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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觉得,反正你成绩也不好,其实选文选理对你来说都一样,所以,你不如选文,这样……”
“这样就能继续和你一个班?”章扬适时接过话。
呃……周静芒伸手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1
周静芒所担心的校庆晚会出糗而引发的嘲笑议论根本没有发生,因为,期终考试到了。
这次成绩直接关乎能不能过个欢乐的中国年,所以每个人都非常努力地专攻各科模拟试卷,完全没时间闲谈别人的糗事。
再加上,周静芒听说,那天晚上,章扬的爸爸因为工作忙没来观看晚会,所以自己造成的那个失误也没有影响他伟大严苛的父亲对他的好印象。
因此,她很开心地将这件事翻篇了。
吃过午饭,和秦榛、沈潆洄马不停蹄地赶回教室里刷题,正计算着公式,有人走过来,敲她的桌子,问:“有没有纸巾?”
周静芒侧过头,正好看到鼻血自凌晨的鼻子里“滴滴答答”地滴到了地板上。天!早就猜到他这样不要命地学习会出事。
“喂喂!你又流鼻血了啊!”
周静芒根本没有应答的机会,秦榛就越过他,凑了上去。她掏出纸巾,迅速卷成筒状,踮起脚尖试图塞进凌晨的鼻孔里,却被他挥开了手臂。
“我自己来。”他后退了一步,秦榛脸上的表情显出一丝受伤。
周静芒赶紧插话化解尴尬:“凌晨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啊?”
他抬起头,似是思考了几秒钟,才说:“上顿饭……是昨晚吃的。”
服了服了,超级学霸的学习态度真不是盖的。周静芒拱手表示佩服,看他的鼻血一直止不住,有点儿担心地推了推沈潆洄:“你要不要带他去你妈妈在的医院看看?总这样流血好吓人啊。”
凌晨忽然抬起头,目光亮得像是能射出光来,他问沈潆洄:“你妈妈是医生?”
沈潆洄用笔帽拨开额前碍眼的刘海,扬起一张素净清秀的脸,笑着说:“你要去吗?”
凌晨同学继续慎重思考,最后点头:“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行!那我们早去早回。”沈潆洄收起模拟卷,和凌晨一起出了教室。
周静芒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为啥凌晨一听说沈潆洄的妈妈是医生,就激动成那样?刚刚他的眼睛都发光了,你看到没?”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旁边的秦榛。
秦榛白她一眼,愤愤然地说:“不知道!”
看着她气呼呼的表情,周静芒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秦榛又白她一眼,“你干吗给凌晨和沈潆洄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她的眼眶都红了,声音也低了下来,“本来我就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她。”
呀!周静芒这才顿悟,可是,沈潆洄和凌晨早就走得没影了。她举起双手,向秦榛讨饶:“好秦榛,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想着你家凌晨流了那么多鼻血,别再吃不消晕过去,你岂不是会很心疼?所以才……”
“我家凌晨?”秦榛挑起眉毛,笑眯眯地望向周静芒,“再说一次。”
“我真不是有意的。”周静芒听话地说。
“不是这句。”秦榛提示她,“下面那句。”
“哦。”周静芒故意绕过她最想听的,“流了那么多鼻血,别再吃不消晕过去……”
“也不是这句!”秦榛急了,朝她吼道,“是‘我家凌晨’那句!”
吃过饭从食堂回到教室的庄杰,恰好听到了这声宣誓,他走到讲台,从粉笔盒里掏出一根粉笔狠狠丢到了秦榛头上:“大白天做什么美梦呢你!凌晨那种级别的学霸会是你家的?我是你家的还差不多!秦榛,你怎么还不醒悟,咱俩才是同一梯队好不好!”
“死庄杰,你给我过来!”秦榛捂着被粉笔头打痛的额头,起身朝着庄杰追了过去。
他们打打闹闹地跑出了教室,周静芒低下头,继续把脸埋进面前的模拟卷里,忽然,几块巧克力被抛到了她桌上。
侧过头,章扬经过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再一次,毫无悬念地趴下睡觉了。
要期终考试了啊大哥,你就这么毫不克制地睡睡睡,是准备捧几个鸭蛋当年夜饭吗?周静芒回过身,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拥抱。
章扬身上的,阳光晒暖檀木的特殊味道,再一次隔着几排课桌的距离将她笼罩。
要疯了,她又脸红了。
2
不行了!作为章扬的同班同学,作为拥有一颗善良的爱心的发光一般的姑娘,作为曾经的少先队员,现在的团员,周静芒觉得,自己必须发扬一下团结友爱的光荣传统,找章扬同学好好谈一谈,他难道打算睡着度过整个高中生涯吗?
此前排练舞蹈的冲劲儿哪去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周静芒谎称自己要去洗手间,支开了秦榛和沈潆洄。在外面待了几秒钟后回来,果然,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睡在最后排的章扬同学。
她走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反应。她加大力度,还没戳上,手指就被一把握住了。
“干吗?”他睡眼惺忪地望着她。
周静芒抽回自己的手,拉开椅子,坐到他座位前面,语重心长地说:“下星期就要期终考试了。”
章扬点头,仍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所以呢?”
所以你要学习啊,你要努力啊,你要听讲啊,你没看老师们都放弃你了吗?
周静芒在心里咆哮了一通,表面仍努力保持微笑:“别总睡觉了,考得太难看,你不怕你爸妈批你吗?”
章扬抬了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很困,你说完了就赶紧走。”
嘁!走就走,谁稀罕管你。周静芒吃了瘪,愤愤然地回了座位,实在气不过,又愤愤然地回头瞪了几眼他的脑袋,最后,气呼呼地走出了教室。
来到食堂,她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秦榛和庄杰坐一桌,而沈潆洄,竟然跟凌晨坐一桌。
她挤到秦榛旁边,朝着不远处的两位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
秦榛扬手给了她一记栗暴:“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周静芒糊涂了。
秦榛皮笑肉不笑地跟她解释:“因为你热心牵线,凌晨为了回报潆洄的妈妈帮他最快走后门找医生接诊,特意制订了一套学习计划,打算帮恩人突击补习呢!”
啊!怪不得,他们饭桌上摊开的学习资料比饭碗还要多。学霸们学习起来真的好可怕。当然了,嫉妒心膨胀的闺蜜也很可怕。目前看起来,最安全的只剩下憨头憨脑吃饭的庄杰了。
“对了!”周静芒忽然想到了什么,用自己的筷子夹住庄杰的筷子,阻止他将饭菜送进嘴里,劈头盖脸地问,“章扬为什么每天都要在课堂上睡觉,他晚上究竟都在干什么?”
庄杰扬了扬眉,“这我可不能说,我答应了好兄弟要守口如瓶,必须得做到。”
呵……周静芒讥讽地笑了笑。好好好,你们是好兄弟。
“除非……”庄杰话锋一转,虎视眈眈地朝着周静芒餐盘里的鸡腿努了努嘴,“把那个给我。”
“给你给你,都给你。”周静芒连带着将秦榛盘子里的鸡腿一起丢到了庄杰碗里。
然后她得到了那个本来必须要用“在杂志上发表稿件”才能换得的答案。
章扬的梦想,是跳街舞。
周静芒没有看错,他的确是科班出身,并且,他从五岁起就已经开始练街舞了。他每天晚上都去练舞,他有自己的舞团,还常常被邀请去酒吧表演。
她真的想不到,是怎样的热爱,才让章扬能够坚持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地练习舞蹈。并且,练习并不像是表演,没有观众,没人捧场,基本功的动作单调又枯燥。需要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坚持这么久?
最夸张的是,庄杰告诉她们:“章扬其实是一个人住的。”
“啊?”周静芒和秦榛一起张大了嘴巴。
庄杰点头:“从初一就和他爸妈分开住了。因为他爸是特别传统的老古板,总觉得街舞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死活不让章扬学。章扬妈妈偷偷给了他学费,他瞒着他爸学了好几年。结果被发现了,他爸一气之下就把他扫地出门了。章扬那小子又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低头,就真的搬出来了。”
“哇哦!”秦榛轻轻鼓掌,“章扬真汉子啊,佩服佩服!”
周静芒心里乱乱的。
她突然明白,之前章扬说,她和他是同类人是什么意思了。
不被父母认可的梦想,和偷偷实践的决心。
周静芒有些脸红,是章扬高看她了。与他付出的努力相比,她为写作所做的一切真的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儿戏。
怎么办?突然有点儿崇拜他了。周静芒再次用筷子夹住了庄杰的筷子,从他餐盘里抢回那几只鸡腿,迅速装进饭盒,起身离开了。
“喂!周静芒你耍赖皮!”庄杰气结。
秦榛也喊她:“静芒你去干吗?”
周静芒将饭盒揣进怀里暖着,她笑得如冬日午后的阳光一样灿烂。
能去干吗?当然是给很酷的人加鸡腿喽!
3
周静芒底子不错,就算之前排街舞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经过几天废寝忘食的复习,最终期末考试成绩非但没有退步,总分相较于期中考试时还小有进步。
考试成绩直接决定假期的滋润程度。因此,这个寒假,她过得很滋润。
特别是除夕那天,爸妈还发了个“激励”红包给她,让她明年再接再厉,争取成绩再创新高。
她对进入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寒假,其实是非常满意的。唯有那么一丁点儿遗憾,就是章扬一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庄杰说他一个人住,不会大过年也没有回家吧?
她没有他家的电话,又抹不开脸面找庄杰打听,为了让假期过得快一点儿,周静芒每天都给自己安排了一大堆事情做。
吃喝玩睡,再加上追剧、看小说、刷漫画,时间飞逝,立春没过几天,就开学了。
周静芒起了个大早,来到教室的时候,只有凌晨一个人。一个假期过完,这家伙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眼里只有书的架势。
“早啊,班长。”周静芒露出甜美的笑容,脑袋往他身旁凑了凑,“病历?”
咦?她还以为他在看书。
凌晨防备地收起那张化验单,语气不善地说:“周静芒,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这就叫没礼貌啊?周静芒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要过来看的。”说完她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虽然人坐在位子上,但周静芒的目光完全留在了窗外。
沈潆洄和秦榛前后脚进入教室,三个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大聊一通。庄杰走过来斥责她们实在太吵了。被秦榛一嗓子吼了回去:“你懂什么?这才是假期开学后,同学相见的正确打开方式。”
周静芒在心里举双手赞成,哪像那个冷冰冰的凌晨,一点儿人情味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声响了,章扬踩着点从后门走进教室。周静芒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又高了些,因为穿得少,所以看起来很瘦,但神情依旧透出那股独属于他的懒洋洋的安适,周静芒稍稍安了心,猜测他的寒假应该也没有过得很辛苦。
察觉到周静芒的目光,章扬抬起头,与她对视。
这丫头是假期里吃了多少肉,脸都圆了。
不过……肉嘟嘟的,还挺可爱的。假期里本想给她打电话的,但是想到此前因为两个人之间的那场闹剧,她父母现在一定对“男生的电话”非常忌惮,为了不给她带去麻烦。他忍了一个月。
好几次忍不住跑到她家巷口的那棵银杏树下发呆,还以为能碰到她,哪知道那丫头只顾着宅在家里养膘。
一次都没给他逮到。
章扬愤愤地挑眉,用口型对她说:“猪。”
周静芒看懂后,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回了头。“章扬这个神经病。”她忍不住咒骂道。
才刚刚进入高一下学期,各科老师上课前,就先针对高考激动地发表了一通演说。不过,虽然高考离得还比较远,但接下来,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是很快将要面临的,高二的分班。
学文还是学理,在这个学年就应该有所侧重。
周静芒的选择没什么悬念,她喜欢文字,喜欢写故事,父母也默认女孩子学文轻松一些,所以,她理所应当会选择文科。沈潆洄比较有主见,她一早就决定学文。
不过,她的决定显然比周静芒的有分量多了。
有次化学课,按学号排的实验小组,刚好将周静芒、沈潆洄、凌晨分到一组,三个人闷头认真做着实验,突然,凌晨没头没脑地问沈潆洄:“你打算学文还是学理?”
“学文啊。”沈潆洄头也没抬地回答,“我逻辑能力差,学理就把自己绕坑里了。”
“那……”凌晨好像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我也学文。”
“为什么?”周静芒十分不识抬举地追问,当然,问完,她就后悔了。
还能为什么?看着凌晨慢慢变红的耳朵,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当我没问。”她摆摆手,“当我啥都没说。”
一下课,秦榛就凑了过来,飞快地将周静芒拽了出去。
“干吗?”周静芒被她扯得胳膊都要断了,“你轻点儿,轻点儿。”
到了没什么人的操场边,秦榛才吞吞吐吐地说:“刚刚你们做实验的时候,我看到凌晨脸红了。发生什么事了?”
呃……这个……周静芒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说实话会比较好吧?她正犹豫着,秦榛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不许糊弄我,从实招来!”
周静芒艰难地咧咧嘴,然后将课堂上的那一幕重现了一下。
秦榛沉默了。周静芒望着她一贯乐呵呵的脸上显出的忧郁,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那个,阿榛啊!”她挖空心思地寻找着可以安慰别人的词汇,“事已成定局,你也别太难过。”
秦榛狠狠瞪了她一眼,周静芒吓得倒抽一口气,这句话不是能安慰她吗?
“没关系。”秦榛优雅地撩了撩额前的刘海,“他要学文,我陪他学文就好了。”
“是是是!”周静芒特别狗腿地仰望着秦榛。但她发誓,她的表现绝对没有一丝恭维,她是真的佩服秦榛。
因为……周静芒往人群中那个高瘦的身影望去,她就没有追随别人的勇气。
当然,也没有被别人追随的能力。
章扬,会学文还是学理呢?
4
春天的到来悄无声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周静芒忽然发现自己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换上了轻薄的风衣外套。再看窗外,早已一片绿意盎然。
周静芒透过曼妙舞动的垂柳,看到了操场上正在打篮球的一队人。章扬依旧喜欢运动时扎着朝天辫,灰白色的球场因为他灵动的运球、投球而显得活力四射。
她用手掌撑着下巴,想,倘若自己年老时回想起青春时光,她要将章扬打球的这一幕,作为回忆的第一页。这样,她的青春永远都是由他开始的。
由他开始。
周静芒咀嚼着这几个字,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路过此处的秦榛,弯曲手指敲了敲周静芒的桌面:“周小姐,口水要滴在MP3(音乐播放器)里了。”
周静芒赶忙抹了把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她红着脸去打秦榛的胳膊,对方笑着躲开了。
“你俩消停点儿。”沈潆洄从前排回过头,“班里这么多同学睡午觉,小心把人家吵醒了,群殴你们。”
秦榛比了个“OK(好)”的手势,重新回到周静芒座位旁,她从周静芒左边耳朵里拿出一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啊,五月天。”她说。
周静芒点头:“最喜欢他们的歌了。”
“歌词也写得好。”秦榛轻声哼道,“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周静芒也倾情加入:“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虽然有些跑调,但胜在情感动人。
沈潆洄回头望了望她们,终于按捺不住,也走了过来。
明媚的春日午后,阳光穿透玻璃窗,晒暖每个角落,三个女孩靠在一起,轻声合唱着五月天的一首首情歌。
感情是什么?她们对此依旧懵懵懂懂,但每个人都唱得饱含深情。
到上课前的十分钟,三个人的演唱会非但没有结束,反而班里自觉加入合唱的人越来越多。刚才轻轻的合唱声,因为越来越多同学加入,而变得洪亮高昂。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进来为他们拍张合照就好了。
周静芒想,那位摄影师一定会被每个人脸上洋溢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撼动。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唱这句时,周静芒偷偷侧头往后面望去。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够。”
章扬静静坐在最后,沉默地回望她,嘴角慢慢扬起了淡淡的笑。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周静芒脸颊发烫地转回身,垂下头,弯了弯唇角。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不知道是不是周静芒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忽然从这句旋律中听到了章扬的声音,但她不敢回头再看了。
她的心事会不会太明显了?
“安静!”板擦“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发出突兀的噪声。
全班同学一起回过神,正看到级部主任气鼓鼓地站在讲台上,指着全班同学咆哮:“你们成什么样子了?啊?上课铃声都响了,你们居然还在搞什么集体合唱?”
“老师,不好意思,我们没听到铃声。”庄杰嘻嘻哈哈地喊道。
“你给我站起来!”级部主任正愁找不到出头鸟撒气,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庄杰。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庄杰身边,狠狠敲着桌子道:“你再给我嬉皮笑脸一下试试?”
好汉庄杰立刻认怂,“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向您汇报实情。”
“你还敢顶嘴!”
庄杰死死闭上了嘴巴,看到级部主任如此震怒,班里的同学也大气不敢出了。就在大家认为安静地躲一躲,就能化险为夷时,不怕死的章扬突然懒懒地问:“老师,唱歌犯法了吗?”
再次被挑战权威,年轻气盛的级部主任,眉毛拧成了麻绳,他再次咆哮:“犯不犯法我说了算!”
章扬微微笑着摇头:“我们的政治老师可是告诉我们,法律说了才算。况且,这节课是自习,就算我们耽误了几分钟的上课时间,您也不必动那么大肝火吧?”
“你说什么?”可以看出,级部主任的怒火已经升腾到头顶。他严厉地盯着章扬,“你给我站起来。”
章扬一脸无畏地站了起来。
级部主任仍然觉得不够解气,他扫视全班:“是谁带头唱的?我今天非得狠狠处罚,以儆效尤。”
没人应声。
周静芒绞着手指,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她猛地起身,闭上眼睛喊道:“是我。”
“你?”级部主任愣了,毕竟周静芒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不是她,是我。”沈潆洄也站了起来。
“是我。”凌晨又站了起来。
秦榛立刻按捺不住了:“是我。”
级部主任的脸因为多种情绪交织而变成了酱红色。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巴抿得紧紧的,目光似是能够射出刀片,片刻后,他高声道:“不可理喻!你们几个,放学都不准回家!”他的嘴边蓦地出现一抹阴森的笑容,“把全校的洗手间打扫干净。”
级部主任愤然离去,班里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因为紧张而脸庞泛红的周静芒轻轻回头,看到章扬冲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那份无奈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别的情绪。
周静芒轻轻咬住下唇,是……赞赏吗?
5
周静芒一边拖着洗手间的地板,一边探头望向懒洋洋坐在洗手间门口的章扬,人家正叼着嫩绿的小草,怡然自得地沐浴微风,品味春天。
赞赏?周静芒狠狠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记,醒醒吧,章扬怎么可能会赞赏她。他只会……
“周静芒,快点儿拖,有男生朝洗手间走过来了。”
支使她。周静芒呼出一口气,转身朝着章扬的方向大吼:“你快点儿来帮忙啊,明明说好的两人一组,你一个大男生怎么还耍赖皮!”
“强出头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受苦?”他答得理所应当。
大哥,惹怒级部主任的罪魁祸首是你好不好!周静芒懒得跟他争辩,化悲愤为力量,三下五除二就拖好了地板。
看起来已经很干净了,应该可以交差了吧?她最后朝着男洗手间的那个……呃,奇怪的小便池瞅了一眼。然后……脸红脖子粗地逃了出去。
“拖个地而已,你脸红什么?”章扬打趣她。
“谁说我脸红了!”周静芒红着脸争辩,她告诫自己,睁眼说瞎话也不能输掉气势。
章扬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说:“你不会是在脑补……”他挑挑眉,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但周静芒听懂了。她刚刚真的有脑补……天哪!疯了疯了,所以说章扬这个浑球为什么要让她打扫男厕所?她在春日的夕阳里横冲直撞,章扬看着她那副恨不能钻进地底下却死活找不到洞的无措模样,别过头,笑出了声。
这个……可爱的丫头。
和沈潆洄一起将洗干净的拖把放回教室的路上,周静芒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试探地问:“潆洄,你……有没有见过男洗手间的奇怪……奇怪构造?”
沈潆洄挑挑眉:“我在电视上见过。”
“哦……”周静芒的脸又烫了起来,“刚刚,我被章扬嘲笑了。早知道让你先提前给我科普一下。”
沈潆洄禁不住笑起来,而后又突然幽幽地说:“静芒,你有没有想过,章扬为什么总是喜欢捉弄你?”
“他没有经常捉弄我吧?”周静芒傻傻地反问。嗯……难道偶尔跟她耍嘴皮子也算捉弄吗?
沈潆洄接过周静芒手里的拖把,整齐地摆放在教室角落,耳后的长发温柔地贴着脖颈,柔美的侧脸被夕阳写满诗意。
这样完美的沈潆洄却对周静芒说:“静芒,有时候,我是羡慕你的。”
“羡慕我?”周静芒失笑起来,“羡慕我吃得比你多吗?”
沈潆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晨!”走廊上传来秦榛的声音,“凌晨,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我们不顺路。”凌晨语气冰冷。
“没关系啊。”秦榛依旧热情满满地提议,“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家再……”
“秦榛。”凌晨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缠着我?会打扰我学习的。”
周静芒和沈潆洄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默契地蹲下,藏在了桌子后面。这个时刻,即便是大大咧咧的秦榛,也不希望被别人撞见吧。
“我不会打扰你的。”秦榛的态度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我真的不会打扰你的,我保证。”
“够了。”
周静芒微微侧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凌晨俯视着秦榛,表情严厉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背负了很多东西,我的时间很珍贵,只能用来结交有效的朋友。很可惜……”他摇头,“你不属于有效的行列。”
周静芒暗暗将手攥成了拳。太过分了。不忍心看到秦榛被伤害,她刚要起身去帮她,却被沈潆洄死死按住了,她冲她摇头,用口型告诉她:“你现在出现,只会让阿榛更伤自尊。”
是这样吗?周静芒看着呆愣在原地,直到凌晨拿着书包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秦榛,心中一片怅然。
“有效的朋友”,她想到凌晨几次对沈潆洄的示好。
她迷茫了,有效是指漂亮吗?
6
春末的时候,周静芒、沈潆洄、秦榛三个人一起去网吧查资料,刚好看到五月天要来这座小城开演唱会的消息。
回来的路上,她们激动得不得了。
“我不管,我要去!”秦榛拍着胸脯喊道,“砸锅卖铁也要去!”
周静芒笑她:“得了吧你,你砸哪儿的锅,卖哪儿的铁?”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告诉你,就咱们这小城市,静茹绝对不可能来第二次!”秦榛伸手从路边摘下一朵野菊花,“我得去给静茹献花!”
沈潆洄举起双手:“我完全同意阿榛的观点。”继而又碰碰周静芒的胳膊,“怎么?你就不心动?”
周静芒暗暗呼了口气,怎么可能不心动?但是,她没钱买票呀。不同于沈潆洄和秦榛的好家境,作为一名平凡家庭出身的女孩,她打小就对物质欲望十分克制。
虽然爸妈也从来没有在生活上苛待过她,但周静芒知道,爸妈的收入很一般,又要支出高额房贷、日常开销、她的学费……她可张不开嘴要买演唱会门票的钱。
“你们去吧。”她佯装不在意地说,“阿榛家里不是有DV(数码摄像机)吗?到时候帮我录下来,我也不算错过呀。”
“你呀!”秦榛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愧是家长老师眼中的乖乖女。”
周静芒淡淡地笑了笑,努力掩饰心中的失落。
晚自习结束后,她去车棚取车。气温回暖后,她就开始重新骑车上下学了。
打开车锁,她将自行车往后一挪,忽然传来一声惊悚的倒抽气声,把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后车轮压住了章扬的脚。
“啊,对不起。”她挪开后轮,态度良好地道歉。
“拿来。”章扬朝她伸出手。
“啥?”周静芒一脸费解。
章大少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分班申请表。”
周静芒听话地从书包里掏出表格,双手奉上,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章扬迅速扫了一眼,轻轻扬起嘴角:“不错,是文科班。”
说完将申请表塞给她就转身走了。什么情况?周静芒推着自行车追上去,问他:“你选文还是选理?”
“选……”他回头斜她一眼,“你管我呢!”
欸?问一问都不行?周静芒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才懒得管。”
又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出声劝导:“你也学文吧,文科比理科简单。而且……”
“而且,能继续和你一个班?”章扬替她将下面的话说完。
“对啊!”周静芒应完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吐露了心事,忙摆手辩解,“不是,不是,我是觉得,反正你成绩也不好,其实选文选理对你来说都一样,所以,你不如选文,这样……”
“这样就能继续和你一个班?”章扬适时接过话。
呃……周静芒伸手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校门口。章扬冲她摇摇手。
“哎?你去哪儿?”周静芒问他,“你不是走这边吗?”
章扬转身,笑得一脸诡异:“我去赴鸿门宴。”
“什么?”周静芒表情茫然。
“去谈判。”他冲她眨眨眼睛,“放心吧,我会去的。”
放什么心?去哪儿?果然是章扬,说话依然如此不着调。周静芒骑上自行车,快速消失在灯火摇曳的夜色里。
所以,她没有看懂章扬藏在轻松神色下的坚定,以及他打算放弃一切的决心。
【青春不散同学会】
在男生们自动聚到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时下流行的手机游戏时,周静芒看了看时间,聚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
时间尚早。她起身去洗手间,却发觉自己摇摇晃晃站不稳,没喝多少啊……
“看吧看吧!她又喝醉了。”秦榛朝她喊道。
沈潆洄扶住她:“去洗手间,是吧?我陪你。”
她们牵着手,像高中时代的每一次课间那样,嘻嘻哈哈地走进洗手间,即便各自走进隔间,也没有停止闲聊。
“还记得那次,我们在教室听到秦榛跟凌晨告白吗?”沈潆洄问她,“你说,她现在忘记他了吗?”
周静芒摇头:“那不算告白吧?”
沈潆洄推门从隔间出来,“算不算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那个问题。”
周静芒也走出来,站到她身边,边洗手边答:“我也不敢确定,但是,我想,人生已经到了下个阶段,感情也必须继续行进吧。或许,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而且,当年发生那场意外之后,秦榛好像就没再单独见过凌晨了吧?”
沈潆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头直面周静芒:“没错。我们都往前迈步了,静芒,只有你还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