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4)

李十八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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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时常想起那个书生。

    她隔着波澜,看他眉目清秀的脸庞,看他将干粮碾碎成屑沫喂她,还同她讲话,她只是觉得心中欢喜。

    路过荷花桥上的游客千千万万,她只看清了他的一张脸。

    京城真是大,将息逛了几天也没把京城走遍。

    他这些日子在荷花桥附近租了一间客栈,偶尔听酒楼的说书先生将江湖趣事,闲来还不忘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首饰坊里面的一枚普通的发钗,没有多珍稀的材料,只是清浅的珍珠点翠,就已经卖到了三四两的价钱。

    京城的物价可真贵,还好家中并无年轻的女眷,买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将息思衬着这片刻,扭头便听见小贩响亮的吆喝,不由得看向小贩摆的地摊。

    这一看,倒真是入了将息的眼。

    地上不起眼的角落,摆着一个白色玉佩,玉佩中间以镂空雕刻,两条龙相互追赶,更有二龙戏珠的妙趣,吊绳采用精致的手工编织,一看便知价格昂贵。

    将息心想,方才一个不起眼的发簪都卖到了三四两,这玉佩岂不是天价?

    小贩把将息的犹豫尽收眼底,便嘿嘿一笑:“公子,怕是我这话要说的俗了些,我这些小玩意,只卖有缘人。”

    “哦?”将息一听便提起了兴致,打趣道:“莫不是要赠与我吧?”

    “公子看中它就是和它有缘,你也不能让这缘分来得太过廉价了不是?我给您个亲情价,二两白银童叟无欺。”

    二两白银,倒也真是出乎意料。

    将息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你这玉佩乍一看是美轮美奂,却经不住仔细斟酌。这玉佩忒小了些,虽是镂空,但雕刻的玉龙也易折断,你这东西若真的是件宝贝,又怎只是摆个小摊?”

    将息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小贩,他穿得破破烂烂但又很干净,他身后背着个小麻袋,一双丹凤眼中都是狡黠。此时他坐在地上,却也不难看出此人身形高大。

    京城奇怪的人也多。

    小贩听了这些倒也并不恼火,却将玉佩把玩在手里:“公子,天下奇珍异宝多出自于民间。这玉佩未必与你有缘,却定能创造缘分。”

    说罢又嬉皮笑脸起来:“只是我这价格嘛,还是不变的。”

    将息只当他这话是挽留顾客的手段,抿着嘴摇头笑了笑:“也罢,当我买来当做纪念了。”

    说着将息便从行李里掏出两锭白银交于小贩。

    小贩也不着急,笑着嘱咐两句:“公子敞亮!哦!还请切记别让这玉佩沾水!”

    “多谢。”将息回道。

    京城里有一家寺庙,平日里香火鼎盛,每年都有书生来这里祈福,希望能够考取功名。

    都说心诚则灵,其实只不过图个心安,大多都是事在人为。

    烧香拜佛实在是俗事,将息自然也是个俗人,也要去寺庙里图个心安。

    可能是在寺庙的时间长了一些,出门后天色已是乌云沉沉,风雨欲来,将息出门又忘记带伞,不由得向僧人告辞匆匆赶路。

    路走了一半,雨点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走到了荷花桥上时雨下得愈发大了。

    好在荷花桥中心有处凉亭可以避雨,将息急促着跑了进去,拍了拍潮湿的衣服。

    这一拍,却恍然发现腰间新买来的玉佩不见了。

    将息心里一紧,方才从寺庙出来还见到过,估计是躲雨匆忙,应该就在不远处。

    将息冒着雨,顺着刚才跑过来的路找寻起来。

    玉佩的红绳颜色分明,倒是很好找,正乖乖躺在桥上。

    将息松了一口气,顾不得雨水打在身上,伸手便捡拾起来。

    这玉佩花了二两白银,如若丢了才是真的吃亏。

    此时将息想起小贩的嘱托,下意识用衣角擦去了水渍。

    正当他要起身,头顶上空的雨好似停歇了,但周围的雨声还滴滴答答。

    将息疑惑,一双被雨水略微打湿的绣花鞋闯进了他的视线。

    将息急忙站起来,彬彬有礼道:“多谢姑娘。”

    站在将息面前的少女好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给将息举伞的是个丫鬟。

    少女笑意盈盈:“公子去亭中避雨吧?”

    “正有此意。”

    将息看着这场不知何时能下完的雨,身上的潮湿让他略有不适,正思量着,低头竟然又看见池中的丹顶锦鲤。

    “是你?”

    少女左右望了望:“公子同何人讲话?”

    将息说:“是池中的丹顶锦鲤,我见它生得好看,便印象深刻了些——我竟忘了之前说要来喂你,可惜今日手中没有什么口粮,是将息失言了。”

    “你叫将息?”少女斟酌道,“这名字好听,有大将之风。”

    “在下只是一介书生,不曾习武。”

    少女笑意吟吟说道:“书生文绉绉的,死板得很,我不喜欢。男儿就应当威风凛凛,顶天立地。”

    “小姐——”一旁的丫鬟拽了拽少女的袖子,少女才反应过来,讪笑道:“倒也不是说公子死板的意思。”

    将息轻声笑了,“无妨。”

    后来将息每每回想起荷花桥这一幕,都觉得造化弄人。时间太可怕了,一个人的变化也太可怕了。

    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湖面上,隔着水声,小锦鲤听着两人交谈。

    那少女俯身下来端详她,她也好奇地观察这个少女。

    她可真漂亮呀。

    但是,还是将息好看了些——是叫将息吧?

    她刚刚听到的,他叫做将息,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名字。

    桥上二人攀谈甚欢,她还在心里默念他的姓名,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进去了。

    雨慢慢停了,天边挂着浅浅的虹光。

    见池中的丹顶锦鲤还在桥下游曳着不肯走,将息探出头来对她笑:“明日我定来看你。”

    她开心极了,摆着尾巴回应他,可他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和旁边的少女告过别,便顺着桥离开了。

    她一直跟着他,直到她再也不能多游出一步。

    她知道,他定会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