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临终托付

而我人间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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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梨守在门口一个个的看着村民出去,人都走完了也没看见刘妈妈。她焦急地搜寻着周边的屋子,直到有一个没来得及跑掉的土匪于心不忍,告诉她,王彪没捉到她,将气都撒在刘妈妈身上,把刘妈妈绑了吊在了西边水井里折磨。

    棠梨尖叫着揪住他的衣领,又即刻松开朝水井跑去,徐亦安紧随其后。井中的麻绳直直的垂下,可见坠着重物,她俯身探头唤着刘妈妈却无人应答,低头的瞬间鼻腔充满了血腥味,必定是刘妈妈失去双手吊在里面,血都流到了井水里。

    她鼻尖一酸,眼前都被泪水冲得模糊起来,但仍然打起精神拉着绳子,徐亦安见状忙帮她转着手杆,绳子收尽时,昏厥的刘妈妈也终于被拉了上来。

    二人将刘妈妈身上的束缚解开,她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寒凉,棠梨小心地将她抱在怀中,声泪俱下地试着唤醒她。

    安阳城守军送来参汤,棠梨努力给她喂进去,虽然流出的多喂进去的少,但好歹服了些,在棠梨一声声哭喊中,刘妈妈虚弱地睁开了双眼,她也一定不愿意丢下棠梨撒手人寰吧。

    见到刘妈妈醒了过来,棠梨欣喜地告诉她,这位同行的公子救了自己两次,一身本领一定可以治好她。

    徐亦安把过脉后,本想为她点穴紧急止血,再处理伤口。可惜已失血太久,伤口又浸泡在井水中,无力回天。他只能充满歉意地摇摇头,退后几步,把时间留给棠梨和刘妈妈做最后的话别。

    棠梨眼中闪过一瞬的绝望,又不认命地一个个问着周边的人,求他们救救刘妈妈。刘妈妈忍着剧痛,艰难地张了张嘴,让她把自己贴身带着的平安符摘下来。

    “小姐,这平安符,您今后......切,切不可离身。老奴怕是不行了,惟愿小姐平安千岁。”

    刘妈妈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当初在及笄大好年华接过了养育棠梨的责任,带着个女婴,从此与婚姻情爱无缘。棠梨回想着她陪自己度过的半生,泣不成声,将平安符紧紧握在手里,小脸贴在刘妈妈脸颊上,泣不成声:“为什么,我只是个野丫头,不值得啊......”

    刘妈妈似乎想像平时一样将她拥在怀里安慰,可上臂的疼痛袭来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手,护不住她的棠梨了,苦笑着泪水从眼角滑下,叮嘱棠梨:“小姐,莫妄自菲薄,您非寻常女儿家,一定珍重......”

    她别过头看向徐亦安,眼中万般企盼与祈求,徐亦安立刻会意上前,问她有何心愿。刘妈妈感谢他两次救了小姐,希望他能再做一次好人,送小姐平安回到京城夏侯爷家。

    徐亦安神色一变,京城夏家?又是侯爷,那便只有安平侯一家。她既是侯爷之女,为何会生长在这淮县乡野处。

    棠梨的一声嘶喊打乱了他的思绪,回过神时刘妈妈已在棠梨怀中故去。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法缓解棠梨的痛楚,只安静地坐在她身侧陪伴她。

    小柔在林中苦苦坐到了第二日,又想去看看小姐是否安全,又担心小姐失败回来找不到自己,整宿没闭眼。等来的确是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衣衫上满是血迹,纤纤十指的指尖磨破了皮,指缝里夹杂着些土,徐亦安拉着一辆马车,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面色凝重。

    小柔惊慌地拉过棠梨的手:“小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等你好久了,刘妈妈呢?”

    昨夜刘妈妈身亡后,本来是有徐亦安在挖墓地,棠梨却也开始用手挖着土,直到徐亦安不忍看下去,强行将她拉到一边才停下。

    棠梨一日未饮水,嘴唇都有些苍白起皮,眼里满是红血丝,徐亦安赶紧让她坐下休息,自己将小柔拉到一旁说了刘妈妈的事情。

    小柔捂住嘴无声地呜咽着,怕再惹棠梨一起伤心,只背对着她默默流泪,心里发誓今后要好好保护小姐,不让刘妈妈在天之灵不安。

    待两位姑娘情绪稍稳定后,徐亦安拿来食物和水,千哄万哄又搬出刘妈妈生前的嘱咐,两人才逼着自己吃下一些。

    徐亦安本身在外漂泊已久,也该回家探望一下了,正好能顺路带棠梨回京。

    清晖院里,夏老夫人卧在铺满软皮裘的太妃椅上,细细考虑着夏侯爷的请求。淮县遭了土匪的事情一传到京师,夏侯爷便坐立不安,请求母亲同意将棠梨和刘妈妈接回来。

    夏老夫人虽有怜惜孙辈之心,但更看重这个儿子,神色犹豫:“当年钟灵寺的普贤大师算过,棠丫头命中带煞,易克双亲,二姨娘也是因此难产而亡,这才将她送到乡下养着。若是接回府,恐怕于你不利。”

    夏侯爷见她并未极力反对才宽了心,说自己前些天已去灵隐寺找过大师,十五年期到,斗转星移,棠梨的克亲命煞已过,接回来也无妨。

    夏老太太摇着的团扇稍停了下,笑着撇了夏侯爷一眼,知子莫若母:“那普贤出家前与你是同窗好友,又一同为官多年,恐怕克于不克都是你说的吧。”

    夏侯爷尴尬地低下头不语,夏老夫人叮嘱他:“我年纪大了,内宅之事早交给若兰做主,她一向不喜二姨娘屋里的几个,你要接棠丫头回来还需同她好好商量。毕竟裴国公的孙儿即将回京,别跟她闹得难看了。”

    夏侯爷一一点头答应,商量完毕,便不再打扰母亲休息,往夫人揽月阁去了。

    定国公裴将军只有一儿一女,这个女儿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当时在皇后举办的诗会上,她一眼便看上了温文尔雅的夏侯爷,缠着父亲请圣上赐婚,风风光光的嫁进了夏府,成婚当天就封了诰命。

    做了夏夫人后,夏侯爷对她也是尊敬有加,事事有商有量,但却不是寻常夫妻间的恩爱和睦。直到夏尚书顶着老夫人和裴将军府的压力,也要将那二姨娘抬进门,她才知道,若不是圣上赐婚不可拒,这位子原本该是二姨娘的。

    碍于她将军嫡女的面子,夏侯爷从未宠妾灭妻,但处处护着二姨娘。除了重大节日和初一十五需按祖制来正房屋里,其他日子都以“政务繁忙歇息太晚不便打扰夫人”为由,宿在二姨娘房中。一个妾,过得比外面人家的大娘子还要恩爱阔绰。

    夏夫人是有嫡女傲气在的,年轻时她只想着,只要自己做得够好,夫君总会慢慢高看自己,不屑于勾心斗角与妾室拈酸吃醋。但终日听着下人回禀,夏侯爷今日又为二姨娘作了画、谱了曲、定制了新衣裳,她那颗孤傲的心也开始覆上阴霾。

    当她生下侯府第一个孩子——夏悠然时,连老夫人也喜笑颜开,言无论男女,这个家里总算要有儿孙绕膝天伦之乐了。

    夏侯爷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未变过,看不出有许多惊喜,但好歹因着来看女儿,进揽月阁的次数都多了许多。

    原本以为夫妻关系会随着悠然的到来好起来,然而好景不长,二姨娘很快肚子都遮不住了,前些日子侯爷定制宽松衣物,竟是为了遮掩二姨娘有孕之事!难道侯爷是在防着自己么,可笑!

    夏夫人永远记得,二姨娘生大公子那日,她作为正室理应前去看生产状况,却远远地就看见了夏侯爷在产房门口踱来踱去,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不时往产房里探头,还是下人拉住他说产房血腥男子须远离。

    他一夜未饮一口茶,在产房门口焦急等候,夏夫人也在树下阴暗地里看了他一夜,心灰意冷。直到产婆说母子平安时,侯爷竟高兴得来回走险些撞到了门框,大赏了在场所有人。自己生悠然时,头胎何尝不是万般艰难,他却只在下人报了喜讯后,带着厚厚的赏赐前来关怀。

    嫉恨,再也不能让她保持理智,她开始处处寻二姨娘的过错,动辄责罚打骂。她局设得极好,二姨娘次次有口难辨,侯爷并不阻碍她行家法,只在每次她责罚完后,带去伤药细细替二姨娘处理,又多加呵护。

    几个月后,二姨娘又身怀有孕,但这次,夏侯爷忙于纠察赵党一事,虽有心照料却分身乏术。在叛乱结束,谢家抄斩那天,二姨娘也胎动发作,最终因难产身亡。

    夏侯爷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苦无证据,裴国公府也日益强盛,与她面上总要过得去。二姨娘走后,夏夫人没了眼中刺,也温和了许多,有意修复夫妻感情。

    到揽月阁时,夏夫人和夏悠然正在用晚膳。二人身着蜀锦,头簪东珠宝玉,秀丽华贵。裴将军常年征战有功,皇上赏赐的些贵重首饰,都送到女儿和外孙女手中。见他来了,夏悠然开心地挽着他的胳膊请他入席一同吃,撒娇着要爹爹给自己讲讲今天有没有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

    夏侯爷看了眼夫人,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倒不有趣,只是淮县闹了土匪,那地方今后可能都不再安全,棠梨也该接回家了。”

    夏夫人和夏悠然夹菜的筷子都僵住,对视一眼,夏悠然嘟着嘴不满:“爹爹,她克双亲!我可不想您有什么不测。”

    夏侯爷又将普贤大师那套搬出来说了次,夏夫人端坐着,见夏侯爷试探的眼神,微笑着给他夹了菜:“棠丫头本是侯爷骨肉,接回家是应当的,妾身这就命人收拾从前二妹住的地方,就还让棠丫头住那吧。”

    “娘!”夏悠然气恼地打断她,爹爹从前多宠爱那女子她不是没听下人说过,她的女儿若是回来了,爹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与自己父女和乐了。

    见夏侯爷面露不悦,夏夫人命她住嘴,她耍小性子不吃了,起身回房去。夏夫人抱歉地向侯爷请罪自己没教养好悠然,便带了一叠悠然爱吃的食物进去宽慰她了。

    夏夫人走进门时,一枚茶盏碎在她脚下,屋内传来夏悠然的叫嚷:“滚出去,我说了不许进来!”夏夫人呵斥:“你放肆!”

    夏悠然这才看清是母亲来了,连忙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伤到,又委屈得扑在母亲怀里哭泣,夏夫人拉她坐下:“为娘怎会不知你的委屈,只是你父亲不是来同我商议的,我今日不同意,他也会日日说到同意为止,何必触他霉头伤了感情?”

    夏悠然抽泣不止:“伤感情,她回来才最伤感情,到时候爹爹就不疼爱我了。”

    夏夫人点了点她额头:“你呀,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你是侯府嫡女谁不疼你?与她计较自降身份,况且,娘已经派张妈妈回裴府禀告了,夏棠梨,她回不来的。”

    夏悠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娘,你是想......”

    夏夫人点点头:“当初那女人已死,她又被侯爷送去乡下,我本打算放过她的,可惜地狱无门她自投,那就别怪我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