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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自是不会留在庄子里的。待她一走,两位老嬷嬷便露了凶相。一把抢过棠梨的包袱翻查着值钱的物件,边翻边骂她身为煞星还不自我了断,偏要到处祸害人。
更过分的是,二人不许她住在屋内,怕沾了她的晦气,只给她丢了床褥子,让她和小柔二人住在废弃的羊圈里,以枯草为席。
已是深秋时节,夜里温度低,睡在这草席上难免会染上风寒。小柔想要替她抱不平,却被她及时阻止了。两个嬷嬷都是大夫人的人,没有明目张胆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已是幸事,再做抵抗只会受更多罪,不如先假意乖顺再做打算。
其中一位嬷嬷看棠梨弱不禁风的样子,提议不如早早了结了她完成夫人交代的事情,省得拨下来的粮食还得多养两个人。
管事的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若是才来庄子便丧命,咱们难免说不清。到时候大夫人自然是高枕无忧,咱们俩可就惨了。裴府高手如云,夫人为何不让她们了解?就是想撇清关系!”
“那夫人的命令?”
“蠢货,人食五谷哪有永不生病的,把她折腾成病秧子再不给请大夫,不就死得无声无息了吗。至于粮食么,一天三碗米汤吊着命就行了,难不成还给她上侯府宴席不成?”
那嬷嬷低头赔笑应和着“是,是,还是老姐姐想得周到。”
把褥子理好后,管事的便把棠梨和小柔带到后院,院中堆了一座小山高的玉米。管事的朝玉米努努嘴:“今天之内把这些玉米剥成粒,否则明天早上便没有饭吃。”
棠梨虽不想起冲突,但也觉得这太为难人了,就算用上刮板一夜也刮不完,明日定是吃不上饭,还得继续劳作,岂不是拖垮了身子。
管事的冷笑了一声:“哎哟,咱们庄户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在此呆的日子还长着呢,早些习惯吧。”
棠梨冷冷地看着她,称自己即使暂时被困在此,也是侯府千金,她如此作践,就不怕将来侯爷知道了怪罪吗。
可在那嬷嬷眼里,她哪里还有机会向侯爷诉苦,狠狠地将她推开边走边说:“我看你就别费时间摆千金架子了,不如早些将玉米剥完,明日便不用饿着肚子。”
小柔蹲坐在地上哭泣着,怪自己无能。自从回了夏府,什么也帮不上小姐的忙,许多事情全靠小姐自身的智慧化解。若是刘妈妈知道小姐过得这样不好,恐怕也难以瞑目吧。当初回京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本以为回家就可以有人遮风挡雨,如今风雨都是这个家带来的。
“小姐,我们逃好不好,去大公子说的那家铁匠铺,再也不受这些人的气了。”
棠梨也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虽然回家后日子不如从前在乡下安宁,但也遇到了慈祥温厚的祖母、英武不凡的哥哥,还有虽然不关心她日常起居但给了她足够体面与生活保障的父亲,这些人都给了她家的温暖,天下事岂有永远一帆风顺的。
况且,她身负煞星之名,若是一走了之,定会被大夫人说是心虚,到时候辜负了祖母的一番维护,也给哥哥的前程带来不好的影响。
小柔点点头,手背抹干净眼泪,小姐的所有决定她都支持,她要做的就是力所能及让小姐过得好一些。她将褥子搬来对叠起来给棠梨坐,希望她干活能舒坦些,棠梨心中感动:“傻丫头,我何曾把你当丫鬟过了?在侯府呆久了,被他们传染啦?”
棠梨将褥子平铺拉小柔来一人坐一半,贴在一起剥玉米,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虽劳作枯燥,但心里能舒坦些。
入了夜,管事嬷嬷端来两碗清粥,瞧了眼她们的进度,嘲讽起来:“哟,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跟没干过活儿似的,我听说你之前也就是个乡下丫头啊。”
棠梨已知道她存心折腾自己,再忍着也不会好受,拿起一根玉米穗砸到她脚上,管事嬷嬷一吃疼坐到地上对她破口大骂,棠梨又纂了一根玉米穗在手里:“嬷嬷再打扰我干活,这一穗也要不长眼了。”
管事嬷嬷扬起手就想打她,棠梨抬起头:“你敢,若是我身上有什么伤痕,你对侯府交代得了吗!”
嬷嬷甩手愤愤地走开,哼,死丫头,不能打你还不能饿着你吗,我就给你安排做也做不完的活生生让你累死饿死,到时候就不关我的事了。
片刻后,屋子里灯熄了,想必是两位嬷嬷都入睡了。棠梨和小柔眼睛一直盯着玉米,眼睛都发疼了,还有这么多呢。忽然听见围栏外有人悄声喊她,她还以为听错了,小心靠近才发现好几个男子在围栏外蹲着。
她惊吓得退了几步,屋漏偏逢连夜雨,银钱都被搜刮干净了还来了劫匪。为首的男子看她吓到了,忙解释:“夏小姐别害怕,我是老徐的至交,他让我们来帮你的。”
京中姓徐的,她似乎就认识这一个。“老徐......徐亦安?”
男子点点头:“夏小姐,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她迟疑片刻后点点头,围栏上布满倒刺,这些人皆一脚点地腾起,落到院内时毫无动静,看这轻功,果真像是徐亦安的好友。
为首的男子自我介绍他叫赵志铭,跑江湖的,主要接洽京城周边的任务。听闻夏侯爷遇刺后,徐亦安担心她的安危,付了他一个月的银钱,让他暗中盯着夏候府保护棠梨安全。棠梨一出事,他就去回禀徐亦安,这不,带人来给她帮忙了。
手上解放了心情都好了起来,小柔朝他做了个鬼脸:“你们是朋友,也要收银钱啊?”
赵志铭不好意思地笑笑,江湖规矩而已,况且自己靠这个营生,老徐怎么忍心断了他的财源。
他又向棠梨解释,徐亦安并非不想亲自来看他,只是夏徐两家向来势如水火,明枪暗箭一触即发,徐亦安有他的难处,若被徐国公发现他护着棠梨,恐怕徐夫人日子不好过,因此只能暗中保护。
棠梨都被他紧张兮兮地样子逗笑了,自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么,有人一路相伴相护何其幸运,还在乎明暗。缓解一下气氛,她开始夸几人不愧是习武高手,连剥玉米都这么快,比累了半个月的驴子啃得都快。
其中一男子也打趣:“不瞒小姐说,这是我第一个任务,咱也没想到苦练武功用来剥玉米的哈哈。”
棠梨嘘了一声,示意别吵醒两个嬷嬷,他们赶紧闭了下嘴,一群人低声有说有笑的干起活儿,没过多久便完成了。送他们出去后,棠梨和小柔回到羊圈,盖着被子手挽手地躺下了。
虽草席粗陋,但让她们想起了,小时候也曾像这样手拉手躺在草垛上看星星。棠梨念书多,指着一颗颗有名字的星星,给小柔讲故事。当然,其中有许多是她想不起来自己编的,傻小柔信以为真,对小姐崇拜得五体投地。
小柔指着那些星星,一颗颗地背出名字故事,偏得棠梨是个瞎话转眼既忘的人,反倒夸起小柔学识渊博来。小柔两脚空蹬了几下,不满地说道:“小姐,原来你那么小就开始骗我了!”
棠梨嬉笑几声:“哟,过去这么久了,你怎地还记得,那教书先生说的话,你为何一点也听不进去,就知道打瞌睡。”
小柔挽紧她的胳膊:“那能一样吗,我家小姐说的话我自然要记一辈子的,连教书先生也比不上小姐富五辆车。”
“你想说学富五车?”
“哎呀小姐你知道我念书少嘛,别取笑我。”
二人说说笑笑地,又劳累了一天,很快相伴入眠了。
第二日,管事嬷嬷见筐中好好地放着玉米粒,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揉揉眼睛估量了数量确实没错。这死丫头还真有本事,这也让她完成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端来稀粥,又给她派了第二天的活。
白日里那些人不能来帮她,她自是累到嘴唇干裂也完不成的,可到了夜里,赵志铭一行人便会带着吃食和水悄悄前来帮她。
就这样过了几日,一个嬷嬷觉得有些邪门,难不成她真是什么煞星妖女,到了晚上便能施法?
这天夜里,那嬷嬷假装入睡,实则熄了灯在窗前死死地盯着后院,果真看到好几个人前来助她。天一亮便去往侯府,将此事禀报给了夏夫人。
夏悠然气得将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母亲!她都到了庄户还过得这样好,女儿不甘心,为何她还活着。”
夏夫人也质问自己明明交代过早日结果了棠梨,为何拖了这么久。
嬷嬷僵滞着似乎有话不敢说,夏夫人最讨厌这副卖关子的做作样子,让她有话直说,否则治她无能之罪。
她得了这话,开始把管事嬷嬷关于想撇清关系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学出来,又假意求情管事嬷嬷平日要事繁多,要清点财物,检查粮米,作为大夫人的亲信,她没注意到棠梨的异常也可以谅解。
夏夫人冷笑,她也敢以侯府亲信自居?不过是拐着十八个弯儿的农户远亲给她个体面活儿,没想到她竟把自己过成了一家主母的做派。想必平日节假里赏下去的财物粮食,都被她一人独吞了,这嬷嬷一直忍气吞声呢。
“无能之人,不配食侯府俸禄。本夫人交代你办件事,办好了,以后庄子就归你管。”
嬷嬷连连叩头答应,感谢夫人仁德,又问那管事的该怎么办。
夏夫人拂拂衣袖:“她么,自然是力保二小姐牺牲了,买个好坟地葬了全她一片护主忠心。”
听了夏夫人的法子后,夏悠然得意地想着没了棠梨后,她有多舒心,连头上的簪子都跟着晃了起来。嬷嬷惊出一身冷汗,又不敢面露怯色,原来外头传的夏大小姐品容端庄、温婉贤淑,都是假的。自己定要把这事办妥,以免也遭了大夫人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