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忘了没有(上)

言亓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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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忘了没有,我和你一起承诺每一个梦。

    ——《忘了没有》

    “姑娘,吃饼吗?”推着小摊卖饼的大爷眼巴巴地望着苏冬冬,“饼可甜了,两元一个。”

    她看着大爷被寒风吹红的脸,还有那双已经生满冻疮的手,心有不忍。

    “拿一个吧,”她摸到包里正好有两块零钱,原本是为了乘公交回家,现在看来还是走回去吧,就当是散心了。

    大爷接过钱,把那两块放进自己胸前的围裙口袋里,脸上满是高兴,然后拿上架子从炉子里拿饼。

    苏冬冬盯着后面那个关着的报亭:“大爷,旁边那报亭不开了吗?”

    大爷将饼细细地用纸包好,递给她:“害,早就关了!本来里面那小孩经常会来我这儿买饼吃的,也是可怜的娃呀,听说是他爷爷过世了,一家人搬走了,这报亭也就没人管废弃在这儿。”

    “这样啊,谢谢。”

    “没事儿。”

    “冬冬?”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冬冬知道,是那个人。

    “叶凯。”苏冬冬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他满脸痘印,又黑又胖,而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棉布裙,披着长发。

    两个人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找了一个街边的长椅坐了下来,苏冬冬自觉地坐开离他一人的距离。

    “冬冬,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账......”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叶凯依然就只会说这一句。

    “别叫我冬冬,我觉得恶心,还有,别再说这些没有用的话了,你的开头我都能背下来了。”苏冬冬望向别处,看见对面街角的烧烤摊,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要是当初我没那么贪吃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遇见他,也不会认识他。

    那时,冬冬还住在这附近,寄养在奶奶家。

    可是奶奶并不喜欢她,很奇怪,如果说奶奶是重男轻女,那为什么她对姐姐那么好?如果说奶奶喜欢姐姐的懂事,那为什么向来顽皮的弟弟也能得到奶奶的青睐?

    可能奶奶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吧。

    “我还是走吧,这样就不会让奶奶不高兴了。”冬冬写了一封信,偷偷塞在奶奶打麻将的抽屉里:

    奶奶,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不乖,很抱歉成为了你们的负担。

    “负担”这两个字她当时还不会写,但是想着写拼音会显得那么不正式,她就去把字典翻来覆去地查了一遍,再对着字典上面写出来的。

    她抱上妈妈给她买的小猪存钱罐,里面是妈妈每次来看她,悄悄拿给她的零花钱,她没怎么舍得用,全存在里面了,当时,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能存下一百多块钱已经算很多了。

    走在漆黑的巷子里,冬冬觉得又饿又怕,她感觉自己可能是迷路了。

    “妹妹,吃烧烤吗?”一个比她高一点的男孩问她。

    男孩黑黑的,脸上有些痘,很清瘦。

    冬冬的妈妈跟她说过,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不然坏人会把冬冬抓走的,但是冬冬真的很饿,她点了点头,坐在烧烤摊前的小板凳上,等着吃烧烤,手里还是抱着那个小猪存钱罐。

    苏冬冬和叶凯就是这样认识的。

    当然,最后叶凯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叶凯报了警,警察把冬冬带回了家。

    后来上了高中,苏冬冬依然会每天晚上去吃叶凯家的烧烤,顺便可以跟叶凯聊聊天,消解一下上学的烦闷。

    叶凯说,他从小没了父母,一直是爷爷把他养大的,爷爷支了一个烧烤摊,赚钱供他读书,但是他不想读书,他只想卖烧烤。

    晚风把烧烤的黑烟吹到一边,这让叶凯看起来像个脚踏黑色祥云的英雄。

    冬冬很同情他,但是她不知道她只是同情他,正值青春年少,内心的懵懂让她自以为那就是喜欢,于是他们俩谈恋爱了。

    “叶凯,我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会吧。”

    她那时候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可是她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没上过学的叶凯跟学习成绩很好冬冬慢慢地聊不到一块儿去,他只会在卖完烧烤后,跟狐朋狗友在一起鬼混,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后来演变成,偷窃、抢劫......

    冬冬觉得他愈发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朴实的男孩儿了,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也劝过他:

    “你别这样了。”

    “不要老是跟他们在一起瞎混,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喜欢看你和他们在一起,像一群混混。”

    “你让我觉得害怕。”

    可是叶凯依然乐在其中:

    “你管的着吗?”

    “你不想看就滚。”

    “你别以为你读了点书就可以对老子指手画脚。”

    “你别逼我打你。”

    苏冬冬以为,爱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为他好,只要她好好跟他说,他会改变的,可冬冬没想到,这样只会把自己拖入万丈深渊。

    “我们去开房吧。”有一天叶凯这样跟她说。

    冬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可是我们还没成年,我们老师说不能这样。”

    “一天天的,不是你妈妈说,就是你们老师说,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有妈妈,还是在炫耀你读了很多书?”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叶凯觉得这个丫头是仗着自己有点学问了,尽跟他讲些没有用的大道理,“老子跟你谈了这么久恋爱,你还不给老子?”

    “我不想。”苏冬冬对他真的很失望。

    “我看你就是不爱我了,不想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后来冬冬长大才知道,这种人叫PUA,先是让你可怜他,然后以爱之名尽情伤害你,还让你觉得愧疚和不安。

    “我不是,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

    “那你就跟我去开房啊,证明给我看你爱我,不然就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他威胁她。

    记忆的罗盘被叶凯的声音阻断:“我从少管所出来这几年,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本来想去大城市闯一下,可是去了才知道,肚子里没点墨水,就算去了大城市也只能卖烧烤。”他自嘲地笑笑,“现在全面改革,说什么要保护环境,烧烤摊也不让支了......”

    “我有事,我先走了,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原谅你的。”苏冬冬站起来,又看了他一眼,觉得当初自己真是眼瞎,并不想再去跟他回忆所谓的“往昔”。

    “冬冬!”叶凯叫住她,“你忘了没有?”

    “早就忘了。”苏冬冬走的那么坚定。

    还是一样的暖阳,还是一样的清风,不冷不热,可是苏冬冬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该忘了的,就把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