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险被火噬

黄家幺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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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之中,有山合虚,日月所出。

    在合虚之巅,传来阵阵喧杂的嬉闹声。拨开云雾,只见十来个红衣少年,围在一株巨大的扶桑树下打闹着。红衣衬着绿树,艳而不俗,给这仙气飘渺的合虚山增添了几分生气。

    其中一位少年青緫束发,正摇晃着双腿坐在两树交缠的主干上,几片碧绿的桑叶飘落在深栗色的长发上,比任何珠钗都要出色。脸庞小巧精致,烟灰色的眼珠滴溜溜地嵌在含笑的眼睛里,鼻子挺而微翘,圆圆的小鼻头增添了许多温柔。

    他完全不理会树下的少年们担心又懊恼的呼唤,只顾着举着小手试图摘下近处红彤彤的桑果。只见随风飘落的桑叶像一群调皮的蝴蝶,围着这群少年一起嬉闹,如梦如画般。

    “安雪,休再胡闹。”一群人正闹得欢,大师兄毕方东寒不知从哪里飞来,如风吹过竹林般立在了树干之端,肃肃如松下风,潇洒清逸。原来那这位调皮的少年是他们的小师妹,羽民安雪。

    “大师兄,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摘果子”,没想到羽民安雪完全没有听见毕方东寒的话,还想拉起他的衣袖想找个帮手。

    “让你们自练仙术,怎么一个个在这里摘起桑果来了。”毕方东寒把羽民安雪的手轻拍拿开,语气听不出一丝的温度,也让人感受不到他情绪的起伏。就如他的名字一般,萧萧肃肃,淡雅清冷。

    众少年看到毕方东寒向他们扫了一眼,纷纷细声催促安雪赶下来,不然待会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的老师合虚老仙平时云游四海,弟子们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招呼不打又走了。日常间都是这位修炼远在他们之上的大师兄掌管着合虚山,教导师弟师妹们学习修炼。

    “好啦好啦”,只见羽民安雪从树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头上的落叶,向那几位阻碍她摘果子的师兄瞪了一眼,都怪他们太吵了才把大师兄引了过来。虽然她调皮捣蛋,但是毕方东寒的话她还是不敢怠慢的。

    想来四千多年前,由于长右兽误闯边界,冲进了毕方鸟族的栖息地,引来大水淹没了章莪。幸得羽民国上君-羽民尧邀请他们一族去暂住,直至洪水退去。

    那年羽民安雪才刚满千岁,一见面粉粉嫩嫩的手就抓住毕方东寒的衣袖,想要跟他玩。作为羽民国上君和君后唯一的女儿,虽然独宠万分,但是身边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好不容易遇到才比她大一千岁的的毕方东寒,羽民安雪的手就再了松不开他的衣袖了。所以当两百年后洪水退去,羽民安雪哭红了小鼻子,拼尽吃奶的力气拉着他不让他走。

    再次见面就是在羽民安雪年满五千岁的时候,跟所有鸟族一样,年满五千岁的小辈们要去合虚山修炼仙法。

    自两人分开后,多年过去了,羽民安雪也退去了稚嫩的婴儿肥,长得修长匀称,嫩藕色的皮肤在栗色的头发衬托下吹弹可破。圆圆的眼睛充满了灵气,好像能看到她心底的清潭。

    毕方东寒换上了棱角分明的俊脸,眉宇间透着坚毅成熟,双眼如万里无云的蓝天,云淡风轻又深不可测。一见到毕方东寒,羽民安雪就冲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喊着哥哥。毕方东寒轻轻拍开她的小手,让她叫他大师兄。

    此时,羽民安雪一边嘀咕着毕方鸟族善火术但是他们的性格反而一个个冷冷冰冰的,一边整理好仪容与同门一起站好等待着毕方东寒的训话。

    三界传闻,毕方东寒只在合虚练术五百年就去了南山挑选坐骑,毫发无伤地就降伏了极其凶猛地翼虎兽。按照毕方东寒的仙术修为,其实早可以去历界升仙了,但是他却自愿留下帮助他的老师训习学生。虽性格不温不热,看若翩翩公子,但是对于教导习练事必躬亲,不容懈怠,所以鸟族的同门都特别敬重这位大师兄。

    毕方东寒神宁气静地看着这群过分活泼的同门,让他们一个把先前练习的仙法展露一番,看看掌握了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打头阵。这时候比翼子莺率先飞了出来,作为比翼鸟族的三公主她生性活泼,天真烂漫又一根筋,稚气椭圆的小脸,眉眼清清亮亮,虽然称不上美人,但是在众人当中也是自带光彩。

    只见她伸出右掌,凝气成冰,聚冰成棱,化棱为剑,冰剑抛向空中布为剑阵,带着阵阵寒意向下刺来。这时她左手潇洒一挥,只见千万冰剑幻化成片片雪花,飘落下来甚是唯美。然后她得意地看向毕方东寒,毕方东寒点点头表示可以。

    其他同门有人开了场,也纷纷展露自己族最为擅长的术法,虽然道行不算深,但是也是有扎实的基本功的。毕方东寒看罢也频频点头表示过关。

    羽民国鸟族生来不备术根,但是他们生来灵气加持,能通过修炼掌握其他鸟族的仙术。没有生来的优势也就没有生来的禁忌。不像其他鸟族因生来就带着术根,因此相克的仙术是不能去修炼的,不然容易走火入魔。羽民国鸟族能同时修炼多种仙术,融会贯通,每个人都练就适合自身特有的系统章法。

    羽民安雪在毕方东寒的指导下学习的是御火术,聪慧机灵的她很快就能吸热成火,以火铸剑。但是又疲于终年重复那些基本功,总是偷懒怠学,其他同时期入山的同门都能晋级二阶,只有她还困于一阶不得出。

    等所有同门都展示完,她才硬着头皮出来。她伸出右手开始画圈聚热,很快一束火苗在她掌心升起,她随即把火苗抛向天空,双手运气,火蛇成龙。正在她想要把火龙散成漫天烟火时,火龙却不受控,转头猛地向她冲来,向她张开熊熊大口要将她吞噬。她一时不知所措,本能地闭上双眼双手抱头。正在害怕着被反噬的痛苦之时,她感受到一个身影挡在头上,随后火龙化作漫天星火,慢慢消散。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羽民安雪娇小的身子被毕方东寒拥在怀里,惊魂未定。

    毕方东寒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前额,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众人担忧地上前查看两人,发现羽民安雪左手背被一片樱红。

    比翼子莺惊呼着,连忙凝冰覆盖在她手背上。幸好只是轻微烫伤,冰敷后再回去涂点紫草膏,不出十日就能完好。

    自小怕疼的她,要是平时肯定放声大哭了,但是她自知这次是由于自己学艺不精加上心浮气躁,想要急于得到毕方东寒的认可才想着使用星火术,好让她晋级二阶的。没想到不仅弄伤自己,还欠下他一个救命恩情。她就算再怕疼也不敢哭出一声,满眶泪水在汪汪的眼睛里打转。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毕方东寒也不愿多加责备,只是怕她再犯就训了一句:“修炼不够就不要逞强,免得伤己伤人”。

    哪知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又满腹委屈,她轻轻向毕方东寒鞠身道谢,在泪水流过脸颊前跑回了所住的“听风苑”。众人想追去安慰她,却被毕方东寒叫住,留下继续修炼。

    日落西山,羽民安雪还坐在古木做的四方茶桌前,心里一边骂着毕方东寒一点不念旧情,忘恩负义,过于严苛,一边想到他把自己罩在怀里免受火龙反噬之景,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漫开来。那时虽然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但是能感受到他强大的仙泽笼罩着自己,渐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棪木香,让她觉得放松、有种安全感。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比翼子莺人犹未见,先闻其声,边喊着:“安雪,你怎样,手要不要紧”,一边踢开竹门。只见她左手拿着糕点盒,右手端着桂花酿,急切地冲了进来。羽民安雪看着这位活脱的比翼鸟,心里的雾霾立马散了一半。“听风苑”一共有四阁,东南西北,羽民安雪住东阁,比翼子莺住在南阁,西阁住着另一同门,只有北阁还空着。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比翼子莺一边坐下一边打开糕点盒,“这是我新做的祝余花糕,配着百年桂花酿就是一绝,快来尝尝。”清茶色的祝余花糕被摆在贝壳白的精致方碟里,百年桂花酿飘来阵阵清香,比翼子莺倒了一小杯放在羽民安雪面前。

    “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羽民安雪拿起小酒杯,浅抿一口,淡淡的桂花香充满齿间,心情舒畅了不少。拿起一小块祝余花糕,轻尝一口,也是清香绵甜。对于羽民安雪来说,就算是三界中最烦心的事情,没有美食解决不了的。只要眼前有美食,成仙成神都要吃完了再说。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来了紫草膏,”说着比翼子莺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圆盒,“赶紧敷上,明天估计就会消肿止疼了。”一边说着,一边给羽民安雪的手背细细涂上,并用纱布薄薄包好伤口,这样既不会碰到伤口擦破皮肤,也能让空气流通,尽快愈合。

    “谁娶了你真是太幸福了。啧啧,看你这双巧手,做得了三界万千糕点,调得了四海百草为药。再看看这张可爱的小脸,天真不失俏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比翼子莺专注的表情,羽民安雪伸起右手摸了摸她的脸打趣道。

    比翼子莺涨红了小脸,一边收拾着一边说:“我是不像寻常的比翼鸟那样,终其所求就是找到自己的另一只翅膀,修仙成神。我是发誓要游遍三界,逍遥五经的。什么蓬莱仙境都不如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无脚鸟来得幸福。”

    羽民安雪几杯酒、几块糕下肚后,把之前心里的奇怪感觉也抛到脑后了。果然美食是最疗伤的药,把酒放歌最逍遥。

    门角外的毕方东寒听着里面俏皮的打闹声,把手中的紫草膏收回衣袖隐身而去。

    毕方东寒心有所思地回到“范林苑”,步往他所住的南厢休息。今夜无风,满院的古松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松香。经过庭院时,看见南山鹊正在一株巨大伞状的古松下一人饮茶下棋。

    南山鹊,南经的山神之一。想当年,合虚老仙云游八方,经过南经,受南山鹊盛情款待,两人相谈甚是投缘,便邀请他合虚共聚。南山鹊早已游遍五经千山,正在无聊至极时有人相邀,立马就乘上坐骑鹿蜀兽飞奔合虚。这一住就是上万年。

    南山鹊作为十万多岁的老山神,却极具童心,喜欢在合虚看千万后辈仙灵修仙练术,始终新鲜。合虚老仙总是云游,所以他也就被迫担起了教导后辈、看管合虚的担子。

    再后来,毕方东寒五千岁时上山修炼,在他的门下受教。毕方东寒本就聪慧,加上勤奋好学,才过百年就精通了御火术。南山鹊把他的御土术也倾囊相授。在毕方东寒刻苦专研下,两术融会贯通,已有大成。

    两人在几千年的相处中也成了忘年之交,只想逍遥度日的南山鹊顺势把教导后辈的担子卸给了毕方东寒,自己喝茶下棋,好不自在。

    “既然你等来了她,为她留下,又为何如此苛刻呢?”南山鹊见毕方东寒神色寂寥,已猜到他刚刚去了那里。听说了今天在扶桑林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这里等毕方东寒回来。“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也知道你执意已定。想当年你的父君不在乎正野之别,跟你母亲在一起,纯是欢喜所使,爱之所至。若真情至深,哪会在乎是人是灵?你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毕方东寒对面而坐,自斟了一杯茶,一丝落寞在眼中一闪而过。南山鹊的这番话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痛。

    想当年黄帝在泰山聚集鬼神之时,乘坐着蛟龙牵引的战车,而毕方鸟则伺候在战车旁。大战之时幸得毕方鸟相助将敌军的亡魂军队封锁在泰山之中。后追随黄帝征战无数,被封为神。与天吴、据比、竖亥、烛阴、女娲同被尊为上古创世神。

    现在众仙灵看他毕方东寒,只羡慕他出身高贵,荣宠四方,将来就算不打算飞升为神,也会承继毕方鸟族的上君之位。只有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幼年时暗暗许下的诺,在鞭笞着他,也渐渐压抑了他内心的情感。

    南山鹊抬眼看见了他眼角的寒霜,举棋吟道:“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棋落盘中,也不多说。自知毕方东寒虽然只有浅浅六千余岁,但是心思沉稳缜密,而且比自己这个十万岁的老头还顽固,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于是两人安安静静,抬手一上一下地下起棋来,月色朦胧,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