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金银套利和战争序曲

迈得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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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御十二年,初夏的某天,几枚来自北辽的银币和铜币被送往了已划归到金贸院的雕刻师和掌冶署处,要求其以七成的掺假率铸制大量劣币。与其说是劣币,更像是“帮助”北辽制造出许多“掺水”的货币。

    掌冶署的阿识从未接到过类似的任务,他不明白为何要制造如此大量的他国劣币。而且此任务及其机密,一旦泄密将处以极刑。

    这些劣币被以边棠的技术精心制造出后,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在禁军的监视下,这些全新的劣币被放进泥土和浑水中侵染、磨损,使它们变成流通使用中的成色。

    制作完成的劣币都有专人负责运输,至于运往何处,他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这些都是为了能实现对摄政大将军的承诺而做的准备。

    几乎与重开商道的计划同时,钱金派出了大量的探子深入北辽,对其民间的经济状况进行深入了解。就在第一批探子送回的情报中,金贸院开始充分地掌握北辽的民间经济动向。

    这些深入至北辽的探子大多是商贾出身,是由金贸院从钱家和盐铁专卖“官山海”中精心挑选出的精英人物。由于此次任务的隐秘要求,就连十人议会的其他成员都无从知晓。

    在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后,钱金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准备。

    在金贸院的安排下,探子们以商人的名义,在北辽开始了各种贸易和走私,并将劣币借助这些手段带入北辽。

    年通就是来自钱家的探子。

    他曾经是钱家商队的副领队,也是帮着钱金开办那些股份制商社的年掌柜的长兄。自十五岁进入钱家后,拥有近三十年的行商经验。

    在过去,他也常与来自各国的走私贩子大量的接触,并因此而习得了北辽和西乌的民族语言。为人圆滑且胆识过人,更重要的是,在钱金随祖父行商的那些年里,他是带着小钱金长大的,钱金最为信任的人。

    本来已在钱家做到大掌柜的他,义无反顾的接受了此次任务。

    他带领着一个十四人的小商队,打扮成西乌商人的样子。首先在北辽的边城阿赤城用七成的真币混杂着三成的劣币,购买了一些马匹。

    之后,在途径各城镇时,逐渐转为五成真币和五成劣币购买了大量的酒。他利用这些酒和马匹,在北辽西部的叶城开始了酒商的生意。

    这里人口密集,酒需求极大,而年通贩卖的酒类品种丰富,并且他为人和善,经常免费送些酒给客人们,因此一时生意兴隆。

    为了不让西城的酒业“同行”眼红,年通还经常送给他们一些酒和银子,甚至为他们牵线介绍了其他城镇的酿酒厂。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大家一起挣钱,一起挣。”

    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听说他买下了好几个城镇的酿酒厂,打算自己酿酒。

    不过他好像是没有那份酿酒工的才能,一直以来他的那些酒厂产量都不大,大量购入的新酒器和酿酒的原料,应该也白白浪费掉了吧。

    人们因此经常同情这位豪爽的酒商,劝他放弃酿酒的念头,好好卖酒算了。

    而另一边,来自盐铁专卖官山海的潘纹正四处收购着马匹和牛羊,准备卖往西乌。这种景象在北辽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没有修建像边棠到西乌那般正规的商道,但总会有西乌的商队前来购买牛羊马匹,再卖回西乌的。

    只是,到达西乌后,潘纹等待的大客户,正是钱家的商队。而他们得到的,将会是更多的北辽劣币。

    有趣的是,在每次经过叶城时,潘纹的商队总会大张旗鼓的买入大量年通的酒,好像很中意那些酒的样子。

    很多叶城附近的商家们,便会借此机会和潘纹搭上线,希望他也能买下自己的商品,然后卖往西乌。

    像年通和潘纹这样暂时驻扎在北辽的密探,陆陆续续总共三十多人,还有四十多位从禁军挑选出的探子,假扮成行脚商,交换轮替的不断将劣币渗入北辽的各种小酒馆、小农场之类的地方。

    他们有的是“西乌人”,有的是“边棠人”,甚至还有“从启枝来的”。

    这些经验丰富的精英们,对于劣币使用的频率和数量掌握的极好,他们各自之间也互相以劣币交换购买着不同的商品,保持着频繁的来往,亦真亦假,使人根本辨别不清劣币的来路。

    他们善于利用自己的特长,在当地广泛结交商人势力,甚至开始贿赂收买北辽的下级官员们。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人是趋向利益的动物,嗅到金钱的味道后,会迅速的围绕聚集过来。

    很快,他们便在北辽本就不发达的商业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再之后,他们在民间广散谣言,声称北辽朝廷在钱币中大量注水,是因为北辽王想要捞钱修建宫殿。这些话更是通过那些受贿的官员们,传入了贵族的耳中。

    一旦人们开始接受北辽在货币中“掺水”这一情况后,劣币就再也不是劣币了,那只不过是掺了七成水的真币。

    就这样,大量的由边棠制造出的“掺水货币”在悄无声息之间,涌入北辽,迅速渗透进了北辽的每座城镇。短时间内,便造成了其货币大幅贬值,物价飞涨。

    一时之间,北辽人心浮动。贵族们甚至在朝堂之上发生了冲突,他们都认为北辽王在没有经过他们认可的情况下,私自铸造了大量掺假的货币。

    怀疑和猜忌在北辽的各个阶层蔓延开来。

    远在中京的阿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铸造的北辽劣币,正在邻国掀起巨大的波澜。

    在战争的狼烟还未点燃之前,北辽安定的社会就被撕开了一处巨大的裂口,那里渗透着比鲜血更加明亮的银白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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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对北辽的劣币策略不同,边棠对西乌这个“商业伙伴”实行的金银套利,要显得柔和得多。

    繁荣仍然如期而至,只是潜在的利益有所减少。

    对于西乌来说,本国黄金的产量不足以单独支撑庞大的货币需求,因此不得不实行固定比价的金银复本位。

    近两年新矿的开发和白银加工技术的发展,使得白银的产量快速的增长,导致了银价的下跌。而西乌为了保持币值的稳定,只能苦苦维持金银的固定比价,这就给了边棠套利的空间。

    商道的进展很是顺利,边棠在贸易的过程中,不断地将越来越便宜的白银运往西乌。西乌则按照固定的比率交换了黄金或货物,短时间内,边棠靠着商道上的金银套利获取了巨额收入。

    “陛下,金贸院今年通过金银套现共计获利一百三十六万九千八百六十三两黄金。另外,边棠今年的金矿开采量共计收入三百一十一万六千一百四十一两黄金。商道所缴赋税由于减税政策的缘故,共缴纳三百一十四万金币......”钱金在朝堂议事上进行着每年的例行汇报。

    仅仅是通过金银套利得来的黄金,便已是边棠过去一年的总产值了。

    再加上金本位的扩张和稳定,商道带来的繁荣等等政策的影响,边棠今年的总产值从前年的一百多万两黄金,翻至了今年五百多万两。

    当然,其中包括了突然加大了发掘产量的金矿的收入。

    朝廷中的大臣们,再一次的体会到了三十年来久违的经济繁荣的迹象。

    他们纷纷向钱金投来了震惊的目光,皇帝的脸上展开了明显的笑意,就连站在朝堂最前端的摄政大将军黄义,也难得的流露出了些许惊喜的神情。

    但是,他们这些狂喜的当权者中,却没有人能发现或预感到,这场繁盛背后的危机。

    这一切的财富,都源自于某种近乎于掠夺的金融战争,一旦这种战争的迹象被发觉,便会立刻掀起他们从未见过的金融争斗的狂澜。

    钱金所利用的,正是这个世界中人们对于金融意识的缺乏,这种认知上的匮乏不只在边棠,西乌亦是如此,因此金银套利才有了可以发挥的空间。

    但是,再过上几年,若是黄金持续大规模的从西乌外流至边棠,艰难维持着金银复本位的西乌也定会意识到套利的存在,那时,边棠便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在这种背景下,能打破金本位套利的方法,就是将自己也变为金本位制。

    但这其中又存在着一个悖论,被套利的国家,黄金严重外流,根本没有足够的黄金储备来支持金本位的实行。

    再不然,就是转为银本位制,打破金银的固定比价,以此来维持维持币值的稳定。

    但就算如此,白银的产量仍是远远大于黄金的,虽然可以短期内减少套利的发生,但若长久维持下来,还是会形成以大量的实物商品换取廉价白银的“剥削式”套利。

    无论哪种方法,对于缺乏金融基础和认知的西乌,都需要一个漫长的政策转变过程,这就是边棠利用“不对称信息”所掀起的金本位下的金融战争。

    而这场战争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虽说其本质是场掠夺,但短期内却并不会对西乌造成实质上的悲惨影响,西乌的百姓也不会感受到它的硝烟。

    相反的,西乌眼下也正经历着久违的繁荣的光景。

    “今年,由于重启了商道,开设了界市,各族的商队们可是活泛了起来,仿佛又让人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光景呢!”西乌的国王索克里如此感叹道。

    西乌国王索克里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曾经就是他在“萧安之乱”时,同意了北辽的侵略计划,举兵攻入边棠。

    在伙同北辽劫掠了中京周边的巨额财富后,又在“七藩之乱”中获得了来自于建帝的议和财富。

    本来还对此沾沾自喜的他,没过几年就后悔了。

    自从边棠实施了“禁通商令”以来,作为商业民族而存活的西乌各部,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西乌的土地贫瘠,除了商业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发展途径。

    于是,他们将贸易重心转向了西方诸国,但没有了来自边棠的货物,西乌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商品了。

    因此,与边棠一样,他们也经历着难捱的二十年萧条。当然,这也全都是过去的他们为图一时之利,而联合北辽侵略边棠的自食其果般的惩戒罢了。

    “是的,咱们的商队们也复活了,最近鄂东的马市可是繁荣的不行哩!还有已经关闭多年的茶缎市最近又重新搞起来了,各家各族可是有铆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呢!”西乌的财政长官索克沙回答道。

    索克沙是国王索克里的亲弟弟,在西乌负责管理财政事宜和西乌各种专卖权,他自己也曾借由贵族的身份在西乌的商队中垄断了香料生意。

    最近,好久不见的左单再次找上了他,希望重新开展香料买卖。

    索克沙本人对左单这个生意伙伴还算满意,在他眼里,左单为人大方不太会对价格过于斤斤计较,同时善于察言观色的左单还会时不时地送些金银珠宝来讨索克沙的欢心。

    因此,索克沙从西方诸国购入的香料,总会优先卖给左单的商队。

    虽然索克沙也从边棠其他商队那里听说了左家因罪而被没收大量家产,已经不复从前的消息。但这一次左单仍是毫不含糊的买下了大量的香料打算运回边棠转卖。

    索克沙对于那钱的来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无论是他自己所剩的家产还是借来的,都与索克沙无关。

    索克沙只知道,那个善于经商、懂得投机冒险的“聪明”生意人又回来购买他的香料了。

    这种能让他轻松做买卖的大方生意伙伴,谁不喜欢呢!

    西乌国王索克里谨慎的思索了一番,说道:“不过白银的大量流入可是要注意了,不能贬值的太厉害呀。”

    “陛下请放心,现在这些白银都在好好地刺激着咱们的财政环境。”

    与西乌眼下的情况有着些许相似的边棠,也将大规模的金币投入到民间用于刺激生产和贸易,一切繁荣都在更多的金钱的推动下,不断的加速着。

    如同一辆由黄金打造的战车,碾压过一切贫瘠与萧条,滚滚奔向金灿灿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