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教习规矩

而我人间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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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从宫宴回来后,宣王当庭让夏悠然下不来台面的事情便传遍了京师,大家明着不敢取消她,暗地里却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连夏夫人都有些后悔当日没拦着她。

    夏悠然因此正心郁气结着呢,偏夏棠梨整日在府中吃喝玩耍好不自在,她看着更发酸了,央求母亲给棠梨些颜色看看,别让这个庶女日子太舒坦。

    按惯例棠梨都会睡到日上三竿,可今日天没亮多久门就被敲醒了。小柔开门后,被好几个女使推开,俨然一副女悍匪的样子。为首的张妈妈使了个颜色,女使们便一把掀开棠梨的被子,吓得她惊醒后还以为夏府也遭匪患了。

    看清来者后,棠梨松了口气:“张妈妈,你这一大早的来我屋里抢被子做什么,大夫人屋里头是没有御寒之物了?”

    张妈妈一甩手,袖中落出一根竹棍,一把敲在床榻上,棠梨赶紧缩回脚。张妈妈瞪着她:“大胆,二小姐岂敢对夫人出言不敬,看来夫人派老奴来教习您,确有先见之明。”

    “什么?教习?”

    “不错,二小姐从前在淮县可以肆无忌惮,但既回来,今后也是正经的侯府小姐,少不了参加宴席。若是礼数不周,定要丢了夏府脸面,因此夫人特命老奴教您规矩。”

    好笑,这些规矩从前刘妈妈分毫不差的教过她了,她回府时连祖母也夸她虽身在乡下却被教养得极好,大夫人分明是看她不顺眼借机磋磨。

    棠梨双手抱在胸前挺直了腰杆,问她:“这件事,父亲同意了吗?”

    张妈妈笑道:“夫人昨晚便请示过老爷了,老爷说,今后这等小事,夫人作为嫡母可自行决定,不必知会他。”

    ......棠梨刚挺直的腰杆立马又塌了,从回府后她就感觉这个老爹,只要她人活着就行,其余一概不管不问,说好的姨娘极受宠爱呢,怎么也该爱屋及乌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夫人掌管着后院供给,只能乖乖听话学规矩。棠梨慢吞吞地起身穿衣洗漱完毕,就开始了今天正式的折磨,啊不,教习。

    棠梨端坐在这垫上已许久,浑身酸痛僵硬,一双腿更是跪坐得麻了。每每想悄悄用手撑地,都被张妈妈拿竹条敲打提醒。脊背稍微放松弯曲休息一下,竹条便打在她松懈的地方。看她吃疼吸气,张妈妈便得意地哼了一声。

    端坐的同时,还要她背诵《女则》与《女戒》,一双手举着书都有些发颤,小柔看着心疼极了,却又不能上前帮她。

    许是张妈妈盯着她都盯累了,终于结束了这一项,开始教她给长辈或贵人敬茶。从前刘妈妈说敬茶尤为重要,日日要她练习一次。

    本以为这项能轻松些,没想到张妈妈也忒爱找她麻烦了。明明是刚好的水温,一下嫌凉一下嫌热,反复倒了十来次也不满意。再要她重新倒时,棠梨火气也有些上来了,直接沏了碗热茶,倾倒在张妈妈头顶。

    张妈妈尖叫着捂着头顶乱窜,一同来的女使们慌张的将凉水倒在她头上缓解,待她冷静下来后,整个人仿佛落汤鸡。小柔拼命憋着不敢笑出来,棠梨却指着她仰天大笑,张妈妈大怒:“二小姐出手伤人在先,毫无教养不顾仪态在后,老奴必须替夫人教训您!”

    说罢,张妈妈竟敢真的快步上前抬手,棠梨没想到一个奴婢也敢打她,没反应过来躲呢,还好小柔及时挡在她身前。可这巴掌却重重地落在小柔脸上,见小柔被打,脸都有些肿了,棠梨抬手左右开弓,回扇了张妈妈两下。

    张妈妈被打得眼睛发昏,捂着脸退后几步,指着她:“你,你,我可是夫人派来教你规矩的,你敢打我,就是拂了夫人的脸面。来人,给我按住她!”

    眼看那些女使们就要冲上来,棠梨拉起小柔就跑,转身回房间锁上门。还搬来柜子抵住,外面的女使怎么也推不开,在乡下爬树抓鱼闹多了,力气真不是虚的。

    “好,二小姐既然躲着,那老奴就回去禀报夫人!”

    张妈妈带着人气愤地回了大房,向夏夫人诉说她如何蛮横无理,自己吃了她好大亏。夏夫人似有些不信:“那丫头果真如此粗鄙不堪?”

    张妈妈点点头,一干女使皆可作证,且她背书时竟连字都人不大全。夏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有意思,既然不好管教,便得下重手。可她是侯爷的心头肉,要下手,须得经过老夫人和侯爷同意。去清晖院,再着人去请老爷。”

    棠梨自起床便被拉去学规矩,又以误了时辰为由不给她用早午膳,此时饿得眼冒金星,小柔听着她肚子的咕咕叫,问她:“小姐,咱们还要躲多久呀,您还撑得住吗?”

    棠梨也在打量着自己还能饿多久,外头传来赵妈妈的声音:“二小姐,老夫人和侯爷在清晖院,请您去一趟呢。”

    小柔紧张地握紧了棠梨的手:“怎么办呀小姐,定是夫人去告状了。老夫人会不会因此不喜您了?”

    棠梨示意她合力挪开柜子打开门,赵妈妈看着这柜子也有些吃惊,官宦人家的贵女们哪有这么强悍的。到了清晖院,夏夫人一脸愁容,叹了口气,对老夫人说:“母亲,我是棠梨的嫡母自然不能看她日后遭人嘲笑,可她野性难驯竟打了我身边的嬷嬷,还请母亲亲自看看吧。”

    夏老夫人虽对二姨娘心有愧疚,因此有意护着棠梨,但听说她连字都不认得几个,也十分着急。侯府庶女所嫁人家也是高门贵族,目不识丁要被夫家嘲笑的。

    “棠丫头,听说你还没认全《女则》与《女训》?”

    棠梨惊讶地看着张妈妈:“怎么会,我早上不是倒背如流吗,张妈妈您怎么能诬告我呢?”

    张妈妈不屑地斜着眼:“倒背如流?二小姐您可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念不出来,老奴一时焦急才动了竹条,您倒好却打得老奴险些失明,真真骇人。老夫人,若是您不信,便拿书让二小姐念念看吧。”

    夏老夫人点点头,棠梨接过书,却并不翻开,而是握在手里,开始背诵了起来。

    “戒奢者,必先于节俭也。夫澹素养性,奢靡伐徳。人率知之,而取舍不决焉。何也?志不能帅气,理不足御情,是以覆败者多矣。”

    这,怎么会!张妈妈像见了鬼一般慌张地低下头,夏夫人手里的茶盏都要握不住了。棠梨瞧见她们的神色,更得意了。不仅背完《女则》,还将当朝文人的著名诗作一一背诵。夏夫人一阵晕眩,狠狠的瞪了眼张妈妈。

    背完后,夏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开怀大笑:“棠丫头方才十五,能记的却比悠然和清婉多了几倍,我看呐,府上怕是只有公子哥们才能与她一较高下了。若兰啊,依我说你未免对她太严苛了,这也称目不识丁?”

    夏夫人尴尬地点头,侯爷深深厌倦这些后院的琐事,今日是她说棠梨实在粗鄙无知,他才来的,如今看来都是她故意挑刺。甩甩袖子以公务繁忙为由,回书房去了,走前还对棠梨说,若是想看什么书了,尽管找他。

    棠梨面上装得比夏夫人还委屈,向祖母行了礼,说道:“张妈妈嫌孙女愚笨,说敬不好茶,还请祖母教导。”

    已经着了她的道,夏夫人自是不想再继续看了,本要阻止,棠梨却已经端着茶上来了。规规矩矩无半分行差踏错,祖母满意极了。敬到夏夫人跟前时,棠梨却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茶水洒了夏夫人一脸。

    但老夫人哪有心思管茶水洒到谁,急忙命人召大夫来看。大夫把脉后,直言只是饥饿过久体力不支,只要好好调养便无大碍。

    侯府向来衣食无忧,怎么还能饿坏呢。小柔及时地挤出两滴泪,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张妈妈一早便来教规矩不许小姐吃饭,小姐这才饿伤了身子。”

    夏老夫人心疼地拉着棠梨的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夫人一眼,夏夫人想辩解这都是张妈妈自作主张,但在老太太眼里她们主仆二人一心,张妈妈做的便是她的意思。夏老夫人幽幽地明说了,棠丫头聪慧可人,以后不劳烦夏夫人操心,以后若再有什么事,直接回了清晖院,由老夫人亲自做主。

    回院后,夏夫人大发脾气,张妈妈跪在地上遗言不敢发,不仅没折腾够棠梨,以后棠梨的事情她还不能管了。到了老夫人那边,自然是对棠梨心疼爱护的。

    夏老夫人走后,棠梨听到关门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小柔刚要惊叫,她一把捂住小柔的嘴:“好了,快给你家小姐找些吃食,再不吃东西我就不用装晕,直接真晕了。”

    小柔悄悄拿来糕点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道小姐真是机敏,以后再也不用受大夫人掣肘。棠梨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还能一直任她欺压不成。不过,后院毕竟都是大夫人的眼线,活得憋屈。她就期盼着要么大夫人早登极乐,要么她早日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