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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辉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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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克一觉醒来,手脚僵硬,受伤的右手掌已经结出几道薄薄的血痂。卢克略微移动身体,让血液缓慢恢复通畅流动,试图更真实地体会出这个生物的特有感知。抬头看看天空,雨已经停止,太阳没有出来,卢克目光扫向进入游戏时选择佩戴的夜光手表——卢克认为这是罗福人性化的游戏设置之一,好歹让卢克知道所处方位的准确时间,不至于过昼夜颠倒的生活。虽然,罗福游戏中非高科技装备的选择很多,并且没有规定可以携带的数量,换句话说,只要穿越者认为自己体能够用,全部带在身上都可以,然而那些装备在卢克看来大多数没有用处,背在身上只会白白消耗行进过程中的体能。例如卢克在装备库中看到过玫瑰花和蛇的头盖骨,甚至还有煮饭用的电饭煲,在卢克看来,这些东西既占背包空间又没有什么用处。卢克喜欢选择的是那些直接有效的装备,比如帐篷,吊床,夜光表,指南针,打火机,冲锋衣裤,消毒水以及常用的药品,丛林中携带少量治疗头疼脑热和蚊虫叮咬的药品非常必要。连食物卢克也认为不是必需的,尽管罗福的丛林游戏中需要进食,卢克也知道真正的饥饿感有多么可怕——罗福这驴球竟然能在游戏中创造出饥饿感,那种空洞、渴望、无力的感觉的尽头是生命的消逝,卢克在游戏中体会得出饥饿袭来时的感觉,也观察得到体能的变化,但是卢克更愿意就地取材补充体能,卢克认为,罗福提供的那些精致的食品装备,它们的重量只会加重前进的负担。

    卢克的夜光手表显示此刻是凌晨四点多,睡了三个多小时,卢克想着——这是中央处理器计算出的结果,卢克渐渐习惯在和罗福对决的游戏中,更多以一个游戏角色的表达方式形成运算时的语言,计算着——想着,不知道那只保护欲过度的雄犀鸟有没有睡熟,卢克感觉手脚无力,动弹起来幅度很慢,需要下到地面活动一下筋骨,长时间的血液不循环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件好事——卢克现在扮演的可不就是一个该死的娇气的人类。

    卢克打开头灯,蹑手蹑脚地爬下树,好在这次没有雄犀鸟近乎失去理智的骚扰——也许它耗尽了力气正在休息,或者在黑暗中窥视卢克准备对卢克“致命”的一击,真相不重要,事实是,卢克爬下树的过程很顺利,途中卢克路过那只嘴巴露在外面的雌犀鸟,卢克仿佛看见它的眼睛充满威胁地瞪着自己,那没有露面的眼神在向卢克传递一个信息,如果你敢妄动一下,等着迎接我们夫妻无休止的报复吧。卢克不知道怎么闪过这样的念头,也许是罗福那驴球——这次绝对是昵称,设计出的游戏花絮,以前和罗福玩丛林游戏,卢克偶尔也会冒出诸如花好香树好美的念头,这让卢克判断,这个书记员设置丛林的参考资料里保不齐有本诗集——浪漫的书记员。甩甩刚刚清醒有些无力的脑袋,卢克决定不管这个,在复杂的丛林中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谁在乎一只犀鸟看向自己的眼神?

    卢克放在树下的鞋子完好地待在原地,已经被雨水完全浸湿,证明卢克待在树上的几个小时中,地面没有其他身材超过鞋子的体积的访客挪动过鞋子。卢克穿上鞋,尽管浸过水的鞋子穿在脚上并不舒服,卢克可不想因为没穿鞋而脚底受伤——卢克看看自己的手脚,和在现实社会中自己的样子差不多,一个都市人,卢克的常识告诉卢克,这样的一个人类角色可不会像书中描述的在丛林中生活的原始人类一样,光脚在丛林中健步如飞,还毫发无损。

    卢克解开安全绳,放入背包外侧,脱下冲锋衣裤和短袖,没有下雨的时候穿上这些像在蒸笼里烧烤——卢克又认为罗福设置这种感觉的时候参考的书目和自己下载的是同一本,不然这种感觉怎么如此准确地对应了自己在书中看到的形容。

    卢克把冲锋衣裤系在背包外面,等待白天太阳出来,晒干后再放进去。三个番木瓜放在背包里有些沉,卢克要解决掉一个,背着两个上路。卢克用小刀把番木瓜切成两半,直接拿在手上啃食。这时的卢克,上身赤裸,下身裹了一条短裤,穿着一双被雨水浸透的过脚踝的轻便户外鞋坐在地上,手里捧着吃了一半的木瓜,另外的一半正以和前面一半同样的速度进入卢克的嘴,木瓜的汁液顺着嘴唇淌到脖子——简直是个真正的人类,迥异于那个现实世界中西装革履威严公正亲切有礼的法官。

    消灭完一个木瓜后卢克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整理好背包,卢克准备赶路。雨已经完全停下,手表的时间刚走过早上五点,森林里仍然一片漆黑,看不出快要天亮的样子。非洲热带雨林的日出通常在当地时间早上六点多,亚洲部分热带雨林的日出在当地时间早上七点左右,甚至更晚,中国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地区的日出就在当地时间早上八点左右。这一刻的漆黑也许意味着,在亚洲?

    亚洲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有些不伦不类。这个洲的大部分地区,既不像欧美那样致力于发展高科技改善和保护人类的居住环境,又不像非洲地区,因为种族自身的信仰,最大程度保持和自然的和谐相处。近三百年以来,亚洲地区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和平的环境,让每一个国家致力于发展本国经济,长期投入到生活水平提高和科技进步的狂热中的他们,认为日新月异的科技已经让自己的国家超越愚昧,摆脱了贫困落后时期对自然的敬畏,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却达不到征服自然的高度,无法站在征服者的视角,以放缓发展为代价,用一颗尊重平等的心对待自然。暴发户,卢克脑中闪过这个词语。

    亚洲是人类文明最早的诞生地之一,灿烂的古文明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空前热闹。文明总是最先起源于生存条件相对优越的地方,容易居住繁衍和获取食物,文明的发展必然以获取自然资源为前提。原始森林并不适宜人类的居住,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初期,最大可能地保持了原貌。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展示出对自然征服的力量,森林开始向人类输送价值。如果说机器出现以前人力对森林的开采是掠夺,机器出现以后人类对森林的开采即是屠杀。原始森林在人类高效率的屠刀面前引颈就戮,留下被屠宰过后次生林的伤疤,一片片次生林是人类圈出来的天然屠宰场,等待成熟以后人类的再次宰割。人类的生存要求在提高,活动范围在扩大,在人类的欲望面前,一切都需要让步。23世纪90年代的亚洲,次生林也在急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意识到需要保护林地后培育出来的人工林,更多没有来得及变成人工林的原始森林领地,变成高楼大厦,大厦的窗户后面,站着人口爆炸时代欲壑难平的整个人类。

    人类获取原始森林的价值并不止于砍伐一种形式,有的原始森林被贴上热情友好的标签,圈成各个主题景点,招徕各方前来猎奇的游客。原始森林所在的地区往往是一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行政区域,保护举措远远落后于发展需求,热闹的过客带来的对生态的破坏更为隐蔽,森林从不言语,它们用结果告诉人类,曾被怎样对待。

    亚洲地区,困扰日本的人口问题,困扰中国的贫富差距问题,困扰巴勒斯坦的民族问题,究其本质,是某一群体对于自身生存权和另一群体之间的认知差异。当这些群体没有对保护自然共同认知的时候,所带来的行为必然是尽己所能对于有限资源的占有,有占有便有抢夺,文明的,野蛮的,合法的,非法的,公开的,潜意识的抢夺。

    卢克曾经审理过一个案件,原被告双方先后起诉立案,最后合并审理。先起诉的一方状告另一方在己方应该知情却不知情的情况下非法取得某块土地的所有权,要求重新公开裁定这块土地的取得方式,另一方反诉先起诉的一方诽谤,干扰司法公正。事实情况是,先起诉的一方为了拖延被告某一块业务的进程,从而抢先推动己方类似项目的发展,打了这场官司。法律设立的初衷是为了指导人类的社会行为,在这个范围内维持公正。因为人性的贪婪,很多时候演变成在合法外衣下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贪婪,正是一种希望更多占有的欲望。

    卢克看过一个电影,是的,看电影,有时候为了体会人类生活,卢克并不下载存储电影,而是像人类一样,去电影院观看或者用某种外在的播放器放映电影,如同有时候翻阅一本纸质的书,尝试这种缓慢的获取信息方式。电影讲述了一个人类抱着信念在荒岛上生存数十年并最终回归社会的故事,人类社会评价这是一个积极与勇气的榜样,卢克看到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展现的是故事的主人公站在自己的认知标准上,以一种自身文明进化的优越感占有他看到的一切,并以主人的姿态享受这种占有。这部几百年前一个英国人写的故事可以看出占有是人类意识形态最根本的动物本能。人类社会给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贴上冒险家的标签,以卢克机器人的思维看来,任何寿终正寝的死亡方式都是对冒险家这个称谓的亵渎。

    一种发展出自身文明的高级生命,摆脱最原始的冲动,对待无法平等对话的低级生命的态度应该是尊重,尊重进化序列上依次排队的它们。用自身已经具备的力量野蛮打破自然形态上的平衡,很长的时间内可以获得自身种族飞速的进化和发展,但在大自然漫长的时间轴上,某一个节点必然被新的平衡力量反噬。

    卢克并不打算分析亚洲的发展脉络,他现在一片未知的丛林,进行丛林穿越的游戏。如果这片丛林在亚洲,意味什么?如今的亚洲,热带雨林的总面积只有不到五十万平方公里,分布到每个国家和地区,最小的地方只有几百平方公里,已经很难构成自身良性循环的生态系统,仅能提供有限的科研价值。这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人类已经意识到热带雨林不再是取之不尽的财富,而是人类维持生物链顶端地位的屏障,虽然极力保护,为时已晚,热带雨林的面积仍然以缓慢的速度减少。

    千变万变,地球公转自转的规律不变,日出的时间规律不变。卢克不认为罗福会将游戏地点设置在几百或者几千平方公里的亚洲现有的某热带雨林中,日出时间的判断规律不会改变,游戏所处的年份,却有可能在几百年前。好在不会是史前,恐龙猛犸这类巨兽可不好惹——卢克模拟人类的情绪,自嘲似的对自己说。

    按照指南针的方位前行,十点的时候休息进食,卢克这样给自己制定计划。最好能找到地表径流,遇到河流更好,那里不仅意味着食物,或许还意味着穿越出丛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