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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一晃晃悠悠飘到忘川河边,灵体时而飘忽闪烁。
老鬼们看她身量打扮,知这是个刚死的小道姑,心口还热乎着。
然而衍一刚来到这阴间,灵体尚未稳定,记忆也不全乎,只靠着本能,在忘川边上游荡。
听河中饿鬼沉浮,“吨吨”地吃着河底烂泥。
这些是贪恋人间记忆,不肯喝下孟婆汤的鬼。
是以渡不过忘川,沉在河底,终日以他人生前记忆所化的烂泥为食。
浑浑噩噩,不过是饮鸩止渴,直至自己最后一丝记忆消失,便也化作河中的烂泥,如此循环反复。
地府中并无日升月落,是以衍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孟婆的汤盛了一碗又一碗,奈何桥上走过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衍一渐渐想起了生前的事情,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待衍一终于唤醒了所有记忆,灵体便凝实起来,不再像那见了风的灯笼,忽明忽灭的,唯恐下一秒便消散在世间。
此时一道钟声响彻地府,往来众鬼皆停驻下来,一阵威压使得衍一飘忽的身子也沉重起来。
只见忘川之上有一銮驾驶过,前后两列阴兵拥护,銮驾中一人身形高大,十二旒玉藻遮住了此人面容,是以不得见。
黑金华服上暗纹遍布,织金刺绣,更显示出来人身份不凡。
衍一不知者无畏,抬眼望去,正巧和銮驾中人视线对上,霎时间只觉灵体涣散,心火将灭,化为青烟一缕,连魂带魄都要被吸进无尽的深瞳中。
就在衍一认为自己的鬼生将尽时,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飘至。
两鬼一手执哭丧棒,分立衍一两侧,“咔哒”一声,同时给衍一拷上了勾魂索,一人手中握着一根链条。
这勾魂索既是禁锢也是保护,衍一的灵体渐渐由虚转实,又清晰起来。
衍一瞧瞧左边这位黑胖的矮个儿鬼,又瞅瞅右边脸白如纸,口中吊着鲜红舌头的高个儿鬼。
又想起自己已然做了鬼的事实,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没等衍一抒发自己的感慨,黑白无常勾魂索一扯,便架起衍一的小身板儿快速飘动起来。
地府景象与凡间大不相同,看着远远的高楼,竟转眼间便到其脚下;明明好似就在眼前,雕满狱间三千恶鬼的石柱,却怎么也到不了跟前。
衍一被颠了个七荤八素,恍惚听到左边黑胖鬼开口,声音低哑,吐字间“咯咯”作响,仿佛卡了一口千年老痰。
“这就是那刚死的小道士吧?轻飘飘没个鬼形,倒叫爷好找。”
“谁、谁说不是呢,想、想来是她、她死的仓促、促,没缓过神来,一、一时...”
白无常慢吞吞开口,吊着个长舌头,说话忒费劲。
“行行行了老谢,现在这小道士三魂七魄都齐了,枷上了这勾魂索,赶紧送去投胎才是要紧,这时辰可耽误不得。”
“还、还有那个老、老道士...”
衍一听得老道士三个字,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莫非是...
“师叔?”
衍一忙抬头左摇右摆,试图搭话。
“敢问两位鬼差大人,你们说的老道士可是胡子长长短短,一把年纪老不修,与我前后脚进入地府的?”
黑白无常听她如此形容,两人都沉默了一晌。
黑无常心想我观这生死簿上小道士与这老道士有同门师谊,怎的说话如此混不吝?
嘴上应声:“是极是极,那老的已经被我们捆上了。现只消将你这小的带去,一人一碗孟婆汤下肚,便好快快投胎。”
说话间,已是走过黄泉路,穿过奈何桥,上了望乡台,衍一远远瞧见鬼门前一人道袍破破烂烂,木簪斜歪着,便知是自己师叔扶风子。
死后到了地府还能遇见熟人,衍一心中十分高兴,忙挥起拷了锁链的手招呼起来。
叔侄二鬼地府相逢,两眼热泪,又是一番热闹。
黑白无常看这一老一少叔慈侄孝,也有几分动容。
“老、老范,还、还、还不送他们上、上路,吵、吵闹闹,聒、聒噪。”
白无常甩着自己三尺长的舌头,感动道。
黑无常一时之间也不清楚老谢和这叔侄二人谁说话更让人难以忍受。
但好歹送走一个是一个,两鬼差遂掏出孟婆汤,一鬼一碗灌下肚去。
虽然不知为何自己既没有在奈何桥上乖乖排队喝汤,也没见判官与十殿阎罗还前世债。
黑白无常如此着急就要让自己和师叔重入轮回,其中必然有隐情在。
只是那銮驾一瞥便叫自己这等小鬼差点魂飞魄散,便让衍一心有余悸,不敢在地府多生事,只得一再小心。
衍一闻得这孟婆汤酸甜苦辣咸人间百味俱全,只略皱皱眉,便一股脑海吞下去,忍住不去想那滋味。
扶风子正与那白无常念叨,转世投胎定要投个富贵人家,来世含着着金汤匙出生,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怜白无常口拙插不进话,听的面色发青,几乎要显现出死前模样。
扶风子一边念叨一边觉着口干,灌了几口汤,准备再磨求白无常,没等嘴中咂摸出滋味,几欲先呕,两三下吐了个干净。
黑白无常两人本就不耐,现下更是心中鬼火一起,前者扣嘴,后者倒汤,剩下的孟婆汤全进了扶风子的肚皮。
见扶风子擦干净嘴,还要开口,黑无常飞起一脚,将这抠搜老道士踹进了轮回。
衍一见这黑胖鬼差如此迅捷,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师叔。”
“错、错了呀,老、老范,大错特、特错了呀!”
黑无常正忙活着将这小道士也一并送入轮回,无暇顾及,敷衍道:“什么错了?”
衍一被投入鬼门前只听得几个“天眼”、“至阴之体”,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眼前一黑,入了轮回。
黑无常心中暗自骂了这不听使唤的手脚千遍,面上却不显,只得讪讪道,
“老谢,这办的事多了难免有个差错。”
“不过,好在我已经送小道士投了至纯至阳的命格,与身怀天眼的那位一道。兜兜转转,这差办的也算有个交代。”
“好、好吧。只、只是便宜了那老、老道士,白、白得个天赋异禀的好胎。”
“孟婆汤一喝,前尘皆忘。什么老的小的,都成两个女娃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