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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已退下,你何故……”他疑惑的说。
“阿玛,额娘,儿子一时激动忘了为你们介绍一番,她是珍嫔,也是在宫里最得我心的。”他拉过我说。
“妾身他他拉氏韫璃见过福晋,醇亲王。”我连忙向他们行礼。
“不可,您是妃,如何用向下官行礼。”醇亲王制止了我。
“皇上也说过在醇亲王府没有君臣之分,我既是皇上的妃嫔,理应拜过公公婆婆,这一礼您当受。”我说,光绪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好啦,王爷,咱娘两有太多话要说,您……”福晋对他说,醇亲王会意的点了点头:“我去紫禁城还时常有机会得见儿子,然而你们却难相见,是该说说体己话,只是时间不可太长,毕竟……此事不宜让皇太后知晓,今晚儿子还得赶回紫禁城。”
“妾身……”我正打算告退,福晋却拉住了我微微一笑说:“不必走。”
此时,屋子里仅剩下我们三人,福晋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虽在宫外却也时常向王爷打听宫内之事,早已听说过你是个独特的女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或许少有妃嫔敢于如此打扮吧。”
“福晋。”我不好意思的一笑。
“该称额娘。”光绪在一旁说,我略有些诧异的看他,如非正妻应当是不能够如此称呼他的生母的,可见在他心里我的位置,想来我忍不住含笑。
“看得出儿子对你一片真心,定然有你的过人之处。”福晋抿唇笑着说。
“其实臣妾也并无多少过人之处,只是相比旁人特立独行了些,指不定是皇上一时眼拙。”我瞥了皇上一眼反笑道。
“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在宫廷里定能给人带来不少乐趣吧,也难得宫里还能生养出你这么一个活泼灵巧的孩子来。”福晋咧嘴拎起手帕笑着。我悄悄吐了吐舌头,被她夸得倒是不好意思,她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
然而,灯光之下,她脸颊上清澈的笑容渐渐流逝,变得凝重起来,转而深切的望着他。
“儿子,人人都道你成了一国之君,我和你阿玛当欣喜涕零,但其实当初额娘万万不想送你入宫,你阿玛当初在大殿上听到皇太后宣布这个消息也当场晕厥了过去,忧思更胜喜。在帝王家享受无上尊贵不一定好,如果可以,额娘倒宁愿你当个闲散王爷。”她的语气沉重起来。
莫说他,我的心里都不免触动,想起入宫前这边的额娘对我那句不求富贵,只求活着,只能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都十几年了,原以为…原以为你早已记不得四岁前的事情,额娘偶尔入宫却也难和你说上话,却从未奢望过你会回来!”福晋握住他的手,双眼如海般深不见底却又蕴藏许久的情感仿佛通通迸发出来。
“额娘!儿子从未忘记,那时年岁虽小,却也记得那股子恐惧的感觉,深夜里忽而就被一大群人抱走,无论我怎么挣脱他们都不肯放过我,拉着我坐到一张冷冰冰的椅子上,叫我从此自称为朕,在他人面前不许哭闹也不许嚷着要爹娘。”他轻垂眼帘,半咬着唇,那一天是他人眼里一日跃居于九天之上的艳羡,然而,于他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唉,孩子,苦了你了。”福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满是怜爱。她多久未这样抚过他的脸颊了,早已不是当年孩子的稚气脸颊,已然有了分明的轮廓,还带有一国之君的尊贵气息。
“额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未登基时便很乖,?额娘那时也时常带你入宫,?两宫太后和宫里太监都很是喜欢你,说你呀就像个小大人般不哭不闹的静静在一旁坐着,那些个太监还私底下开玩笑称你为“小七爷”。谁又能料到后来…后来你却成了一国之君。”福晋感叹着,又像是笑又像是哭般,眼眸里流淌着的细腻情感让时光仿佛倒流般回到了十几年前。
“然而,自此之后额娘却再难见你了。”她苦笑着说。
“其实儿子一直百般想回醇亲王府探望,但亲爸爸却不许,在宫里头,阿玛和我就像普通君臣,话也不曾多说,唯恐稍有不慎。”光绪的话语间透着怨愤和无奈。
“那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皇太后的性子我明白,她……”福晋心疼的问,提到慈禧却话有犹疑,他却略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皇帝,又如何会过得不好,额娘不必担忧挂念。”他似乎奋力将那复杂情绪都掩盖于心,脸颊上却是一抹不再见任何沉重的云淡风轻:“至于亲爸爸,她只不过待我要求严格了些,其它无碍。”
我见到他如此反倒倍加心疼,慈禧自小对他的苛责还有童年时的那些所受他绝口不提,只为了不让福晋担心,将一切苦楚都通通咽下心头。
“如此…那额娘也便放心了,也可以少些歉疚。额娘和你阿玛人微言轻,无力改变什么,如今只盼你当一名好君主。”她握着他的手愈加紧,他重重点了点头,唇边绽开一丝让她放心的笑容。
“只是,可惜你的人生大事额娘全然无法参与,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憾事。”福晋无奈的说。
她碍着这个尴尬身份在宗法上早已将他过继给慈禧,不能够再以他的额娘自居参加他的大婚。只能够望着府邸外那些个街道上的喜气洋洋,还有那些铺天盖地晃花了眼的红灯笼。
普天同庆的那场皇帝大婚,她这个为人娘之人却只能够听着炮竹声声和喜乐声暗自为他喜为他祈祷,这如何不是她最大的憾事。
福晋转而让我过去,右手拉住了我:“但我相信儿子的眼光,皇帝的婚姻常常参杂了太多因素而不得自己做主,还好总算是觅到良人。你定然是个不错的女子,能见到你们夫妻恩爱也让我欣慰些许。”
“额娘,您这话倒不错,婚姻大事虽然不由我做主,但还好,机缘巧合间,上天有眼却为我派来了珍儿。”他望着我唇边带着温暖笑意。
我的心里转而一甜,笑将起来。然而外面却有人敲门,似乎是小德子刻意压低声音说:“皇上,珍主儿!不可久留了。”
他的身子一僵,点点烛火下的温暖片刻总是如此短暂,他从未和额娘如此谈过心窝子里的话,他轻轻松开反握住额娘的手说:“我该回宫了,额娘,下次儿子再来看您。”
她埋住了眼角欲出的泪水,再不舍终究会有一别,她知道他在安慰她,此番一别,他恐怕也再难回醇亲王府。
“回去罢,时间长了于你不好,回宫后勿念,额娘和你阿玛都会好好的。”她的笑容带着眷念和不得不别的割舍。
此情此景,我都不忍看他此刻的神色。
“福晋,您便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皇上。”我看着福晋说,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最终望了我们一眼,将我们送出了门。此时,醇亲王率众奴仆等在府门口,外面已下起了大雨。
“夜里风大,此刻又下雨,额娘阿玛你们快回屋子里吧,儿子不孝,无法亲自围绕你们身旁孝顺,你们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深深望着他们说。
“哥哥,您放心,还有我们。”
忽而,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我诧异的看过去,见到一个大抵八岁的孩童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都生得清秀无比。
“载沣,载洵。”光绪欣喜的弯下身子,摸了摸他们的头。我一听他们的名字便猜出半分来,看样子他们是他的弟弟,怪不得他们相貌间略有几分相似。
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小德子却催促我们快些上轿,不得已他还未和两个弟弟多说两句便匆匆和我踏上了马车。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神情虽让人看不透我却明白他的心思,斗大的雨点直击得顶上哗哗作响。
“皇上,您该高兴才是。”我说:“至少,过了这么多年,您终是圆了回醇亲王府见他们一面的心愿。”
“你说得有理,我不该因为离别而伤怀,能够回府原本已是奢望。”他收回无限的心绪说。
“不过,皇上,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我忽而想起什么来。
“何事?”他问。
“从醇亲王府里出了一个皇帝,原本该享无上荣华,但是我见府里却处处节俭朴素,还有屋子里挂着的那副字,何以恪守至此?”我疑惑的问。
“那副字是阿玛的治家格言,阿玛向来谦卑,也让子子孙孙都如他那般为人行事务必低调。如此才能独善其身,不招惹祸事。”他说:“醇亲王府向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无意疑醇亲王这样做是明智的。自古枪打出头鸟,府里出了个皇帝,必然无比引人瞩目,这也是慈禧想要斩断他和他们那份血缘关系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们摆出皇帝父母的驾势来慈禧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我和他回宫时天色已微亮,雨水渐渐止住,小德子给看门之人塞了不少银子让他们万万不要说出去。
“珍儿,难为你陪伴朕一夜未休息,快去歇息吧,朕不会让人扰你。”在我们一同回了养心殿之际,他对我说。
“那您呢?”我问,见他在太监服侍下换上了一身龙袍,又打算离开。
“该要早朝了。”他说,我走过去给他整理整理了龙袍,望着他略显疲惫的双眼有一丝心疼的说:“您实在太辛苦了。”
“不辛苦,一夜不睡,换来和阿玛额娘的片刻相见也是值得的。”他笑着说,可见这些年来他对他们的思念多么深入骨髓。
我轻轻拥住他说:“您的一片孝心,我相信他们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