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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旅游专线车，往东走几步，“月牙码头”的红色大字就映入了眼帘。已经八月底了，暑气却丝毫未减，天空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雨丝，在行人的发丝间结出细珠。候船室的入口处围满了人，有些吵闹，几顶花伞在人流之间攒动。
赖子西的脑袋有些昏沉。他讨厌这种湿热的亚热带气候。如果不是老师非让自己来，他更愿意待在图书馆里观察暧昧的男女。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靠落地窗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西面小山坡上的恋人，他用观察来弥补自己恋爱经验的缺失。
候船室的西面是个露天的开阔场地，供接送游客的车子短暂停留。赖子西瞥了一眼拥挤的候船室入口，没有直接往里走，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西北角发现了一家挂满游泳圈的小店，店铺外有一个卧式冰柜，他径直走了过去。
“多少钱？”赖子西推开冰柜门，随手抓起一根冰棍，直接撕开包装袋含在嘴里，冰棍在干热的嘴里迅速融化，他满足地闷哼了一声。
“两块。”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略胖，穿着海岛风情的T恤，看上去十分和善，“二维码在你右手边的墙上。”
相比较手机支付，赖子西更喜欢用现金。现金付款更具私密性，这也是部分罪犯最喜欢的付款方式之一。他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亮黑色的男士钱包，掏出两枚一元硬币。
店主从低矮的小窗口前探出半个身子，瞥了眼堵在候船室入口外的人群，好心提醒道：“码头里面出事了，现在还不让进。我看那群人都等了一上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要是订了船票，就赶紧退了吧。”然后，才接过硬币，拉开抽屉，扔了进去。
“是出了什么事啊？”从店铺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女声。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好好写你的作业。”他转过头教育了女孩一句，又低声对赖子西说，“说是有人不小心落了水，估计是死了，要不然也不会折腾这么久，诶。”说罢，他摇了摇头。
赖子西没有说什么，只是嚼碎了最后一块冰，吞了进去，然后朝候船室的方向走去。
候船室的排队通道外拉起了禁止上客的铁链，旅客被挡在了铁链的外面，质问声不断。
身穿便服的丁志远站在铁链内，他身侧有两个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由于赖子西足足高了别人一头，丁志远一眼就看见了他，兴奋地朝他招了下手，从铁链内钻了出来，在人群中开了条道。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赖子西带了进去。
穿过弯折的排队通道就是候船室，丁志远没有立刻松开他的胳膊，反而重重地捏了几下，感叹了一声：“哟，又结实了！”
“是啊，打人更痛了。”赖子西淡淡道。
丁志远这才悻悻地缩回手，走到了赖子西的跟前，把他从安检区一路带向狭长的上客通道，一股淡淡的咸味扑鼻而来，是海风的味道。通道的尽头停着三艘渡轮，其中一艘的旁边站了几个人。
待听不清外面人群的声音了，赖子西才开口问他：“不拉警戒线，不穿警服，是准备瞒下来么？”
“上面想低调些。”丁志远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悄悄补充道，“没办法，林海市靠的就是旅游业，疫情影响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现在又出了连环谋杀案……”
“官僚。”赖子西的语气没有明显的情感色彩，像是只是下了个名词性的结论。
“这话你可别跟我说。这是上面的主意。”此刻，他们已经穿过了上客通道，向那几个人走去，丁志远慢下步子，走得离赖子西进了些，低声说，“话说，你知道这次死的人是谁吗？是纪队的儿子，好像只比我们大一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赖子西没有细听他后面的话，他的视线略过丁志远高瘦的背影，锁定在一个正迎面走来的中老年男人的身上，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老师的朋友：林海市刑警队的大队长，纪武。
纪武很快停下了脚步，声音清冷而浑厚，率先打破了这海边的沉默：“你就是赖子西，犯罪心理学的研究生，破了怀香镇迷案的那个？”他的眼神十分锐利，似乎可以刺穿这世间所有的皮囊，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是。”赖子西感受到纪武对自己审视的目光里，交揉着质疑与无助，以及意味不明的担忧。
纪武错开了赖子西回望的目光，对站在渡轮外的那几个人吩咐了一句：“等我们开远了，再把旅客放进来。”
“明白，纪队。”那几个人里似乎有个是带头的，他出声回答了纪武的话，其他几个人依旧不吱声。
“上船吧。”简短的三个字被纪武说出了命令的色彩。他给了丁志远一个眼色，丁志远心领神会，把赖子西和驾驶员带上了渡轮的二楼。而纪武则独自坐在一楼的座位上，神情黯然。
赖子西刚踏上二楼甲板，一滩刺眼的暗红色血液就展现在眼前。顺着血液往里走，是一具赤裸的男性尸体，没有任何遮蔽物。赖子西小心地避开血液，走到尸体旁边，蹲了下来。看上去，尸僵还未缓解，死者的右手还握着一把手枪。
诡异的是，死者双手双脚的指甲上被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
“渡轮的监控拍到，死者是自己开枪射杀了自己。”丁志远说着，指了指安装在渡轮二楼小电视旁边的监视器，并补充说，“这是上一起谋杀案发生后，为了监视上下岛的人群，才装上的。”赖子西顺着丁志远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确实，有一个小型的监视器。但此刻监视器已经关了。
渡轮开了，汽笛声空旷悠远。阳光像是突然熄灭了，几团厚重的乌云缓缓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