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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晖与上官清说话间,红衣祝蒿已经默默地往他来的地方走了。不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搀“阿荷”过来了。
是那个半人半蜘蛛的怪物,它——还是说该叫她——此时温顺地靠在祝蒿肩上。只是她比祝蒿高一点,靠的有些别扭。这时候碧衣祝蒿也上前去帮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刚好衣袍也是一个款式的少年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坐到一块平滑的石头上。
场面一时很是诡异。
“咳、咳咳咳……”
凌展不由得后退半步,肩膀重重地砸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痛得他咳嗽起来。
红衣祝蒿斜他一眼,可能是想到上官清的话,又移开视线。
“上官兄!快看看阿荷!”碧衣祝蒿着急的说。
“闭嘴。”红衣祝蒿啐他一口,对着“阿荷”露出温柔的神色。一个两个的怎么那么吵,没看见阿荷正难受着吗。
凌展掐决洗掉额前还在往下淌的血——是“阿荷”的血。也不知那树根有什么特别,他拿它当剑使竟然弄断了那怪物的又一只附肢,只是他当时来不及躲,叫那腥臭的血喷了一头。如今虽然没能远离那个怪物,但看样子,有那个叫上官清的在,自己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哟,你不是……尹?不对……凌家那小子吗?怎么,误吃回颜丹了?……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挺水嫩的哈哈哈哈……”这时候晖看清了凌展的脸,马上就指着他笑了。全然没有他是来救人的自觉。
他话语间似乎掺了些讽刺,又似乎没有。这让凌展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认错了人,但他认错的那个人与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凌展摇头,难不成他还能看见自己魂体的样貌吗?
晖还在笑,又跟上官清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祝蒿有些不耐,不过,他可不能……也不敢说什么。一来这世上只有他能给阿荷续命,二来……想起第一次遇到上官清和晖的时候被他打得狼狈不堪,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不是这只“半鬼”的对手。
好在晖终于拖着那粗重的铁链走到阿荷前面,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喀啦”声还未响完,他冷白的脸就皱起来,不知道是在嫌弃什么。他抬手就去捏阿荷的断肢,痛得她挣扎起来,又被两个祝蒿按着。从凌展的角度看过去,红衣祝蒿正死死地咬着唇,任由晖动作,显然他知道晖要做什么。
“这是又吃了什么脏东西了,真脏。”他语毕直接挥手隔空给了她一掌,黑气顺着他掌心钻进阿荷的身体。
只见那不人不蜘蛛的家伙开始抽搐,“手和脚”就着被着地的姿势乱挥,甚至把两个祝蒿都踹到一边。
凌展觉得,她就应该是它,眼前的这个东西像极了一只放大了的蜘蛛,此刻无助的被踢到在地翻不过身。
扭过头去,就看见上官清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是尹……”
“啊!”突然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女声响起,然后紧接着是“咚”的一声。
上官清看向声源,眉头不由得轻轻一抽。
凌展也皱眉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紧闭着眼的脸。
——是楚茉之。
凌展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只是昏过去了。”
沈深在楚茉之身后朝着上官清招手,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上官清只当他是遇到自己而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人经常会被女修纠缠,而自己是这次摘星大会的主管人,有自己在场等那忽然昏倒的女修醒来多少会收敛一些。却没想沈深其实只是看到岩壁上的夜明珠而已。
总算不那么黑了。
……
这么一打断,上官清也没有再问凌展什么,只是凌展自己同他自报了家门。
晖还在救治那个“阿荷”,估计没有一会儿好不了,上官清要是现在走了他肯定会生气,而且自己回荷故山庄也只是去讨自家门人的嫌。
凌展先前伤的挺重,还需要调息,而且楚茉之还昏在这儿,要走也不好把她扔下。
至于沈深,他本来就不想来参加这摘星会,那什么灵……不找也罢。最主要的是,这山洞太黑了,他可不想再走一次。
于是三个不算年纪相仿的“闲人”顺理成章地聊了起来。
上官清给凌展和沈深讲了祝蒿和阿荷的故事。
不是他八卦,主要是他们都看见了,阿荷吃了人——她那透明的腹部中没消化完的明显是个人,就是上官清想帮祝蒿遮掩也没用。如此只好给他们讲讲祝蒿这个悲伤的道友的故事来“动之以情”了,虽然换了祝蒿可能都不会遮掩——他可能会直接杀人灭口。
“……那他是把她怎么了,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沈深问道,显然对这一向脾气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荷故山庄庄主的秘辛很是好奇。
凌展抿着唇不语。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上官清说,“好像是早几十年时候祝蒿为了给她续命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想强行把她的魂魄留在身体里,但不慎被一只蜘蛛撞破,于是阿荷的魂魄就被留在了蜘蛛体内。”
“那两魂争一体,她们都很痛苦吧。”沈深说。
“是啊”上官清苦笑,“那蜘蛛倒是也算因祸得福,它和阿荷共用一体,祝蒿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是蜘蛛的形态,于是他四处搜寻灵宝灵丹,只为了让它能修成人形……”
“他是不是以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换了些东西?”凌展忽然开口打断上官清,双眼直看向他。
……
天一下子变得昏暗下来,楚茉之好像挣扎在水里,腥咸的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耳鼻。她发现自己很小,短手短腿地在海里扑腾着,海浪一阵一阵地打过来,不屈不挠的。
又是梦魇吧,楚茉之想着。
小夕!小夕!夕折!
有人在喊,是哥哥在喊她的名字……谁的?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是了,被收养之前,她叫夕折,林夕折。而且,她是有家人的,她有哥哥,有……母亲……
像是附和着她的想法,那叫着“夕折”的男孩声音渐渐消失,场景变换,她被女人一双粗糙的大手狠狠揪着头发扔进海里,她挣扎,她往岸上跑,女人就打她、骂她,把她推回海里。
电闪雷鸣伴着暴雨倾巢而出,她麻木的站在雨中,站在海里。也不知道顺着脸颊流下来的雨水中有没有泪水。
她任由着海水没过了头顶,却有一双大手——比她母亲的手还要大的手——把她从海里拖到天上,从天上拖到海滩上,又拖到她从小生活的村子里。
那双手光滑漂亮——一定不是她母亲的手——把她拖到只剩一张血淋淋的狗皮的村头的大黄狗旁;把她拖到一个又一个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连脸都坏掉了的人旁:那些人里有村长爷爷,有经常给她送饭的婶婶,还有漂亮的过几个月就要嫁人的阿月姐姐……那双手,最后带她停在了一双粗糙但纤细的断手旁边。
噢,那是她母亲的手,上面还挂着父亲送她的银手链呢。她认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