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淀川左家

迈得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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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个左家,自百年前,便是淀川这个号称“边棠粮仓”的产粮大郡的豪族。一直以来,都是从事着粮食的买卖,在曾经繁盛的商道上,也参与过香料和蔬菜的贸易。

    经过几代的努力,左家逐渐成为了边棠最大的粮商。

    十五年前,“七藩之乱”后期,北辽举兵来犯,边棠北境陷落。时任大将军的黄义在率兵平定了边棠以西的最后一处“藩镇之乱”后,星夜向北进军,准备驰援北境。

    但是,兵困马乏的军队连军粮都无以为继,一时之间,黄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中。

    正当黄义暂时整兵于淀川以北的善州之际,时年二十八岁的左单带领着左家的骡队,陆续运来了八千石粮草,这足以让黄义仅剩的五万兵马支撑十天。

    左家倾尽家业的无偿资助,令黄义感动不已,他看着陆续被卸下骡子的粮草,差点落下热泪,心中像是打翻了火盆一般炽热滚烫。

    虽然这场战争的最后还是以割让了北境告终,但是,正是由于左家的援助,使黄义得以率兵马驰援边棠的北方边城狭城,将北辽军挡在了关外,没能进一步吞噬边棠的领土。

    黄义因此对左家多有感激之情。

    黄义一回京,就亲自上书皇帝陛下,为左单请了个伯爵的名号。在当时看来,这也的确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左单当年的慷慨援助确是发自真心,虽然其中也隐藏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的他是真的渴望着边棠大军的胜利,能还边棠以安宁。

    只是,人心的古怪,正在于那些心底里时时刻刻产生着的奇妙变化。它总会在不知不觉之间,使一切行为与最初所秉持的立场对立起来。这种转换,自然到难以察觉。

    左单的变化,就发生在获得了黄义的青睐后。

    不只他在变,就连淀川的农民、官吏对待他的立场,都在发生着变化。

    左家的势力开始在淀川扩张,渗透进下层官吏中,渗透进侵占的土地里。直到新帝登基,摄政大将军上位,这变化竟发酵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无论如何膨胀,都不会有下层官吏管束,背后顶着摄政大将军的光环,在淀川竟成了一方“霸主”。

    而黄义那边呢?起先,他并不相信人们所说的关于左家的恶行,他一直以来都信任着左单那一腔热血的家国情怀。另一方面,他也根本没有预料到左家的膨胀所能带来的后果的严重性。

    刚开始的那些年里,下级官吏对于黄义与左家的关系多有忌惮,不敢向他说明左家的恶行。到了后来,当他从关晴的口中得知左家的所作所为后,怒不可遏,要求刑部彻查此事。

    但是,尚书令刘勘却让刑部停止了对于左家的调查,其原因在于困苦的朝廷需要着左家每年所缴纳的大量赋税。

    摄政大将军一边为财政所困,一边又碍于过去的人情关系,两相之下,心中着实腻歪。

    对于左家的放任,究竟是谁的过错,在复杂的人世间,真的很难纠察清楚。

    “如此这般,老夫也甚是为难。”摄政大将军回忆着过往,略带遗憾地说道。也许,他时不时还会怀念起那年,救边棠于水火的一辆辆载满粮草的骡车吧。

    钱金思索了半晌,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便也能理解他与刘温勾结的背景了。左家作为粮商,又侵占有大量土地,绝不会让税制改革顺利进行。借刘温之手除掉拼力推进税制改革的吕毅,并利用成功上台的刘温规避巨额税收,里外里都不亏。”

    关晴闻言,蹙了蹙眉,问道:“左单行贿官场,买通科举多年。我们只消调查一下左单和刘温的关系,应该不难找到线索,况且左单勾结刘温就是为了逃税,那为何尚书令不让刑部彻查呢?”

    “就算逃了税,其所缴之税也足以让行将就木的户部,对他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朝廷在这种贫瘠的世道里,怎么敢于清理地方豪族势力。”

    摄政大将军脸上略呈温色,稍显不满的说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不管吧!”

    “管是肯定要管的,而且不止要管,还要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最好连着刘温一起拉下来,让他们死得其所。”

    摄政大将军和关晴、黄不逆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如何才能做到?”

    “借着货币改革的势,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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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金再见到太后和尚书令,是夏季中旬的祭天大礼的时候。距离钱金成为户部侍郎,已经两个多月了,而与太后约定的三月之期近在眼前。

    按照边棠的习俗,每逢六月初一和正月十五时,便会由皇帝和皇后带领百官完成隆重盛大的祭祀活动。平日里无法参与早朝和觐见皇帝的从四品以下官员,也可以在此机会,一睹天家威仪。

    作为从四品下户部侍郎的钱金,站在了祭天队伍的中段,山腰处的石阶上,抬起头勉强可以看到祭天仪式中皇帝和神官的身影。

    皇宫东面屹立的被深绿的松枝覆盖的便是御山,这里是平日严禁出入的皇家祭祀地。

    山顶上用木头搭建的四方的房屋便是被称为“社”的宗庙,里面摆放着先祖的牌位。“社”的前方,是被紫红色巨大绒布围出的一块正方的空地,地上洒满了白色的沙子,被称为“稷”。

    “稷”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黄铜火盆,灰黑的烟雾直冲云霄,映衬着天上的浮云,仿佛一只真正的凤凰般,从火中升腾而上,在太阳的光照中飘渺而逝。

    传说边棠本是一片巨大的荒野,这里是永恒的冬日,只有枯木、野草和冰封一切的漫无边际的白雪。

    直到有一天,天神的孩子凤凰在此处坠落,涅槃的大火烧了三年,将荒野烧成了灰烬,将冬雪化为了温暖的春夏。

    又过了三年,灰烬中生出了由凤凰羽毛化成的种子而长出的金黄的麦粒,边棠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一片充满生机的沃土。

    所有这一切,皆是天神的死造成的。

    此后的边棠子孙,便会在夏天和春天到来时,进行祭祀活动。

    在这一方被石阶顶端的巨大牌坊所隔绝开的天地中,神祇和它所展现的纯粹性精神在空气中混合着腥涩的泥土味道,随着风被送往了边棠的各个角落。

    祭祀前七天,包含皇帝皇后在内的所有与会者,都要斋戒沐浴。

    祭祀活动从太阳初升的寅时开始,五位身着鲜红纯色礼服的神官从御山“社”旁的参天巨松上取下长长的一根松枝,将象征皇权的黄金树枝缠绕其上。

    皇帝在粗厚的松树皮制成的纸札上,用掺制着金沙的朱砂写下对天神的祈祷词,皇后则用和着金沙的青金石制作的墨写下对凤凰的颂歌,之后将纸札与金黄的麦穗一同绑在松枝顶端,投入火中。

    皇帝和皇后带领着百官虔诚的对着那黑烟跪拜,站在第一排最左的摄政大将军也摆出了一副郑重严肃的身姿,认真的完成所有仪式。

    边棠的每个子民,或许都在这缕凤凰涅槃的余烟中,祈祷着生活中的各种不幸可以随着这缕黑烟飘向天神的耳旁,以降下些许祥瑞之像吧。

    仪式结束后,钱金获得了太后的召见。

    “吾听说你要召集贵族?”太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毫不含糊直接点明重点的对话风格,是太后对自己那实用主义的性格最好的诠释。

    “正是。人多力量大,我觉得还是拉着大家一起搞,改革才能顺利进行。”

    “哦?这倒是新鲜,过去改革不都是为了改变固守的现状吗?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大家一起搞了?”

    “回太后,势况不同。我这边跟您签了契约,一年不改进财政就要死,那边,我若大动干戈,还有人雇凶来杀我。这样一来,我当然只能找点非常之手段了。”

    “那你的非常手段,就是户部尚书刘大人提到的货币改革?”

    “没错。咱们边棠眼下铜币被掺假,银锭供给减少,货币币值紊乱,造成民间私铸劣币的情况,屡禁不止。过去遇上这类事,都是由朝廷回收民间旧银旧铜,进行货币重铸来使货币回归到正常值的。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基本没戏了。”

    “那你又能有什么辙?”

    “我打算让各位贵族家里存的金子,都派上用场,先让大家富起来,啥问题都好说了。所以,我认为发行金币最为合理。”

    “发行金币?可是边棠曾经也发行过金币,与你提出的金本位制有何区别啊?”

    “单纯的发行金币,只是金属本位制。金本位制的真正用意,在于一切以黄金为价值衡量标准。之后为了保证货币的币值,边棠所发行的一切银币、铜币或任何其他货币,都将以边棠的黄金储备来定价。”

    “嗯......”太后沉思了片刻,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钱金见状,忙补充道:“简而言之就是,按照普通的方法发行金币,是从国库里拿金子,制成钱币发往民间。若是按金本位制实行的话,是我回收民间的金子制成金币,流回民间。怎么样?无本万利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