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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到账,长衫小人陷入自闭状态,默默坐上身旁的木椅,不再动弹。
文楚楚是个老实人,默默看它一眼,只觉得曾经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监察系统520号,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可怜兮兮的。
“抓紧时间,前往目的地吧。”
薛子真仍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看上去刚正不阿。
很难想象,刚才就是她趁火打劫,抢走了520所剩不多的宝贝积分。
“嗯。”
白霜行点头,抬眼向远处眺望。
陈声说过,暗河位于小镇最北边的山中,从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看去,恰好能见到若隐若现的群峰。
“就、就是那里。”
陈声抬起右手,指向中间的山头:“山下有个洞穴,进去以后往前直走,就能找到暗河。”
只要抵达暗河,他们就能从这儿离开了。
“对了,”沈婵摸摸下颌,“暗河是水路……我们有船吗?不会要一直游出去吧?”
陈声下意识摇头:“不用,河里有船。”
他说完一愣。
不对……镇子里的大人都觉得那里很危险,从来不允许小孩靠近。
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有谁在河里撑船。
为什么他会条件反射似的认为,他们能乘坐暗河中的木船离开呢?
又是什么人告诉过他,河里有船?
“有船就没问题了。”
文楚楚说:“趁现在还没多少怪物出现,我们——”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凛,迅速看向左侧的房顶。
有东西。
不久前与骨傀师对峙时,他们曾听过一声凄厉的猫叫,尖细悠远,找不出源头。
此时此刻,当文楚楚猝然抬头,立马瞥见一只形貌怪异的猫。
或是说,怪物。
半蹲在房顶上的怪物半人半猫,浑身上下生满黄白相间的绒毛,体型则与人类相似。
它的脸融合了人与猫的特征,一双猫瞳碧绿如翡翠,蓄势待发咧开嘴角,口中露出白亮亮的、尖锐的牙。
细细看去,唇齿之间,满是尚未舔舐干净的血肉。
【叮咚!】
【检测到挑战者们遭遇全新怪物,对应卡牌已发放!】
【食人猫妖】
【绝大多数时候,猫咪象征着柔软、灵动与乖巧,然而面对老鼠时,它们所展露出的,却是另一副模样。
食人猫妖生性残忍,不通人性,速度与力量皆是极佳,一旦被它抓住,将在顷刻之间丧命。
当你们成为猫的猎物……别犹豫,赶紧逃跑吧。】
【话说回来,人身猫面和猫身人面,究竟哪个更恐怖一些呢?】
与文楚楚四目相对,猫妖弓起身子,龇牙咧嘴——
没有丝毫犹豫,文楚楚沉声开口:“小心!”
置身于这座荒诞离奇的小镇,他们所有人都浑身紧绷。
屋顶的影子霎时跃起,在半空划出一道锋利的弧,感受到危机,薛子真握紧手里的小刀。
猫妖来势汹汹,碧绿色瞳孔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视,倏地,停在陈声身上。
白霜行看得仔细,微微拧眉。
不是错觉,当它发现陈声时,眼中迸发出了一丝兴奋的笑。
薛子真也发现这一点,当机立断护在陈声身前。
与此同时,猫妖身形骤近,朝二人所在的方向伸出利爪。
它速度飞快,如果对手是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只怪物的动作,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薛子真不是普通人。
在侦查局工作了这么久,她的身手远远好过警校出身的文楚楚,此刻凝神屏息,全神贯注捕捉猫妖的行动轨迹——
然后毫不犹豫抬起右手,在避开一道爪击的同时,猛然侧身横刀!
刀锋吐露寒芒,被她倾注了九成的力气,顺势而上,一举刺入怪物右手。
猫妖吃痛,发出一声尖锐哀鸣;薛子真动作没停,趁机抬腿侧踢,正中对方小腹。
惨叫声愈发刺耳,猫妖被狠踹在地,身体不自觉痉挛一下。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总共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沈婵看得目瞪口呆,再瞟向薛子真,只觉得对方瞬间高大几分。
猎物过于凶残,猫妖自知不是对手,颤巍巍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臂,一跃而起,飞快窜上高处的房檐。
嗯……受惊之后就会立马逃开,这一点,也和真正的猫很像。
“好厉害!”
文楚楚两眼放光,不自觉多出点儿崇拜的语气:“不愧是侦查局的调查员!”
一路走来,薛子真自始至终表现得不苟言笑、思维活络,在她看来,更像一个可靠的大姐姐。
直到亲眼目睹她凌厉的进攻手段,文楚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隶属于白夜侦查局,职位还不低。
“小事,一只猫而已。”
薛子真摇头:“继续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当时猫妖被她刺伤手臂,曾发出一声刺耳嚎叫。
在薛子真原本的设想里,应该会有其它鬼怪听见,并迅速前来、展开一场混战。
然而直至猫妖狼狈逃走,始终没有任何鬼怪现身。
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薛子真看一眼脑海中的长衫小人。
监察系统520目光幽幽,正死死盯着他们瞧,不知正在思考什么,周身气压低沉得过分。
大概率是它调整了游戏设置。
520不傻,见到白霜行的一番操作后,很快也明白过来——
他们这群人就像珍贵的唐僧肉,一旦被鬼怪包围,首先爆发冲突的,只可能是蠢蠢欲动的捕食者们。
最初它被气得发懵,只想尽快调配进度,把所有鬼怪引到他们身边;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那样的话,反而着了白霜行的道。
薛子真心下冷笑,不经意间低头,目光瞟过陈声。
男孩被他们保护得很好,一路上没受过伤,不知怎么,这会儿脸色发白,嘴唇轻轻颤抖。
薛子真:“怎么了?”
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陈声一愣,继而摇头:“没事,可能被吓到了。”
“你们觉不觉得,”行走在一栋栋房屋的阴影下,沈婵悄然出声,“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大一样?”
她本想直言“白夜”,瞥见队伍中间的陈声,只得换了个说法。
顿了顿,沈婵继续说:“一般发生灵异事件,肯定有个怨气深重的厉鬼——但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从没遇见过。”
白霜行听懂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白夜有它自己的主人。
在【恶鬼将映】里,他们见到被家暴、被残忍杀害的江绵;在【第一条校规】中,则是死在烈火之中的秦老师。
就连【第三精神病院】,虽然给出的是误导信息,却也明确告诉过他们,需要调查女医生自杀的真相。
唯独这一次,他们没遇到任何符合条件的人。
仿佛整个小镇浑然陷入炼狱之中,所有人都痛苦不堪、化作了夺命的厉鬼,没有谁格外特殊。
而唯一与主线息息相关的陈声,他好好地活过了八十岁。
“既然要保护陈声,还把《幻想集》里的怪物化用成真——”
薛子真说:“陈声,你爸爸妈妈,他们是怎样的人?”
她觉得,陈声父母的嫌疑最大。
“爸爸妈妈……”
男孩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低声应答:“他们都很好。”
曾经看过的白夜档案逐一在脑中浮现,薛子真默默筛选其中有用的情报,眸色渐深。
形成白夜的厉鬼,它们怨念的来源大概是——
薛子真尽量用了委婉的表述:“他们关系很好吗?有没有争执吵架?镇子里,有没有谁和他们相处得很差?”
陈声用力摇头:“都没有!爸爸妈妈关系很好,我没见他们争吵过,镇子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也都是好人。”
他抿抿唇,加重语气:“大家都很好,真的。”
白霜行想了想,轻声问他:“小声,能详细说说《幻想集》吗?比如它被写出来的时间,还有里面的故事。”
陈声有些颓然,但还是乖乖点头。
“《幻想集》里,是很多童话故事,有人死之后变成的天使,精灵、花仙子、土地公公、报恩的猫……”
想到不久前那只猫,他脸色更差:“故事里虽然也有坏蛋角色,但每一次,坏家伙都会被好人赶走。”
是很正常的睡前故事。
白霜行看着他,语气加深:“那,时间呢?不用精确到某一天,你能试着想想,它被写出来的大概时间段吗?”
“时间……”
口中低喃出这两个字,男孩脊背发冷,莫名浑身一颤。
紧接着,陈声竟死死咬紧牙关,抱住自己的脑袋:“时间是……”
大脑里,正传来难以忍受的闷痛。
自从穿过小巷、来到这片昏暗诡谲的破败空间后,某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就若隐若现,仿佛将要突破某种禁锢。
他一直脸色发白,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自一段段模糊的记忆。
镇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不要勉强。”
白霜行皱眉:“如果实在想不起来,我们把这个问题搁置就好。”
陈声沉默片刻,忽地,摇了摇头。
“时间是,”他哑声说,“妈妈说带我参加一场婚礼……就在那天附近。”
陈声用力吸气,在纷乱的记忆里,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最开始,爸爸妈妈从各种书里找来故事,把它们搬运在《幻想集》上;自从那场婚礼之后,他们就、就开始自己写故事了。”
白霜行颔首。
这样一来,她的猜想就能被印证大半。
“你还好吗?”
她摸摸陈声脑袋,动作轻柔:“头很疼?”
男孩应了声“嗯”。
他语气失落:“我想到一些记忆,但是看不清楚。”
“越靠近暗河,记忆就越清晰。”
季风临问:“是这样吗?”
陈声点头。
白霜行还想再问些什么,忽地,耳边拂过一缕轻盈微风。
“小心。”
居然是那道陌生的温柔女音。
对方来去匆匆,没有多说废话,只留给她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它们来了。”
……它们?
心下一动,白霜行蓦地抬头,环顾四周:“嘘,别出声。”
——正如那道声音所说,他们身后很远的拐角,正浮起一道幽幽的影子。
紧随其后,是连绵不尽的更多人影。
沈婵循着她的动作看去,身体骤然紧绷。
从进入游戏到现在,最让她害怕的,就是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形黑影。
而且……回想起上一次遇见,连街边的小孩鬼魂都对它们又惧又怕。
这是连厉鬼都不敢招惹的怪物。
人影出现得悄无声息,万幸,还没有发现房屋阴影下的他们。
街边处处都不安全,沈婵抬眼,恰好望见一扇虚掩着的大门。
几人没犹豫,闪身进入其中。
这是一间古朴简陋的屋子,内里非常凌乱。
桌椅四散,有瓷杯摔落在地,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好几块。
就像经历过一场争斗似的。
不合时宜地,白霜行想到许婉知的家。
捉迷藏游戏结束后,季风临曾打开过她家大门,房屋中同样一片狼藉。
她来不及多想,瞟过窗户,望见一片窜动的暗色。
那些人影,正在靠近。
他们小心翼翼藏在视觉死角,当人影经过时,又一次听见含糊不清、念咒一样的呢喃低语。
白霜行屏住呼吸努力分辨,可惜,那并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当人影齐齐而过,即便隔着一扇窗户,她还是发自内心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即便知道自己不会被发现,即便明白它们很快就会离开,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个念头:
会被它们杀掉。
这应该是白夜强加给他们的感受,白霜行理智很清晰,默不作声,看着它们渐渐走远。
“好了。”
沈婵松了口气:“我们——”
她话没说完,忽地,被文楚楚一把拽住右手,用力往前方一拉。
沈婵一懵,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站立过的地方。
然后大脑嗡地一响:“嘶!”
房中光线晦暗,墙面罩下黑黢黢的倒影。
在她刚刚所在的位置……
地面竟融化成一滩猩红血肉,如同一张大开的嘴,露出几颗尖利白牙!
“这什么?!”
文楚楚猝然扭头,环顾房内,只见墙面上的白色瞬息褪去,变成人脸一样的肉色;一团团血肉好似蠕动的虫,盘踞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而在天花板上,墙面翻涌折叠,倏地一动,再展开,赫然现出一只巨大的人眼。
人眼眨动,地板上的嘴唇随之咧开,狞笑一般,扬起僵硬而夸张的弧度——
下一刻,从墙角径直生出一只手,胳膊伸长,直攻陈声!
那是属于成年男性的手,像是从墙面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
季风临眼明手捷,一手将陈声拉到身后,一手握住小刀,直刺逼近的手心。
刀锋没入,一时鲜血四溢。
大手狂颤着后退,同一时间,白霜行划开房门。
之所以用“划开”,是因为房门也渐渐变成了人类皮肤的模样,并开始长出骨骼。
门把手消失不见,她干脆拿着小刀,从中把“皮肤”破开。
有血从裂痕中源源不断淌出来,白霜行顾不得洁癖,闪身而出。
【叮咚!】
【检测到挑战者们遭遇全新鬼怪,对应卡牌已发放!】
【血肉之屋】
【半人半屋的怪物,墙壁以人类皮肤铺成,地板则是骨血所筑,一旦进入其中,你就会成为它眼中可口的食物。
被一座屋子吃掉,会是什么感受?】
“有没有搞错?”
文楚楚眼角一抽:“这场白夜里,连房子都能是怪物?”
这未免过分变态了吧!
“所以它的大门才是虚掩着的。”
白霜行轻揉眉心:“往好处想,正因为它开门引诱我们进去,我们才能避开人影。”
当时情况紧急,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影发现,他们也算因祸得福。
“白夜真是够贼。”
沈婵不太放心,四下张望,确认没有鬼怪靠近。
很快,她露出几分欣喜的笑意:“我们快到镇子尽头了!”
走了这么久,遇到形形色色的众多怪物后,他们总算快要抵达目的地。
起伏的山峦显露出大半身形,往前看,房屋数量骤减,越往前,越是稀少零星。
“什么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文楚楚握拳,由衷感慨:“我现在的感觉,就和马拉松冲刺一样。”
陈声也少有地笑了起来:“我们快走吧!”
终点近在眼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一边走,文楚楚一边说:“关于这次异变的源头,你们有想法吗?”
眼看快到终点,她却对白夜之主的身份与遭遇一概不知,心里总觉得有点空。
“我有个猜想。”
沈婵说:“陈声不是说过,一切的变故,起源于一场婚礼吗?”
她压低声音,确认附近没有鬼怪:“而且镇子里的很多人心怀怨念……会不会是人口贩卖?”
陈声一愣,愕然看她。
“把女人拐卖到偏僻的山村里,这样想的话,很多细节都能对上。”
沈婵说:“一来,女人们怨气深重,厉鬼不止一个;二来,我们经历过食心魔,那种不讲道理的、视人命为草芥的强权,也和人口贩卖相似。”
“拐、拐——”
陈声打了个寒颤,用力摇头:“不可能的!我都知道……镇子里,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季风临看他一眼:“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一局的捉迷藏,第二局的一二三木头人,第三局的婚礼,每一个支线任务里,鬼怪都处于绝对强势的一方。”
他说:“而我们被迫躲藏,夹缝求生——恰好对应那些遇害的女人。”
白霜行挑眉:“‘起初是这么想的’?”
季风临笑笑,对上她目光:“嗯。”
“但如果将人口贩卖作为大背景,某些事情,很难得到解释。”
他说:“第一,在‘睡前故事’的任务里,我们曾进入一栋孤岛别墅,寻找其中的画皮鬼。”
薛子真点头:“那个故事,很难与拐卖扯上关系。”
富家千金,对她心生嫉妒的贴身丫鬟,能伪装成其他人的厉鬼。
这些都是格格不入的元素,
季风临继续道:“第二,《怪谈小镇》的创作人曾经说过,游戏制作的初衷,是为纪念他的童年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段日子。”
因为有陈声本人在场,他没说出那位“游戏创作人”的名字。
白霜行听懂他的意思:“《怪谈小镇》主打治愈成长。如果创作人生活在一个扭曲阴暗的镇子里,却说出那种话、甚至将它美化成游戏……”
她停顿一秒,抿了抿唇:“过于丧心病狂。”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陈声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
“第三,是镇子里游荡的人影。”
季风临说:“人影拥有绝对的威慑力,所有鬼怪都不敢靠近,无论男女老少——而非仅仅是女人。”
这种情况,更像是镇子里的所有居民,全都受到了同一种势力的压迫。
“第四,就是《幻想集》。”
季风临看她一眼,笑了笑:“《幻想集》是一切异变的根源,也是所有鬼怪的源头。如果用人口贩卖的说法,很难解释《幻想集》存在的意义。”
——陈声的父母,究竟为什么要为他创作那么多睡前故事?
“我也因此排除了这个猜想。”
薛子真轻叹口气,迟疑道:“然后……产生另一种猜测。”
她说着撩起眼皮,看向身边的白霜行:“从你询问陈声的那些事情来看,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文楚楚:“怎、怎么想的?”
白霜行……都向陈声提了哪些问题来着?
“我的猜想,其实很简单。”
与薛子真对视一眼,白霜行轻声说:“你们想想,游戏创作人,他有多大年纪了?”
沈婵乖乖回答:“八十多,可能接近九十。”
“那么,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白霜行眨眨眼:“当时的大背景,是什么样的情况?”
沈婵一愣。
整整过去好几秒钟,有凉意从她后脊直窜而出,直冲头顶:“是——”
薛子真垂眸:“是战争。”
文楚楚也怔住。
“用这个理由来解释的话,很多前因后果,都能接上。”
白霜行说:“第一,陈声说,爸爸妈妈开始为他创作故事,始于一场婚礼;而他曾经告诉过我们,人影从森林里出现,同样是那一天。”
也就是说,婚礼并非一切的源头,而是突然闯进镇子、从此威慑所有镇民的“人影”。
这些人影代表着什么,已是昭然若揭。
“所以,当天是……”
沈婵浑身发冷,攥紧衣袖:“镇子里举办婚礼,而侵略者,恰好闯了进来。”
她想起在巷子里见到的红嫁衣。
如怨如诉,浑身是血,没有双腿,死状惨烈。
沈婵不敢去想那一天,那些人的遭遇。
白霜行沉默片刻,轻轻喟叹一声:“还记得吗?当我们见到那些人影,它们压迫感很强,就算是镇子里的鬼魂,也不敢靠近,而且——”
她说:“它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
侵略者来自别国,镇子里的居民当然不可能听懂他们的言语。
投射到这场白夜里,就成了含糊不清的古怪呢喃。
所有线索开始串连成线,文楚楚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襟。
“第二,是我们经历过的游戏。”
白霜行说:“侵略与拐卖,在某种性质上很像,都是毫无人性的、对尊严与人命的践踏。无论是哪一方的受害者,都时刻需要躲藏警惕,从而保全性命。”
捉迷藏、一二三木头人、食心魔。
身为被动的一方,他们如同被肆意戏耍屠杀的老鼠。
“季风临说,他记得游戏创作者曾说,这是一段很有意义的童年时光。”
白霜行顿了顿,看向陈声。
季风临领会她的意思,伸出双手,捂住小孩耳朵。
“薛子真曾说,陈声父母早逝,而镇子里百分之九十的居民,都在白夜里变成了厉鬼——”
镇民没有作恶,却以鬼怪姿态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已经死了。
她沉默几秒:“会不会是,侵略者大肆进犯、在镇中烧杀抢掠,某一天,居民们齐齐反抗……全都牺牲了?”
就像在那栋高楼里,那些瘦弱苍白的女人。
她们生活在日日夜夜的恐惧之下,有的胆小怯懦,有的坚持不懈寻找逃离的办法。
而在最后时刻,所有人都站了出来,为薛子真打开一扇扇门。
那是她们拼尽全力的反抗。
即便心知肚明,自己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有一点我想不通。”
薛子真说:“《幻想集》,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的思路与白霜行一致,唯独在这件事上卡了壳。
一本给孩子看的故事书,究竟与战争的大背景有什么联系?
“《幻想集》——”
白霜行垂下眼睫,眼里的情绪不甚明晰:“侵略者进入镇子后,陈声的父母开始为他写故事。”
男孩说,那都是惩恶扬善、充满童话与浪漫色彩的故事。
他很喜欢。
“当小镇异变后,镇子里的每个居民,都对应着《幻想集》中的某个故事,这是我们已知的信息。”
白霜行说:“在当年,或许也是这样。”
陈声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日军来犯,他亲眼目睹身边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侵略者耀武扬威,毫无报应。
他一定很害怕。
于是那对夫妻创作了这样的故事。
恶人最终得到惩罚,而镇子里惨遭横祸的居民们则摇身一变,成为故事里“人死之后变成的天使、精灵、花仙子、土地公公和报恩的猫”。
在属于孩童的幻想中,人们的身体虽然消亡,但灵魂不会陨灭,将和故事里的角色们一样,“永远幸福快乐生活下去”。
这是他们为陈声创造的伊甸园,亦是远离战争、死亡与压迫的唯一净土。
“在《幻想集》的最后一篇中写,光明神降临大地。”
白霜行说:“真实的故事版本,肯定和白夜里的这个不同。我想,在陈声父母笔下,光明神绝不会对人类展开屠杀,他们之所以要用‘神明降世’作为结尾——”
她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是想告诉陈声,在漫长的侵略里,无论如何,光明一定会到来吧。”
【叮咚!】
【恭喜挑战者‘白霜行’成功解读白夜真相!】
【当前探索进度:80%】
【请挑战者们继续努力!】
系统音响亮刺耳,话音方落,虚空之中,骤然响起一声轻笑。
是那道陌生女性的声音。
白霜行挑眉,明面上不动声色:“我说对了几分?”
“嗯……□□分吧。”
悦耳的声线从脑海中响起,好似泉水清淩,悠然撞击泉边圆润的石壁:“猜到画皮鬼的真相了吗?”
白霜行诚实回答:“没有。”
这一点,她确实想不通。
“你说得对,每个故事都是一个人的投影。画皮鬼同样如此。”
对方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谭秋真实的故事不算好……但也不坏。”
白霜行笑笑:“像这样和我讨论白夜的线索,你不怕被主系统发现?”
“你自己分析得出真相,主系统已经进行录入,不会再加以监管。”
声音停顿须臾,再开口时,语气微低:“既然知晓了白夜真相,你就应该清楚,镇子里的人们并非十恶不赦的怪物。”
对方说:“当年敌军驻扎于此,镇民们把孩子从暗河送出,在那之后,所有人与敌军殊死搏杀,无一幸存。”
“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这片空间融合了敌军的怨气与杀意,让他们魂魄不至于消散,却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被困在白夜里。”
所以,他们在小镇里兜兜转转,却一直找不到这场白夜真正的主人。
每一位镇民、每一份念想、甚至是侵略者的每一道恶意,林林总总,它们构成了白夜的全部。
听到这里,白霜行心有所感,无声抬眸。
对方毫无保留告诉她这么多信息,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果然下一刻,脑海中的女性温和开口:“一切不该如此,这不是他们应得的结局。你明白的。”
她顿了顿,尾音噙出笑意:“你想帮那些人,对吧?”
这道声音语气笃定,字字句句都在昭示同一个事实——
她有能力改变这场白夜。
也有能力拯救被困于此的数百魂灵。
这绝非普通鬼神所能做到的事情。
心口莫名攥紧一刹,白霜行眼睫轻颤,沉声问她:“你是谁?”
“人类的恶意与怨念,往往会滋生厉鬼与恶神,譬如修罗。”
“而人性之中的善与希望,也会引来另一些神灵的注视。”
脑海中的嗓音湛清温和,琅然如玉。
白霜行听出一丝浅笑,也有仿佛能接纳世间万物、辽远无边的威严与包容。
“我没有名字,人类通常称呼我为——”
她说:“光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