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起点

文可罗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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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壶家院门前有一条3米多宽的土路,西面汇入806县道,东面绵延至村东山脚下。

    东山重叠盘结,高低错落,分出左右两支,右支平直,左支屈曲,整体大致呈“U”型。

    靠近右支,一条小河从东山源出,蜿蜒曲折,汇入百里之外的清河。

    村民们依山而居,“U”型的东、北、南侧分别是里沟村、小树村和磐石村。

    斯文村的主要农作物分成两部分,“U”型以内主要是玉米及少量的高粱和大豆,“U”型以西、806县道以东是水稻。

    县道以西则又是横亘南北的山岭,山岭以西群山绵密,界临省会。

    难熬的二伏才过去两天,连日里的闷热粘腻,总是容易促生人的烦躁和压抑情绪。

    但这天夜里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细雨,久违的清新凉爽暂时驱走了炎暑,也驱散了乱梦带来的不安。

    从新回到了现实的宁静世界里,姜壶倍感慰藉。

    为了不惊动家人和邻居,姜壶把挎斗车推出很远才发动起来。

    夜色里,挎斗车的远光大灯很亮很突兀,也很壮胆。

    过去,姜壶夜里经过玉米地都会有些害怕,因为只要天一黑,村民们就都陆续关灯睡觉了。

    晴天月圆星明的时候还有些光源,天阴的时候则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玉米渐熟季节,玉米杆都有两三米高,密密麻麻的,似乎隐藏着无尽的、不可名状的黑暗。

    微风吹过,玉米叶沙沙作响,很担心走着走着,里面会突然窜出几个凶神恶煞的怪物来。

    不过现在经过部队生活的锻炼,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胆量,再加上挎斗车的助威,姜壶是彻底不害怕了。

    相反,此刻只有兴奋。

    经过玉米地路段,只是稍觉压抑,经过稻田路段,则豁然开朗,又有此起彼伏的蛙声作伴,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姜壶在村里土路上开的还比较慢,到了柏油路面就加大油门,最高时速达到了90多公里。

    虽然此时车身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和晃动,但姜壶很是享受这份速度与激情,并有一种满满的自豪感。

    在部队时他就很羡慕每天骑着长江750穿梭来去为首长服务的通信员,现在自己也骑上了这令人激动兴奋的家伙。每次在柏油路面上都骑的飞快,几乎爆表。

    然而伴随激情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和呼啸的凉风,姜壶渐渐觉得有些冷,鼻涕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将近6点钟,姜壶上货回来,停到事先选好的地点。

    姜壶把批发来的满满一筐香瓜小心翼翼的扛下车来,摆好,又从车里拿出小板凳、杆秤和军用水壶。

    准备就绪后,姜壶起身抻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因为睡眠不足,头稍微有些晕沉。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潮润,深吸一口,非常舒服。

    但因为刚下过一场细雨,衣服有些潮湿,似乎有点受凉。

    回来的路上,姜壶就觉得腹中隐隐不适,此时,肚子有些坠胀,渐渐又有些疼痛,连放几个响屁也没有缓解,反倒越来越难受。

    猛然间便意袭来,腹中冷气攻冲,疼痛难忍,肛门窘迫,随时面临崩溃失守。

    姜壶慌不择路,赶紧跑到公路东侧水沟边。

    沟内杂草丛生,姜壶也管不了那么多,迅速冲了下去,解开裤带,光速褪下裤子,蹲了下去。

    因为沟坡斜度很大,姜壶一个重心不稳,猛的向河沟扑了下去,两支小臂几乎全都陷入沟边淤泥中。

    好在沟水很浅,没有整个人都掉进去,但脸已经贴近水面,已经闻得到沟水的淡淡腥气。

    几只悠闲觅食的银灰色麦穗鱼受了惊吓,迅速游走。

    一群钻入淤泥中小憩的泥鳅,受到姜壶的意外袭扰,纷纷四散逃离,从姜壶的指缝间奋力滑走。

    姜壶的两手双臂感到满满的湿滑冰冷,顿觉一阵胸闷气短,尤其当粘滑的泥鳅穿越他的指缝时,姜壶又生气又嫌恶,赶紧把手臂抽出来,用沟水洗净,狠狠甩了甩手上的水。

    此时姜壶的忍耐已达到极限,他左脚坚毅的踩住沟边实土,右腿弓步向上踩住斜坡,左手拄地,右手用力抓稳一大把粗壮的牛筋草,开始了有生以来难度最高的一次大便。

    “噗!”“噗!”“噗!”“噗!”……

    在一连串肆无忌惮的报复性喷射之后,舒爽通畅的感觉,难以名状。

    但残留的一丝便意让姜壶感到意犹未尽,所以他没有马上起身,一直蹲到便意完全消除。

    姜壶随手薅了两把细长的辣蓼叶,没够用,又揪了一把肥大的苘麻叶,清理完毕,起身,但腿已经麻的不行,双腿颤抖,勉强才站起来。

    上到路边,才发现身上粘满了大狼把草和鬼针草的种子,姜壶用了好一会才把这一身讨厌的毛球和细刺基本摘干净。

    这时,姜壶突然感觉屁股又热又辣又疼,好像吃多了辣椒一样,可回想一下,昨天并没有吃辣椒。

    姜壶各摘了一片方才用过的草叶子,他先咬了一小块苘麻叶,淡淡的,有点像苏叶的味道。

    又嚼了一口水蓼叶,吧嗒吧嗒嘴,嗬!比朝天椒还辣!

    姜壶不得不下到沟水边洗了又洗,直到屁股的辣感基本消失。

    就这样,折腾了好半天,姜壶才想起自己的香瓜,赶紧跑了回去。

    斯文街里是806县道穿过斯文村的一段,两侧自然形成了比较密集的店铺商家,是斯文村的“商业街”,在革委会驻地期间初现雏形,但都归集体或全民所有,改革开放后,则以个体经营为主,且商家和摊位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

    清晨6点多钟,天已接近大亮,尚有一丝灰蒙,此时的斯文街里,行人比较稀少,铺门大多未开,只有二顺子家的馒头店蒸气腾腾,惠友家的豆腐坊门口摆出了新鲜出锅的大豆腐和干豆腐,李大宝家的小吃部已经开始售卖馅饼、油条、豆浆、豆腐脑。

    太阳从家的方向冉冉升起,虽然有些刺眼,却给人十足的温暖,也为姜壶加油打气。

    此时,姜壶完全放松下来,感觉有点饿,到李大宝家吃了五根油条,两碗豆腐脑。

    姜壶吃的很香,因为吃得很急,胃过度充盈,不时的向上嗳食,但都被他一一咽了下去。

    天还早,姜壶先和惠友打了个招呼,说笑了几句,然后回到挎斗车里休息,心里琢磨着卖货时怎么说,怎么吆喝,怎么用杆秤,碰见熟人怎么办,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眼皮有些发沉,困意渐渐袭来,不一会就睡着了,并伴随着浅浅的鼾声。

    车旁柳条框里的绿皮香瓜,胖头胖脑,厚实滚圆,头顶青白,身染金黄,纬线数条,各自间隔并凸显若干深绿花纹,数十个香瓜在封闭空间中堆叠着体积,也堆叠着怡人的甜甜香气。

    为了保鲜、防脱水,香瓜上面覆盖着一层嫩绿的青蒿叶,青蒿叶的浓浊香气和香瓜的清甜香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妙的气体组合,飘散荡漾在四周八方,摄人鼻嗅,启人味蕾。

    一个买馒头的中年妇女从这里路过,被香气捕获,不自觉的朝姜壶走了过去,问:

    “小伙,香瓜怎么卖的?”

    “香瓜怎么卖的?”

    “香瓜怎么卖的?……唉!”

    “啊,唉,睡着了,那什么,那个……那个,两毛八一斤!”姜壶挣扎着回答。

    “这么贵呢?”女人稍有迟疑。

    “我瓜好啊,大姐,你看看,纯青顶八里香,老甜了!”,姜壶略显紧张的鼓励着,他拿掉盖在香瓜上的青蒿叶,“大姐,你自己看看,好不好,你就挑吧,多买我给你便宜!”

    “我自己家吃,能买多少啊!”

    “啊,行,开个张,买多少都便宜,给你两毛五,你挑吧!”

    女人蹲下去,拿起一个瓜脐较大的瓜,捏了捏瓜身,又贴近鼻孔闻了闻,屈起中指弹了弹瓜头,响起“嘭儿嘭儿”的声音,然后把瓜递给了姜壶,又反复如此的挑了三个瓜。

    姜壶一一把瓜放到秤盘上,拿起杆秤,左手拇、食指夹着提纽,右手调整秤砣,动作显现出明显的笨拙。

    调了好一会,撑杆才平衡下来。

    “小老弟,你是第一天卖货吧?”

    “啊,是,邀好了,大姐,二斤八两!”

    “多少钱?”

    “嗯……二八一十六,二二得四,五毛六,五八四十,二五一十,一毛四,一共……五毛四加一毛六,是……”

    “说反了吧,是五毛六加一毛四,一共……嗯……7毛钱呗!”

    “啊,对,对,7毛钱!”

    女人笑了笑,付了钱,拿出自己带的网兜,配合姜壶把香瓜倒进去,转身走掉了。

    如此顺利的开张让姜壶兴奋的手舞足蹈,喜笑颜开。

    虽然有些生疏和笨拙,但姜壶对自己的表现整体很满意,也对以后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