,小辈儿都可能不满意,他们正憋着火呢;当然,张家人也放心不下,谁知道万一哪天陈家再旧事重提,秋后算账呢?
“那是自然,我们张家人向来热情好客,即使大人不吩咐我们也不会忘的。”
张柏林急忙应了下来,只要能拉近和陈春生的关系,对他来说无疑都一件好事。
他年过三旬,已经在开阳县做了六年典使了,在平头百姓看来有权有势,一副了不得的模样,但在官场上的人看来,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小吏,连九品都算不上的不入流的小角色,能不能再进一步,混个品级,就看未来三五年了。
而陈春生虽然只是户部辖下金部司的一个令史,阶不过六品,但总要比县令王希和高一级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金部司还是京中的权重部门,内侍省的小金库,可以称得上是够得到天的部门,这可不是谁想巴结就能巴结的上的。
如果能搭上陈春生这根红线,让他一纸书文调自己进京做个计史、掌故之类的,帮上一年半载的忙,那回到开阳县便可升任县丞或者主簿之职,这可是他苦熬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出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