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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妈妈离开之后,苏之行依然夜不归宿,却在每天早晨按时狼狈地出现,连他以往努力保持的翩翩形象都不顾及了,他渐渐变得蓬头垢面,脾气因为赌钱的输赢时好时坏。
只是不管他的心情如何,受伤的总是我,我几乎替代了妈妈,成了他满腹怨气的发泄对象。当他终于赢钱之后也会一次次显摆自己的能力,全然忘了几天前输得差点连裤子都卖了。
“老子还是有本事的,一夜赚两千块,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是有钱人了。”
“苏浅,你说你爸爸我厉害不厉害,我是咱们家的功臣。”
“苏浅,都怪你这张丧门星脸,不然我今天准赢钱。”
“苏浅,给爸爸笑,别哭丧着脸。”
“苏浅,给功臣倒点水……”
“苏浅……”
每次苏之行回到家,家里就例行地出现苏之行这样的喊声,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我的耐心也在他的炫耀和暴躁中渐渐消磨。
我也曾忍不住劝慰,可是他无动于衷,依然为自己赚的几十、几百块钱沾沾自喜,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控制不住地和他发生口角,而每次都是以我挨打告终。
每次挨打,我都护住自己的脸,我不想再成为别人关注的对象,我不想再给别人一个撞到墙上的拙劣借口,而身上的斑斑伤痕终究是瞒不了真真的。
“去我家住,离那个浑蛋远点!”随着我身上伤痕的不断增多,真真对我父亲的印象愈发差劲,说话也开始毫无顾忌。
我也懒得为他辩解,或者说在我心底,已经对他毫无指望。
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和赌博的人,一个没有追求、没有目标也没有动力的人,我真不知道他和浑蛋有什么区别。
“我决定的事情你最好别反对!”在我想着理由拒绝真真的时候,她已经攥紧了我的手警告道。
我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担心我,不想让我再受到伤害,可是,妈妈走了,有苏之行的地方,即使再不堪,都是我的家,我还没有做好离开家的心理准备。
只是我身上的伤痕却是真真行动的动力,不等我点头,放学之后真真就跟着我回了家,帮我将东西打包,拽着我往她家走去。
我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在真真兴奋的声音中回头,看那个我住了十几年称之为家的地方,点点灯光都是家里人对晚归的家人的召唤,只有我的家是黑暗的,对我的回头连期待都没有。
莫名地,我想哭,就为这个晚上,为这个没有灯为我亮着的家。
不等我的眼泪落下来,真真就将汉堡塞进了我的手里,她笑着看我,开玩笑说我应该翻身农奴把歌唱,因为离开那个家之后,苏之行再也打不到我了,我身上不用再添新的伤痕。
“好苏浅,不要伤心了,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的。”见我拿着汉堡发愣,真真明白了我的心思,她用胳膊揽住我的肩,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将头倚在真真的身上,不住地点头,却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离开家?
不过好在,我还有真真。
真真为我布置房间,嘴里兴奋地说个不停。
我看着她,忽然走到她身边,将她抱住,轻声地说了一句:“真真,以后我陪你。”
真真曾经无数次和我说过自己的寂寞和孤独,我只觉得是她娇气,可是真的进入了她生活的家才发现,她的生活比她描述的更寂寞,偌大的家,奢华的摆设,却没有一丝生气,走进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别矫情了,睡觉,睡觉。”我突然的举动让真真有些无措,但她还是很快用笑容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在新的房间里,我久久无法入睡。我怀念那破旧的小家,我担心苏之行明天早上见不到我之后会担心着急,当然也有可能是无动于衷。
我以为我可以获得安眠,却不想睡到半夜,隔壁房间就传来了哭声,还有真真歇斯底里的喊声。
我见惯了真真总是无所谓地笑,突然听到她这样的失态很是担心,赶紧去敲她房间的门,房间里真真的哭声依旧,却没人开门。
我打真真的电话,她的手机在通话中,敲门却一直无人开门,如果不是她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地闯进去。
“白帆,白帆,你……”
“白帆,你太让我失望了,不,不是失望,是绝望……”
“白帆,咱们之间,结束吧,够了,够了……”
“白帆,我已经对咱们的爱情没有信心了……”
……
我在门外听着真真的声音,从理直气壮到声嘶力竭,我听她近乎绝望地哭喊,一句句话语,真真说得声泪俱下,让门外的我都不由得伤感。我不知道真真和白帆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做,我一遍遍地敲门,希望真真能把门打开,能停止哭泣。
真真终于开了门,只是眼睛已经哭肿了。她看到我,眼底又蓄满泪水。她抱住我,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一边哭一边伤心地告诉我,她和白帆之间结束了。
真真和白帆恋爱多年,怎么突然就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经过了几年异地恋的考验,怎么突然间就断了?
“真真,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轻轻地拍着真真的后背,忍着焦急问道。
“连我的生日他都不来,他的心里没有我了,不是,是他不在乎我了!”说完真真又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好像世界坍塌了一样。
“苏浅,他不爱我了。”真真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生日和白帆的爱画上了等号,在她的心底,只有白帆来参加她的生日宴,陪她过生日才是爱她。
“真真,他有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忙,来不了,他还是爱你的,你看他送你的礼物,这可都是他在那边精心选了寄过来的,如果不爱你,他不用这么费心。”我指着几乎堆满真真房间的毛绒玩具说道。
真真曾经无数次跟我炫耀白帆寄给她的这些玩具,每一个都是白帆精心挑选的。她可以理解白帆的心思,自己不在心爱的人身边,那就让她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用自己的礼物填满她全部的生活。
“可是他连我生日都不肯来,我不求他送我多少礼物,我只要他在我过生日的时候能来!”真真说得伤心欲绝,我却不由得笑了。
恋爱中的人总是得陇望蜀,如果白帆只是来陪真真过一次生日,那真真怕是又要哭着说她宁肯白帆不来给自己过生日只要记得经常给自己寄礼物就可以了。
“真真,我看得出来,白帆是爱你的,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你得理解他。如果最爱的人都不能理解他,那他多累,多委屈。他那么爱你,肯定比谁都想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他来不了肯定是因为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你不能这样哭闹,反而应该理解他,是不是?你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人,你得理解他呀!”见真真依然满脸悲伤,我忍不住说道。
谁不知道真真是白帆的女王呀,但凡有一点儿可能,白帆都不会不参加真真的生日宴,他说不能来,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可是他说来不了,我还是很伤心。”真真低着头跟我说,委屈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孩子。
“所以我骂了他一顿,然后不等他解释就挂了电话。”真真得逞一般看着我,红肿的眼睛里全是兴奋之色。
“真真,给白帆打个电话吧,别让他担心你。”我轻声劝真真,因为我知道,此刻远在他乡的白帆还不知道怎样着急、怎样无奈呢。
“我已经关机了,明天打给他,今天就算是对他不能来给我过生日的惩罚。”真真说完就恢复了满脸笑容,她看着手机,想到为自己担心的白帆,脸上的得意越来越重。
“现在打吧,不然他会担心。”真真认准的事情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只能尽力一试。
“才不呢,我要睡觉去了。”真真说完话就将我推回了自己的房间,还给我关上了门。
我听着真真的房间恢复平静,却没听到她给白帆打电话的声音。
真真呀,果真是被人宠坏了的孩子……
因为真真的事情,我心底对家的怀念淡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每天的这个时候苏之行已经回家了。我看着枕边的手机,等着它响起来,可是直到真真敲门喊我起床,手机都安静地躺在那里。
洗漱完了回到房间,手机依然安静。我终于忍不住给苏之行打了电话,即使对他曾说出最狠的话语,但我还是怕他担心。
只是现实还是无情地打击了我,苏之行的电话无人接听,而这个时间往往是他在家里睡觉的时间,他肯定已经发现了我不在,只是他不在乎,或者说我不如他的睡眠重要。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苏之行作为父亲的良心和责任。
“给谁打电话呢?”真真有些好奇地走进来,看到我愣神,忍不住问。
“没什么。”我恍惚地说,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意。
“是苏之行吧?他不值得你生气的,你以后和我是一家人了,不许你想他。”真真猜到了我的失落,一边劝我,一边拽着我往学校赶。
我心底空落落的,即使明白他的关心不过是我的奢望,但是当这奢望落空,失望却更大。
“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晚上咱们去KTV,我约了几个朋友,咱们一起开心一下。”真真见开解的话语无法驱散我的落寞,赶紧转换话题。
“你和白帆和好了?”昨天和白帆吵得那样厉害,今天就要出去开心一下,我不得不佩服真真情绪转变的速度。
真真却无所谓地说:“就是因为没有和好,我才要出去高兴高兴,不然想起就心烦……”
说话时的她是委屈的,在说到和白帆没有和好的时候,神色间全是落寞。
“真真,给白帆打个电话吧。”千万句劝说的话,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让真真给白帆打电话,异地恋最大的障碍不就是沟通吗?只有给了他们沟通的机会,他们才有可能解开矛盾,只是这矛盾,好像是真真单方面的。
真真看着我,笑着说:“他给我打电话了,打了一夜,不过我没接,今天我不准备接他电话,他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着急。”
说这话的真真脸上带着笑,是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幸福的笑。
我不知道要怎么劝真真了,唯一期望的就是这个被白帆捧在手心里的女孩能长大,能设身处地地为白帆想想。只是现在,为时尚早。
“真真,今天晚上你自己去玩吧,我可能去不了。”我知道这个答案会让真真失望,但是我早就答应了庄辰,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玩。
“苏浅,你不会又要回去学习吧?我不允许,今天周六,放学后你必须跟我出去,不然你会变成书呆子的!”真真霸道地看着我,眼中全是不容拒绝。
我看着她,终于还是告诉她,我和庄辰有约。
“苏浅,你和谁有约?”真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我,眼睛闪亮,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我知道真真是明知故问,有点不好意思,便扭头看向车窗外寒冬的风景。
“苏浅,你隐瞒得够深的呀!坦白从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庄辰搞定的?庄辰呀,帅,温柔,还是学霸,我说苏浅,你俩在一起,这传出去,就是两个学霸的结合呀,不知道多少人要大跌眼镜的。还有,你知道有多少女生暗恋庄辰吧,她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芳心怕是要碎一地了。苏浅,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告诉我。”我的话好像炸弹一样,成功地炸出了真真身体里的打听因子,她语无伦次地喋喋不休,看她的样子是想要一口气将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
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由得对她说:“我们之间还没开始。”
“那是谁追谁?你约的庄辰还是庄辰约的你?是他约的你吧?你对爱情这种事一直不敏感。原来庄辰喜欢你呀,怪不得前几天我们班班花向他表白他拒绝了。庄辰可是个好男人,你一定要加油啊……”真真的话依然挡都挡不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我知道,她是真心地为我高兴。
“太早了,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一起学习,偶尔出去吃个饭逛个街。”面对真真的问话,我只能提醒她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早晚的事啊,你先让我兴奋一下。”真真丝毫不将我的尴尬放在眼中,依然喋喋不休。
“如果你觉得是早晚的事,可以先想想我们未来的孩子,你要做好当姨妈的打算。”我忍不住揶揄真真。
却不想我的话刚说完,真真就开始兴奋地描绘起来。
看她说得绘声绘色,我再也不敢说话,我怕开口之后,她又有十万个为什么。我和庄辰之间纯洁的朋友关系实在经不住她这么没完地推敲。
02
虽然我和庄辰之间并没发生什么,但我和庄辰有约让真真终于放过了我,只是在我和庄辰要离开学校的时候,收到了已经在KTV的她的短信,她说“恋爱愉快”。
看她的意思,是要把我和庄辰生拉硬拽到一起了。
如果我真的要恋爱,庄辰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气质温雅,相貌出众,待人温和,成绩优异,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相信谁都会说郎才女貌,是匹配的一对。
只是我很清楚,庄辰喜欢的那个我,只是别人眼中的我,学习努力,乖巧可人。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现在对我心生爱慕的庄辰在知道我面对苏之行时的嘴脸后会不会被吓跑。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除了真真,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在我离开学校之后是什么样子。
之前庄辰约过我很多次,我都没有答应,所以这第一次约会,庄辰很紧张。在我看完真真的短信之后,他有些紧张地将手里的冰激凌递给我。他是趁我看短信的间隙买的,我接过冰激凌时迎上了他温柔的眸子。
“谢谢。”我轻声道谢,一如我每天在学校里温柔可人的样子。
因为我的一声谢谢,庄辰的脸瞬间变红,神色多了几分局促,但是他很快稳定了心神,羞涩地对我说:“苏浅,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
我看着庄辰,轻轻地笑,面对他的亲近,我竟然不知道要怎样应对。
“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局促地看着我,神色中的关心怎么也挡不住。
“我家里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在庄辰问到我家的时候,我本能地排斥,我不想让他触及我的生活,更不想让他知道我不堪的样子。
见我态度坚决,庄辰更加紧张,连手都攥紧了,他看着我说:“苏浅,我只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和真真了,你今天早上又和她一起来上课,我才确定你俩住在一起。”
庄辰一直很关心我,我任何一点儿异常他都会发现,比如几天前我红肿的脸,比如现在……
于他的用心,我很感动,却很排斥他这样关心我的生活,他让我觉得别扭,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被他从一个角落里窥视。
“我外婆病了,妈妈去照顾了,我爸爸出差,我自己在家,真真不放心。”我迅速找好理由,掩饰心底的慌乱。说完之后,我才敢看向他,只是庄辰的眸子里依然是浓浓的关怀。
“外婆会没事的,叔叔出差总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不知道嘴角脸上的什么表情让庄辰误解为担心,他温柔地劝着我,话语中的关怀难以掩饰。
我面带微笑,心底却全是不以为然。不管是母亲和父亲,我们有关系的好像只是血缘,他们怎样,我已经不在乎了,尤其是在早上被苏之行无视之后。
我只是点头,不再说话,怕再说出的字眼又被庄辰放到心底。能被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生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想必谁都会引以为傲。
庄辰显然很珍视今天这次所谓的约会,在我们逛完街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去看场电影,他电影票都买好了。
说完话之后,他甚至都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好啊,我也好久没去看电影了。据说《匆匆那年》很好看。”我轻声询问,尽力化解他眉宇间的紧张。
“我买的就是《匆匆那年》的票。”显然,我的回答让他兴奋,他满脸喜悦地看着我,好像一个得到了自己期望的糖果的孩子。
但是说完之后,庄辰又有些局促,他有些无助地看着我,但是眼中的温柔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情意。
“还等什么,走啊,先去买爆米花,没爆米花就不算看电影。”我努力让自己显得兴奋,我希望庄辰能感受到,这是我唯一能回报他感情的方式,在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做一切事情的时候,我因为他做的事情喜悦。
我的话显然鼓舞了庄辰,在走向电影院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想牵我的手,只是我本能地躲闪开了。这个时候,好像有些为时过早。
夜晚路灯昏黄的光照得庄辰愈发局促,他看看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快走了两步,和我拉开一点儿距离。但等我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又放缓脚步,很快就恢复了和我肩并肩地前进。
在电影院里,庄辰一直显得非常兴奋,他买好爆米花、饮料,讨好一般坐在我的身边。影片还没开始,放映厅灰暗的灯光里我看到的只有他晶亮的眸子,好像春水一般,柔软得让人心动。
在影片最高潮的时候,看影片男女主角情意绵绵,我忍不住轻声叹息,只是声音还未落下,我的手就被温软的触感包裹。我猛地低头,才意识到是庄辰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那样紧,好像握着不小心就会遗落的珍宝,我几次想把手抽回,却挣脱不了。
见我放弃了挣脱,庄辰就得寸进尺起来,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一只手将我的手展开,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我手心轻轻地画着,是心形,我能感觉得到。
我的手,包括我的心都被他那轻轻的一画点燃,我忍不住低下头。等我终于有勇气看向庄辰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我的手,只是看向我的时候眼神愈发温柔,几乎让我沉醉。
“庄辰,我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唯一清醒的意识在不断地提醒我,庄辰喜欢的只是表面的我,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还有另一个嚣张跋扈、冷酷无情的我在肆意地生长。
我不想让庄辰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失望,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几乎沉溺在他给我营造的温柔里。
对庄辰,我说不上喜欢,只是明白他对我来说很合适,如果我俩在一起,怕是连老师都不会觉得奇怪,好学生和好学生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组合。
可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庄辰,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自己,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段感情。
“苏浅,你不用和我说什么,我明白,我不强求,如果你愿意,等咱们都考上好学校以后,也是可以的。”庄辰这次一反之前的羞赧,郑重地对我说。
梗在心间的无所适从因为他的话瞬间烟消云散,我看着庄辰,轻轻点头。
庄辰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我给不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而我也感激庄辰没有把我逼得太紧,如果太紧,我只会逃离。
电影结束后,庄辰送我回真真家。到门口的时候,相比之前的主动,庄辰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直到我要上楼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说:“苏浅,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转过身,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重新出现的局促。
“今天晚上,我很开心。不管你给我怎样的答复,我还期待着咱们能一起学习、逛街、看电影。”庄辰说话的时候头是低着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这样的谨慎,让我有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这感觉让我沉沦。
“好,以后有机会吧。”我轻声答道,虽然理不清对庄辰的感情,但是我觉得这个晚上不错,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继续。
我的回答显然让庄辰愉悦,他看着我,兴奋地点头,然后对我说他走了,却不转身,只是认真地看着我。
我无法和他僵持下去,只能上楼。等到了楼上,我忍不住往楼下看,看他走出了多远,却不想他依然站在刚才站的地方,神情专注地看着这栋楼。
他不知道我在哪个楼层,他更看不到楼上的我,但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让我心底涌起一阵阵温暖。可是想到自己背后那个家,想到那个不堪的父亲,想到那个凌厉的我,这温暖的感觉就变成了一股冷风,让我惊醒。
“好温柔的男生,如果不是有白帆,我就下手了。”见我回来对着窗外出神,真真忍不住笑着说。
“我们不可能的。”我无奈地对真真说。
真真很不解地看着我,一直在问为什么,还说我们俩很合适。
我们俩表面上看来确实很合适,只是……
“真真,在学校里的我和你认识的我一样吗?”我苦涩地问真真,我知道她的答案,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在学校和家中完全是两个样子。
“苏浅,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也是没有办法。”真真恍然明白,话语中全是同情和怜悯。
“庄辰喜欢的是在学校里的我,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学校里的我和家里的我截然不同,他知道我在家里的样子之后肯定会吓跑的。”我感觉到嘴里的苦涩,黄连一般。
真真没再说话,好像理解了我的失落。她站在床边,陪着我看着外面,看着庄辰终于缓缓离开,渐渐走出我们的视线。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转身回房间,只是耳畔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来自真真。
我只能对真真笑笑,心底的无奈和苦涩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真真突然从我身后抱住了我,轻声说:“苏浅,你还有我呢,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咱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握住真真的手,轻轻地点头,心底的感动静静蔓延。
03
没了哀怨的母亲和颓废的父亲,我的日子反而逍遥起来,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几乎都忘了生活中那些让我抓狂让我原形毕露的破事。
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早晨出现在了我的手机上,我拒接多次都没用,它一次又一次打来,锲而不舍。我担心是苏之行或者妈妈有什么事情,只能在同学们审视的目光中拿着手机走出了教室。
我接通电话,一个尖锐的女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她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我却只听明白了两个字——还钱。
“你搞错了吧?我没欠你钱,我也不认识你。”好不容易等到电话那端没了声音,我才敢说话。
“我才不会搞错!怎么着,你想欠钱不还?我告诉你,没这个道理,你小心我找人收拾你,收拾了你,你还得还钱!”电话那端的女人好像被我的话激怒了,声音更大,刺得我的耳朵发疼。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钱呢?我现在还是个学生,你真的搞错了。”我耐住性子解释,心底早已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再这样大喊大叫,我就直接关机,这人太不可理喻了。
“你是个学生?”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听到了我的话,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茫然,就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是苏之行给我的这个电话号码,不会有错呀?”
“苏之行”三个字如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耳中,一时之间我都忘了应该马上挂掉电话,表示和苏之行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和苏之行,不管怎样相互厌弃都割不断血缘亲情,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我在头疼之余,最先涌上心头的还是担心。
“你认识苏之行吗?你是苏之行的什么人?”电话那端的女声急切又咄咄逼人,我拿着手机僵在当场。
“我是苏之行的女儿。”我觉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不管我怎样不愿意都改变不了我是苏之行女儿的事实。
“那找你还钱就没错了,你爸爸欠了我十万块钱,你告诉他尽快还上,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他的。”女人语速很快,但是威胁的话语还是落到了我的耳中。
我顿时僵住。十万块,对赌场上的苏之行来说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但是对我而言,却如惊雷一般。
十万块,如果我想的没错,这是苏之行欠下的赌债。可是十万块对我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小姑娘,你听到没?你把我的话告诉他,别躲着了,想找他太容易了,只是找到他,后果你让他自己掂量。”那边的声音追回了我的神智,面对那边咄咄逼人的话语,我能做的只有说“好的好的”。
等那女人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我一直知道苏之行嗜赌如命,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借钱去赌,会被人追债追到我头上,而且他好像逃了!
我觉得世界再次陷入空茫之中,一时间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只能呆呆地走回教室,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继续上早自习。
课间的时候真真来到我的桌前和我说话,她说了什么,我几乎都没听到,只是机械地点头或者应答。
只是几句话她就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她不高兴地抓着我的手想让我回神,只是她的手刚碰到我的手,她就惊叫起来,她吃惊地问我:“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真真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被她握住的手湿漉漉的,而她的手温暖得如同春天。
“我……”我想告诉真真电话的事情,可是刚开口,我却忍不住眼中含泪。
我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苏之行欠巨债逃逸之后,我很担心,我的世界好像坍塌了。
“苏浅,你还有我,慢慢说,不着急。”真真上前将我揽住,她轻轻的话语终于消减了我心中的恐惧。
很久之后,我才缓声对她说:“苏之行又闯祸了,这次他欠了人家十万块钱,逃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我的话说完,真真的脸都僵住了,她看着我,急忙问:“那债主知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我不知道,一时间更不知道要怎样应对,只是茫然地看着她,轻轻地摇头。
“真真,我后悔了,我不该为了躲她住到你的家里,不然他不会闯这么大的祸。”我说着话,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个女儿做得多么失职。
“先别责怪自己,咱们先去你家,看看你爸爸是不是躲在家里,找到你爸爸之后,咱们再想办法,行吗?”真真帮我出主意。
我听了她的建议不住地点头,回家找苏之行,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在最慌乱的时候,真真成了我的主心骨,她迅速帮我请了假,带着我回家。
只是等我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那简陋的家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看着神色各异的他们,我心底的慌乱更盛。真真意识到了我的慌乱,猛地握住了我的手,陪我走进人群。
“苏浅,先别管别的,开门。”真真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坚定地对我说。
我故作镇定地从包里拿出钥匙,只是开门时颤抖的手出卖了我的心情。
真真看着我颤抖的手,接过了我手中的钥匙。
只是不等她将钥匙插进锁孔,就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笑着说:“不问问谁的家就开门,这是谁教你们的规矩?”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声音落到耳中有些瘆人。
不等我转身,真真已经护在了我的身前,高声对这些人喊道:“我们回的当然是自己的家,看不到我们手里的钥匙吗?我们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得太宽了吧?”真真说完话就转头看我。
我抓住了她的手,找回了勇气:“这真的是我的家,你们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笑话,这是我的家,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家了?有钥匙就是你的家?”那男子说完话就鄙夷地看着我们,好像我们说的话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这真的是我的家,我有证据的,房产证……”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那里,因为能证明这是我家的房产证上写的不是我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是苏之行的名字。
见我僵在那里,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地笑了,其中一个男子笑着走向我,问道:“知道这是谁的家了?”
“这是我家,房产证我见过的,写的是我爸爸的名字。”我认真地回答他,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用来掩饰我的心虚。
“小姑娘,房产证上写的是苏之行的名字吧?他是你的爸爸?那他在哪里,你告诉我。”那男子脸上带着笑,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寒冷。
我故作镇定地问他:“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你爸爸欠了我们钱,我们找他要钱!”另一个男子听了我的话,恶狠狠地说。
男子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就开始随声附和。
“我爸爸有可能在家里,你们让我先把门打开看看,好不好?”面对这么多催债的声音,我忍不住乞求道。
“快开门吧,我们聚在这里也是怀疑他就在家里,正想着要不要把门撬开,你来得正好。”见没人阻拦,我转身准备开门,却不想身后响起的话语让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我在众目睽睽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
幸好有真真,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接过了我手中的钥匙,果断地开门。门打开的瞬间,等在门口的人都蜂拥了进去,只剩下我和真真僵在门口。
“苏浅,这是苏之行惹的祸,和你没关系,你不用为他掩护,让他们找苏之行算账,咱们走。”真真说完话就拉住了我的手,想带我离开。可是我的双腿好像灌了铅,怎么都挪动不了。
“苏浅……”真真看着僵在门口的我,无奈地喊道。
我没说话,只是认命地看着真真,许久才说了一句:“他是我爸爸。”
即使他再不堪,我都不能看着这些讨债的人围攻他,我可能帮不了他,但是我得在他的身边。
真真知道我的执拗,也不再勉强我,只是叹息一声,便牵着我的手走进房间。
房里除了破旧的家具,别无其他,只有那群刚才守在门口的人不住地在房间里寻找,最后却一无所获。
原先期待着在里面找到苏之行的人都满脸失落,看着我进了房间,他们才打起精神将我围了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在哪里?”他们都紧紧地盯着我,好像饿狼看着让自己垂涎三尺的食物。
我低头站在那里不住地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苏之行在哪里。
可是他们显然不信,开始七嘴八舌地问我,而我像被审的囚犯一样,无助地站在那里,只有身边的真真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给我最坚定的支撑。
“这是苏之行家,对吧?”就在我无力回答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向门口那人,那人笑着看向我们,身后还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人,看样子像是他的保镖。
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回答,却很默契地看向我,我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子,缓缓点头。
“你是苏之行的什么人?”那人一脸询问,审视地看着我。
“他是我爸爸。”我轻声回答,说出话才意识到我的声音是这样的小,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嗯,有你在就行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房子,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他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我的吃惊,当然更没有将围在我身边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的人放到眼里。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不等我开口,真真就先开口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那人的面前,满脸的挑衅。
“凭这个。”那人说话的时候,从手包中拿出了一张纸,缓缓地打开,然后递到了真真的面前。
真真直直地盯着那张纸,很久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房间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等着真真的反应。
真真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看完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后,将那张纸接过来,送到了我的手上。
“你看看是不是你爸爸的字?”真真很是愤怒地对我说。
在真真说出“你爸爸”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底只剩下了绝望,因为只有在苏之行让她失望至极的时候,她才会说出这三个字。
确实,苏之行没辜负他自己,这张纸上写的是房屋转让合同,最后的署名是苏之行,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确实是他的,他将这房子转让给了别人。
这所房子,承载着我对这个家的所有回忆,这回忆里有我,有妈妈,也有苏之行。
可是这所房子被苏之行转让了。
“多少钱转让给你的?”虽然知道改变不了结果,但我还是想知道苏之行将它卖了多少钱,我只是想知道这所我妈妈勉力维持了十几年的房子,这让我无法释怀的家在苏之行的心底到底值多少钱。
那人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他不能理解我的情绪,可能只是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多此一举,结果已经这样了,多少钱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什么钱,这是他输给我的。”
那人笑着说,只留下了一句:“虽然这家里没什么,你还是看着收拾收拾,我周末派人过来接手房子。”
说完话后,那人扬长而去,剩下我们一群人在房子里面面相觑。
“原来他连这房子都输给别人了,怪不得不回家呢。小姑娘,说吧,你爸爸在哪里?我们找不到你爸爸,只能找你了,我就不信他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刚才阻止我开门的男子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只是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如之前和气。
“就是,他可欠着我们钱呢,找不到他,只能父债子偿。”另一个男子走到刚才那名男子的身边,附和说。
“小姑娘,我们知道你还小,也没钱,你只要告诉我们苏之行在哪里,我们绝对不纠缠你。”又有人开口说话,问的依然是苏之行的行踪。
我看着周围这群人,他们的神色中都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小姑娘,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们,如果我的钱飞了,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了,尤其是你长得这么漂亮,是吧?”那人说话的时候眼中全是委琐的光,看着他那打量货物一样的目光,我的心不由得一颤。
“这位哥哥,我们是真不知道那坏蛋在哪里,别说你们找他,我们也在找他,他也欠着学校的学费,现在班主任天天找我们谈话……”真真突然一反之前的强势,有些委屈地对周围的人说。
“我们是真的没钱,但凡有点钱,也不会让家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你们看看这哪里还像个家呀?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具拿出去卖了能换台电视机还是换台冰箱呀?”真真越说越委屈,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苏浅。
“我不想让你们打扰我们的生活,所以有了苏之行的消息,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帮我们劝劝他,可不能再赌了。现在房子都赌没了,再赌下去就只能卖儿卖女了。”真真一边说话,一边将纸笔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人。
“把电话和名字写上,等有了苏之行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真真说得认真,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和这群讨债的人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他们依然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不外乎要我不要耍花招,有了苏之行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不等我点头答应,真真就快速地答应了他们,说着讨好的话。
真真察言观色,连哄带劝,不久就把这些气势汹汹的人都搞定了,见他们不情愿地离开,真真兴奋地对着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真真看着我,几次努力张口想和我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落寞地看着这个家,这个曾经属于我,已经被苏之行转让给别人的家,这个我熟悉得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描绘的家,看着熟悉的一切,摸着曾经最亲密的床,万语千言,却没有一句话能表达此刻我心底的痛楚。
“真真,我的家没了。”等我终于鼓足勇气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真真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我忍不住流泪说道。
真真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得到她眼中的泪水,她明白这个家对于我的意义。
我以为我有勇气离开这个家,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真真抱住了我,她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说:“苏浅,不哭,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收留你。”
我哭着点头,却在点头后哭得更加伤心。即使是真真都不能明白为什么我此刻这样伤心。
我的家没了,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承载我童年的所有回忆,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等待着我妈妈的归来,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让我和苏之行对峙,从此我再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可以找到苏之行了。
我心底痛恨却十分不舍的亲情,终于随着这个家的离去被无情地斩断。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底在流血,也只有在这时,我才明白即使苏之行再颓废,他都是我的亲人;即使这个家再不像家,都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心底的痛楚让我明白,原来我并不像在面对苏之行的时候那样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