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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凄凉，更漏长，一梦千愁，往事不思量。
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光正是晨曦微露；萧锦年闭着眼揉了揉自己被硌了一夜的后脑勺，只觉这一觉睡得甚是费神，精力没养回来多少，噩梦却做了一箩筐。
小时候被人关进箱子里的，被二皇子放狗追的，让人戏弄喂吃虫子的……不一而足，简直是把这些年经历过的所有糟心事都来了个大荟萃，一晚上跟追债恶鬼似的，搅的他不得安宁。
心律焦脆的揉了揉太阳穴，正打算坐起来，却与白绮玉直接来了个照面。
少女发髻微散，领口轻开，粉白的面颊上还留着一抹淡红色的睡痕，手里玩着一缕头发，笑吟吟的坐在身边看着他，见人醒了，神情有些厌厌的打招呼：“可算是醒了。”
随后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到梳妆台前坐下，用一把红玉做成的梳子打理着散乱的鬓发，镜中稚气未脱的娇艳面容上却散落着几分还未睡饱的困倦，眼皮子直打架，仿佛随时都能再睡过去的模样。
萧锦年缩在一旁，看着她这副模样，只心道原来昨夜不得好眠之人并非只有自己，只是不知这高高在上的神明又会因为何事而思虑至此？
“绮玉怎的起了这么早？”
白绮玉问言，停下自己梳头的手，转头冲那人翻了个大白眼，状似笑嘻嘻的回道：“也不知道昨夜是谁连睡觉都不老实，梦里跟被鬼撵了似的大喊救命。”
“我说萧公子，您确定自己不是故意的？”
看着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白绮玉，皮笑肉不笑的将那柄红玉小梳啪的一声给放到他面前的小几上，少女眼睑下的淡青色似是无声控诉；萧锦年有些尴尬的掩口轻咳了一声：“那个，咳咳，实在抱歉，在下择床，想必昨夜是做噩梦了。”
“你当真是大梁的皇子吗？”白绮玉看着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萧锦年将小几上的玉梳拿在手里，轻轻的往下捋这缠绕在梳齿上的柔软发丝，眼神低垂，声调平稳的说道：“自然如假包换，人间帝王说到底也只是凡人，既有求于神明，怎敢藐视天听，使那李代桃僵的手段。”
“是吗？”
萧锦年将从梳子上弄下来的发丝团成团捏在手里，把梳子再次放到白绮玉手里：“自是不敢有假。”
“那就奇怪了，昨夜听你说梦话，只道你活的水深火热；听人说人间的凤子龙孙过的也都是金尊玉贵的日子，不过我看你……”说道此处，白绮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了一声，继续评判道：“像是过的并不如意吧。”
萧锦年低头笑笑，攥紧了手中的那一团发丝，大大咧咧的冲她解释道：“呵呵，自然金尊玉贵，只是有得脸的，有不得脸的，在下不才，就是那个最让人烦的，所以这不，才有机会能见神明大人呀。”
白绮玉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你是被你父亲卖啦。”
“那龙神大人的父亲对您应该是很好的吧。”萧锦年抬头笑嘻嘻的看着对面脸色舒的僵硬下来的少女，心下只道果然，那天在水下洞穴里他就察觉到了，小丫头和她那个父亲之间，似乎是有些龃龉，今日心下一时忍不住说了出来，没想到对方果然立马变了脸色。
白绮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握紧了手中的梳子，转身继续回道梳妆台前，接下来整个梳洗的过程都不在理他。
等一切收拾妥当，才开门走出去唤了青娘去拿了一套男子穿的淡青色广袖襦衫进来，扔到萧锦年的身上：“把你身上这套衣服给换了吧，否则你这么跟我一起招摇出去，旁人就真还以为我掳了个媳妇儿回来。”
然后她自己就带着那个一身青衣的婢女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给了萧锦年一个白眼，想来还是在为他刚才的无礼而生气。
有些无所谓的轻笑一声，萧锦年拿起那衣服看了看，颜色倒是还喜欢，款式与他平日里穿的风格也是一样的，倒是没太抗拒。
脱了那身从昨天一直穿到现在的，红艳艳的大红喜服，颇为嫌弃的往地上一扔，将那套白绮玉给她拿来的衣服穿到了身上，系好腰封，便往门外走去。
门口有个额头生着几片扇形红色鱼鳞的红衣小丫鬟守着，见他出来，赶忙躬身行礼道：“公子，龙君大人叫我带您到前厅用饭。”
这不说还好，一说萧锦年还真是觉得饿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昨天晚上又被关了大半夜，但如今他还是腹内空空，当真是应好好寻些东西祭下五脏庙。
这般想着，便和那个额生鳞片的红衣小丫鬟走了。
穿堂过院，路过三四个小凉亭，走过一小片红色的珊瑚林，便到了前厅，正满心好奇的想着，这海中神仙的饮食想必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玉露琼浆吧，等进到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惊悚。
只见面前一身白衣的巧丽美人，一双玉手纤纤，正拿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咔嚓一下就扯断了那鱼的头，将身子扔回盘子里，拿着那血淋淋的鱼头，朱唇微微嘟起，伸出小半截红舌，去舔那鱼的眼睛，片刻之后，就将那鱼的眼睛给吸到了口中。
白绮玉请眯着眼睛，细嚼慢咽着口中的滑腻，像是品尝到什么美味了一般，舌尖末了还轻舔了下沾着淡淡血色的唇角。
看见萧锦年进来，还心情颇好的冲他打了声招呼，让他进来：“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萧锦年看着她唇角上那么若隐若现的血色，瞅了瞅她手里的那半个鱼头，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踌躇的慢慢移了过去，在白绮玉对面小心翼翼的坐下，低头看了看这满桌的食物。
除了活蹦乱跳的鱼，还有到处乱爬的螃蟹，蠕动着的鱿鱼，张着嘴吧的扇贝，以及一盆用海藻捣碎做成的汤品。
看这着一切，萧锦年瞪着眼睛，微张了张嘴，瞬间没有食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