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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温度渐渐升高,林栗刚想拿下闷热的围巾时。
“戴好,下车冷。”贺辞上车后到现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略哑,语气虽冷硬但里面的关切无法忽略。
林栗垂下要解开围巾的手,正这时她看见窗外的建筑物比起城中心少了大半,多是些平屋跟荒凉的枯树。
被大雪覆盖着枯根的树孤零零的被车甩在身后,直至天色迟暮时才渐渐停下。
贺辞下车后替林栗开了车门,手挡着车顶让她下车。“低头。”
林栗乖乖低头,手搭在他小臂慢慢下车。
车停在一片空地,隔着一个围着墓园的栅栏和看守人的小屋。贺辞深深的看了眼墓园内,“你还是在车上等我。”
“你不想让我去么。”林栗知道贺辞不会拒绝自己,于是换了个说法。
果不其然,对方垂眸无声的默许,牵着林栗的手走过栅栏门外。
下了许久的大雪小了许多,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化在无数雪花上,亮莹莹的融成一大片。
临近除夕都几近没有人来扫墓,地面上的雪也无人打扫,屋子紧闭,连看守人都不在。
冰天雪地间好像只有两人和荒芜凄凉的墓园,脚步阵阵,踩着雪发出不太好听略有些瘆人的音调。
墓园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些,内里一层一阶的上前,路过许许多多的墓碑。有被雪埋没的花束和祭品,有空荡荡的碑前。
站在此处林栗第一次感觉到怅惘,不自觉握紧贺辞的手。对方过去几年都是一个人来的,连掌心都是跟天气一样冰凉。
这时不远处传来鞭炮声,接着是迎着小雪的烟火在东面的天空炫彩夺目,除夕一向很热闹。
哪怕是城郊,哪怕是无人靠近,哪怕是荒芜的墓园都能听到热闹的声音。
在鞭炮时一声声接连响起时,贺辞终于停下脚步,站定在一处停止不前。
林栗顺着他眼神看去,发现一处墓碑,碑前积雪没有祭品。上面有些发旧的遗照离得远有些模糊不清。
于是她拉着贺辞过去,越近越能看清照片上的中年女人。
似乎拍照的时候还很年轻,但眉间消散不去的忧愁让人看的也难受。细细看来贺辞的五官跟她相象的不多,只嘴唇的单薄相似。
贺辞走近后蹲下身,用松开林栗的手轻轻拨开积雪,好不容易捂热的掌心被冰凉的雪附上极低的冰寒。
末了他指尖蹭过墓碑,发现母亲的墓碑似是要比自己的手心还要有更多的暖意。
眼眸低垂,往日冷戾的眉眼此时消散全无,寡淡称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受。
他不会表达感情,也不想将情绪外露。
林栗也蹲下身,轻轻拉着他冰冷的手腕,传去暖意。
“谢谢。”贺辞低声微颤着跟林栗说道,“谢谢你。”
林栗蹙眉,她没怎么听过贺辞说谢谢,多是些词不达意的单调字眼。只今天重复的这两句谢谢,和他淡漠压抑的神色。
格外让她心里发闷。
“阿辞…”她只将贺辞的另一只手拉过来,虽然合不拢,但她也尽力让他感受到不同于冰雪的温度。
贺辞低着头靠近她,头抵着林栗的颈窝,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静静听着她和自己的心跳声,又说了一句。
谢谢
林栗覆在他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望着眼前墓碑和雪白的冰冷,她突然想到贺辞为她刻的盲文,那张书页面上和书卷墨水味,印了很多首新诗。
她都几乎没有印象,只有一句还记忆深刻。
“我将忘记快来的是冰与雪的冬天
永远不信你甜蜜的声音是欺骗”
这是他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给自己一次两次三次机会的原因么。就算是知道了一切,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欺骗。
她摩挲着手指上的婚戒,抱着贺辞的手更紧了些。“阿辞,我会一直陪着你。”
正这时,贺辞的身体僵硬一瞬,随即是浑身暴涨的敌意。林栗不解的转身看去,发现一位拿着花束的男人。
男人年纪应该很大,整张脸上满是风霜痕迹,一双眼早已经混浊不堪。但透过岁月的痕迹,依稀能够辨认出他年少时的样子。
眉眼狠厉,线条硬朗…很像贺辞
林栗心下只过了几瞬便知道这应该是贺辞的父亲,那个从小抛妻弃子的男人。
但是她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他父亲,拿着鲜花来扫墓。
贺辞扶着林栗起身,沿着阶梯慢慢下来走至沧桑的男人眼前。
男人眼中含着热泪,激动的看着贺辞,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贺辞脸上透露出来的厌恶与冷漠让他心惊,他想开口继续解释那套说辞,结果贺辞只是跟以往一样看着他。
仿佛是街头毫不相关的垃圾一样。
原本以为贺辞会骂那人几句,没想到他只表情如常的跟林栗沿着来时的路离开,没给他半分眼神。
如果真是在意和愤恨,或许会骂他让他滚,将他怀里薄薄一支的花扔在地上跟他说不配。
但贺辞毫无变化,与对待正常陌生不相关的人无异。
男人见说服不动贺辞后,便将眼神移至林栗身上,伸手想拦着林栗。
贺辞隔着花束推开他,语气有了波动,“你找死?”
男人笑的可怖,“我找死,贺辞你就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我已经跟你说了,当时不是故意丢下你们,只是有仇家找上门,我逼不得已出去讨债!”他絮絮叨叨前后衔接不一致的解释。
贺辞没再理他,只转身跟林栗一起离开墓园,徒留那人在雪地里反复说话。
走出墓园后林栗才抽空打量贺辞的表情,“阿辞?”
贺辞扶着林栗上车后轻轻关上车门,坐上驾驶位后才应声:“怎么。”
“刚刚,他那些话。”
贺辞第一次表达自己明显的情绪,语气乖戾:“我讨厌解释,不能掩盖过去,只能说出来让人恶心。”
“做错就是做错,欺骗就是欺骗,不应该解释。”
林栗攥着围巾的手微抖,要不是贺辞正专注开车没有盯着她,她都要以为对方是专门说来给自己这个骗子听的。
“万一,那人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林栗试探口风,想为以后给自己辩解留下后路。
贺辞只冷笑一声,“什么样的苦衷,有意无意,每个人都有许多借口。”
林栗又裹紧了点外套,“我知道了。”
“阿辞,如果是我做错事,很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我么。”林栗没好意思加那句苦衷,原身做那些坏事真没什么苦衷。
她又不可能说出来穿书这事,毕竟她也拿了钱。拿人手短,只能安心背黑锅了。
恰逢路口红灯,贺辞侧过头认真看着林栗,“是你的话可以。”
“无论有没有苦衷我都会原谅你。”
林栗震惊于她这么快就说出承诺,知道对方很在乎说出口的承诺,所以她越发对这份信任感到惶恐。
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绿灯亮起,贺辞收回视线看着前方,薄唇开合。“因为我爱你,哪怕你伤害我,只要你跟我说爱我,我就会原谅你。”
很恋爱脑的话,但搭上对方冷戾的脸和严肃的语气,让人不自觉相信。
“但,你不觉得这个观点很奇怪么,因为爱。那假如我伤害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还会原谅我,一个欺骗你的我?”
贺辞抿唇,复又接着开口:“这不一样。”
林栗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哪里不一样。”
“我不相信你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瞬,我也觉得值得。欺骗而已,我不介意。”他喃喃又接了一句。
“我不介意,因为一切都没有你重要,就算你一直骗我都可以。”
林栗坐在一旁彻底安静,垂在身侧的手微蜷,却又不发一言。
半晌,车开进市中心,周围都是拥挤的汽笛声等着回家团圆。林栗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胸口轻微起伏,鼻尖发酸。
“为什么说爱我,爱我什么。”
她一直都想问贺辞,她跟别的任务者有什么不同,他喜欢自己装出来的样子还是外貌。
贺辞没作声,也许是林栗的声音太小被淹没在窗外的噪音下。他连表情都没有细微的变化,应该是没有听见。
林栗抿嘴收回情绪,接着一直低头不说话。
直至快到别墅门外的时候,贺辞才淡淡开口。“今天,你没有…替别人求情。”
闻声林栗挑眉,没想到贺辞居然会关注这些。自己向来心软是真的,可也不会跟脑瘫一样盲目心软。
于是她语气头次不善,似乎带了点生气。“他伤害你了,我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贺辞罕见的嘴角勾起笑意,跟刚刚的冷笑不同,是极为温情缱绻的弧度。“嗯,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关心我。”
“对。”林栗肯定的点头,这段她教贺辞表达感情和爱意的日子里,每当贺辞做的好时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他不是无私才抛下我们。那些所谓的仇家追杀只是他在外欠了赌债,于是才逃走。”
“他以为他逃走的那些年,仇家没有找到他,可那些债是母亲还的。”
贺辞语气一窒,似是不想多说他,但又不希望林栗不开心而开口说那么多过去的最不屑于提起的事情。
因为林栗说过,不希望他变成冷漠随意伤害别人的人。
所以他需要为自己…解释
为了爱人,做自己向来最不耻的事,也算不上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