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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蜜月之约》节目录制现场。
这是一档由水果电视台新策划的大型明星夫妻旅行真人秀节目。今天,作为节目预热,节目组将会在嘉宾的家中录制一期甜蜜的新婚夫妻的早餐时光。
拾音棒高高举起,采光板也已经就位。
“咔!”
场记打板声一响,刚刚还坐得挺远的两人立刻黏到了一起,甜蜜的架势看上去恨不得天荒地老也不分开。
我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完美笑容,颈部偏移四十度,对着镜头露出卡地亚限量耳环下优美纤长的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侧脸染上了一抹动人的绯红。
“来,子盛,尝一口我亲手给你准备的早餐。”
我将盛满牛奶的玻璃杯端起,递到了身旁男人的嘴边,眼神中满是爱意。
他望着玻璃杯里的东西顿了顿,然后对着我温柔一笑:“亲爱的,你对我真好,连牛奶都是亲手做的。难道你是大早上亲自去畜牧场找牛挤出来的吗?”
我完美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五指并拢,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暗暗用力,想把他的牙往杯壁上磕。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借着巧力化开了这一击。
我用力过猛,一下没坐稳,差点当场翻车。
他一手稳稳地扶住了杯子,一手揽过我的腰,让我倒在了他的肩上。
“小傻瓜,怎么又不小心了?”
低沉暧昧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响起,周围的女工作人员纷纷用台本捂住了脸,仿佛被洒了一脸血。
他放下牛奶杯子,用叉子挑起一块塞满了芝士的鲜奶蛋糕递到了我嘴边。
“来,小傻瓜,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你最喜欢的甜食。”
我抬起头望着他,果然从那双眸子里读出了胜利的戏谑。
他在用眼神告诉我—
“姜卓尔,跟我斗,你可真是个傻瓜。”
我含恨咽下了嘴边的芝士蛋糕,用力地咀嚼着。
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仿佛都在对我叫嚣:姜卓尔,恭喜你,又要长肉了!
这一轮对决,姜卓尔小姐完败。
事后—
我抱着马桶,在厕所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当然,我很快乐。因为就在我进来的一分钟前,路子盛面色不太好地向节目PD(节目导演)找借口去了楼上。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楼上的马桶上吐了。
一个乳糖不耐的人在镜头前灌下去那么满满一大杯牛奶,想想我都觉得惨。
我这么一琢磨,连这该死的催吐都没那么难受了。
今天的场面还得归功于一个月前。
那天,我的经纪人岳林告诉我,他替我接了一档新的节目,是有关于新婚夫妻的蜜月旅行,让我趁着这个机会在节目上和路子盛大秀一把恩爱,再吸收一波人气。
路子盛—我亲爱的丈夫,我目前绑定的炒作对象。
我跟他结婚的两年,为我带来了急速攀升的关注度,以及—被黑的频率。
凡是嫁入豪门的女明星,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被质疑是不是为了钱。而我就更惨了,他们骂我财色兼收。
不过我不是特别介意这一点。
毕竟,被骂不会少块肉,但是,没热度,我可能连肉都吃不起。
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房间里仔细整理自己的仪容。
极浓的妆配上高高上挑的眼线,我踩着比狗头铡还锋利的高跟鞋,跟着秘书的脚步,走进了路子盛位于S&T娱乐顶层的办公室。
老实说,我真的不理解,一个爬山都能爬出高原反应的人为什么要把办公室选在这么高的地方?
难道这样就能掩盖他恐高的事实了吗?
此刻,路子盛正坐在高大的落地窗边,低下头不知道在用笔写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古龙水的味道,齐整的文件夹在旁边摞出了一个人的高度。
嗯,看来这家伙今天也依旧是濒临过劳“死”的命。
我对着秘书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然后蹑手蹑脚地挪到了路子盛身后。
他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迅速地抽过了一本文件夹盖在了正在写的东西上。
凑近的刹那,我看到了一张卡片的形状。
他侧身靠坐在桌边,抬头望着我,眸中带着些微的审视:“你怎么来了?”
面上很淡定,眼神很飘忽。我不由得笑了。
我用余光瞥了眼外面楼道里名为工作走动,实为偷窥老板八卦的秘书组成员们,对着他一笑:“我来查岗啊。”然后,我大胆地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坐到了他的腿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背后,手指悄悄地攀上了桌子,一点一点地钻到文件夹下面去摸底下的卡片。
就让我们来看看,路总到底是在对他的哪位红颜知己一诉衷肠……
“啪!”
小动作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掀翻打断,下一秒,我就极为不雅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张精致得像是电脑设计出来的面庞在我面前猛地放大,罪魁祸首似乎很是担忧地望着我:“亲爱的,你没事吧?”
我听到了自己尾椎骨磕在地上的清脆响声,但面上还是得保持尴尬的优雅:“当然没事了。”
他缓缓点了点头,狭长的桃花眼却忽然眯了眯,视线往下偏了几寸。
下一刻,他薄唇轻启:“可是,你的裙子好像裂开了呢?”
我整个人呆在地上,一时不知道是该装死还是挖洞。
门外传来一阵强忍却没忍住的笑声。完了,当众摔个狗吃屎还被围观。
我望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中却带着几丝不悦:“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工作吗?”
门外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这个虚伪的男人。
他低下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开口道:“姜小姐好像很喜欢我的腿,不然为什么每次来这里都要趴在旁边呢?”
我心里想着要把他那两条腿切下来做成金华火腿,但是面上还是挤出了一丝假笑:“那当然了,路总。毕竟求人的时候,我一向做得比旁人诚恳些。”
他对着我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我全身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相处近两年,他的一些基本神态我不会读不懂。
他把嘴凑到我的耳边,喷出酥痒的热气。
果然,下一秒,他就一句话把我打入了地狱里:“我拒绝。无论什么请求,我、都、拒、绝。”
是的,每次进这个办公室,我都很倒霉。
上回在这里见他,还是结婚之前。三个月都没有接到新通告的我忽然被总裁办的人一个电话喊到了顶楼的办公室来。
厚地毯上的羊绒密得能绊死无数只飞奔的蚂蚁。我踩着高跟鞋的脚崴了一下,然后就极其尴尬地跪到了两条穿着西裤的腿间。
周围的视线聚焦了一下,然后又立刻见怪不怪地挪开。估计在他们眼里,这种烂大街的戏码每三天就要上演一次。
我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绿得像片早春刚摘下来的茶,就此打算自己站起来。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我面前,我伸手拽住了它起身,然后,被惯性驱使着,倒在了手的主人身上。
隔着系到第一颗扣子位置的衬衫,我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隐藏在下面的坚实的肌肉线条。
头上射来一道灼热的视线,我仰起头望着他。
S&T的总裁路子盛确实如传闻般一样,长了一张俊美到犯规的脸。
我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有小女生这么评论他—“他就像一块馥郁可口的奶油蛋糕,任何一个异性看到了都会忍不住想吃了他。”
都说在男人眼里,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依照我的经验来看,“蛋糕”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下一件要换的新衣服。
可是怎么办?
我平生最讨厌吃的就是奶油蛋糕了。
毕竟,我不会忘记,五年前在我作为新人的选角会上,就是他说我没有女主脸,这才害我“丧”到了现在。
此刻,一个极大胆的构想在我的脑海中酝酿成型。我看着面前英俊可口的男神,脸上露出了看冤大头一样的笑容。
“我说,路总……”
他对着我,微微挑眉:“什么?”
“我们结婚吧。”我微笑道。
我跟路子盛签下了三年的对赌协议。
以形式婚姻的名义,成为炒作的合约夫妻。
三年之内,他负责捧红我,我给他赚钱。然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一夜间成了娱乐圈尽人皆知的灰姑娘,从恶毒女配炮灰专业户,转而拥有了大把的偶像剧资源。而他因为低调深情,在业内形象大好,公司股票飞涨。
有多少女人想杀了我祭天,就有多少想从我手中接下他这个盘,成为下一个被神选中的幸运儿。
我热度高涨,但也举步维艰。
我这两年在片场被对戏女星恶意找的碴儿比前几年加起来的总数都多。
但我不在乎,完全不。
背靠大树好乘凉,划船没桨全靠浪。
欺负完我的,一般都会被我伺机报复回去。怀恨在心的?哦,S&T大楼,路总的律师会和你谈。
这种保护,也是我们当初一起写在协议里的。
拒绝了路子盛“好意”给我的外套,我把脖子上的围巾系在腰间,挡住了裂开的裙摆,假装这是新的时尚搭配。
然后,我走出了大楼。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低调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着车里的人抱怨道:“岳林,你下回还是换一辆车吧,这个颜色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
我亲爱的经纪人笑了一声,然后无视了我的日常抱怨。
“路子盛怎么说?”他边开车边问。
“预料之内,他连问都不问就给拒绝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对着车上的镜子补妆。
刚才摔那一跤,害得我脸上的妆全蹭他裤腿上了。
岳林皱了皱眉,沉吟道:“这就很麻烦了……之前宁导演的戏你虽然进入了终选名单,但是热度不够的话,我怕……”
我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车子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知名华裔导演携自己的新企划归国选角,指定了要找从未在大银幕上露过脸的新人。
我在一众候选名单中杀入了最后三人的终选。
然而,尴尬的是,一同入选的其他两个,一个咖位比我大,一个人气比我高。
我不担心我的演技,但我吃过亏。在这个圈子里,就算是已经官宣的角色,也有可能被人半路截和。我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争取来的东西,最后又白白送给人家。
于是,我和岳林合计,瞄上了水果台一档拉路人好感的节目《蜜月旅行》,准备拖路子盛“下水”。
还有什么八卦,比英俊神秘的路总的私生活,更让人好奇的呢?
我睁开了眼睛,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虽然那家伙下午刚刚拒绝了我一次,但是,我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吗?
我把手指搁在唇上,朝着岳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会意地点点头。
掏出手机,我拨通了路子盛秘书的电话。
“你知道子盛他人在哪儿吗?”
三分钟后,我的手机收到了本市某著名酒店的定位地址。
联想到他刚才在办公室里藏在文件夹底下不让我看的卡片,我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哟,我们路总这是要去见红颜知己了。”我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摆到了岳林面前。
然后,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想法。
“走,把相机带上。今晚,我们送路总一份大礼。”
“……他这是被人放鸽子了吗?”
我靠在车窗边撑着头,隔着车玻璃望着仿佛静止在窗边的路子盛。
难以想象,他居然就着这个忧伤的造型在这里摆了整整一个小时。
路子盛的手边摆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粉玫瑰,桌上正对着放了两个咖啡杯。
一个在他自己面前,另一个的主人,就是今天一直没出现的对象。
那个人一直没来,但他好像完全不着急,也没有掏出手机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催催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不时地低头啜一口咖啡。
他坐着岁月静好,我瞧着却有些着急上火。
终于,路子盛起身了。
他拿起手边的粉玫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卡片。
那张卡片的颜色我认得,不出意外,就是他今天下午写的那张。
他把卡片拿在手中端详了一阵,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温柔。说实话,结婚两年,我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的路子盛。
卡片被他小心地收在了上衣的口袋中,然后手中的粉玫瑰花束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了垃圾桶中。
浪费!污染环境!我要举报!
直到路子盛行色匆匆地走出酒店,我这才意识到今晚的跟拍可能要泡汤,赶紧回头给岳林使了个眼色。
岳林会意,看了眼手机,回答我说:“B计划马上就位。”
路子盛走到车边,然后脚步一顿。
不远处望着这一切的我默默地笑了,提着相机偷偷地靠了过去。
路子盛是谁?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被抓到过丝毫桃色新闻的头号谨慎派人物。
对付这样的选手,自然得有备选计划。
你的红颜知己不来,那我送你一个不就成了吗?
“你是谁?”路子盛望着靠在他车门上衣着暴露的女人,冷声道。
我和岳林缩在自己车的车玻璃后面,隔着一个车位的距离,忍笑到内伤。
他的脸绷得十分紧,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家伙现在很不爽,十分不爽。
我找来演戏的那个女人显然有些被他的黑脸吓到了,扶在车玻璃上的手指头有些发颤,偷偷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
我对她做出“钱”的口型,提醒她钱已到账。
她似乎把心一横,直接朝路子盛走了过去,想硬往他身上靠。
我看着一喜,把车窗降下一道缝,镜头对着那边疯狂地按快门。
那女人在路子盛身上停了不到一秒,立刻就被嫌恶地推开。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用力擦了擦那女人靠过的位置。下一刻,冰冷的声音便在空荡的停车场内响起—
“姜卓尔,你拍够了就立刻给我滚出来!”
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一丝淡淡的尴尬。
不过这个尴尬只持续了不到三秒,我立刻就笑开了,自我安慰着,不慌不慌,小场面。
然后,我把相机往边上的岳林手里一塞,打开车门,泰然自若地走了下去。
走到他跟前,我才意识到,我今天可能是踩到地雷了。
我们路总的脸沉得仿佛能滴下墨来,视线凌迟一般在我的身上一刀一刀地划着,仿佛能从上面剜下肉来。
他对着我,冷冷一笑:“姜卓尔你可以啊,真是长进了,连仙人跳都学会了。”
我微微一笑:“都是路总教育得好。”
他勾了勾嘴角,缓缓道:“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所以,你才敢这么放肆……”
“怎么会,路总您误会了,我一向都很老实本分。”我对着他眨了眨眼,故作无辜,“我的梦想,可是成为您最好的贤内助呢。”
“是吗?”他对着我笑了笑,目光落在傻站在旁边的女人身上,皱眉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你看她现在这么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还有命给你结账吗?”
女人浑身一僵,立刻逃走了。
他回转身来,重新望着我,神色冷峻:“麻烦解决了,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单独处理一下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了。”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路总还真是心思单纯,你看我这样,像是一个人来的吗?”
车门声一响,岳林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刚才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我们拍到的照片完整地备份了。
路子盛的表情在看到岳林的一瞬间,黑如锅底。
“老公……”我忍着笑,调换了嘴里的称呼,“人家在家里一直等你等不到,就只好出来找你了。我们快点回家,一起好好聊聊吧?”
“什么意思?”路子盛坐在沙发上,冷冰冰地望着我。
我把玩着手里的SD存储卡,悠然道:“老公,我这是担心你啊。按照我们当初的协议,三年内一方要是违反约定婚内出轨,闹出桃色新闻的话,可是要割让名下一半财产的。”
没想到,路子盛听完居然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照片发了来找我要钱,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来找我谈?”他那深邃的眸子望着我,眼中全是玩味,然后重重地一顿,“因为啊……姜卓尔你心软。”
我把玩存储卡的手一顿。
他却已经起了身,走到我跟前,伸手捧住我的脸,笑得无比笃定。
“我的卓尔什么都好……够聪明、够果断,但是呢……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卓尔啊卓尔,你这个样子是做不了狠毒的女人的,最多……”他凑近了一些,似乎是想在我的面颊上亲吻一下,却被我偏头躲过了。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小心我废了你!”
他笑着,退开了些:“最多变成一个狠毒的小傻瓜。”
我忍。
“好吧。”他重新靠回了沙发上,带着些胜利者的微笑,“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和岳林打的什么主意。”
角色猛然被翻转调换,看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胁迫的人。
“我答应你们去上那个真人秀节目……”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我知道,那是他肚子里坏水发酵的时候的标志性动作,“不过嘛……”
“什么条件,你说。”
“卓尔真上道。”他满意地一笑,“我可以配合你,但是拍摄的时候你得听我的,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能拒绝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呵呵,万一你心怀不轨,我是不是还得主动送上?”
他撑着头,修长的五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满脸的云淡风轻。
“那你就猜猜看,你到时喊破喉咙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及时冲进来救你?”
—这个浑蛋。
节目临拍前两天,路子盛不知道什么毛病犯了,非说要提前演练一次。
“有这个必要吗?”我望着他,皱眉道。
他微微一笑:“卓尔,结婚两年了,我们好像还从来没在一起吃过早餐吧?”
“作为一个优秀的贤内助,我怎么能打扰路总来之不易的私会后宫的时间呢?”我和他打着太极。
他轻笑一声:“卓尔你说什么呢?我的后宫,明明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一时惊骇,连连摆手。
“可不敢可不敢,路总后宫佳丽三千,”说着,我对着他眨了眨眼,“专宠我一人,我怕自己死后下地狱。”
他弯了弯腰,凑到我面前,眼带戏谑:“卓尔,你在吃醋?”
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不,显然我在拍马屁。”
路子盛面上调笑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嘴角:“那么恭喜你,你拍马腿上了。”
……
之后,为了表达诚意,路总请艺人部的人推掉了我明天的拍摄通告。
“卓尔啊,”他面上挂着满满的善解人意,“后天就要拍摄了,我实在舍不得你辛苦,不如明天就在家里休息一天?”
我对着他假笑:“那么,翘通告的违约金?”
他嘴里吐出两个字:“你出。”
不光为难我,还要难为我的钱。
我恨。
我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果然,八点了,这家伙关了我的闹钟。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要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生物钟准时,这个点我可能还真在梦里。
如果不是今天路子盛作妖停了我的拍摄,我估计就是连续四晚的通宵了。
白天要进行正常的商演和杂志拍摄,我把准备试镜的时间全部压到了晚上。
强制性的节食和力量训练,让我的形象更贴近我的试镜角色,也让我的脚步越来越虚浮无力。每天晚上都不像是睡过去的,更像是累得昏过去了。
忽然,房门被人轻飘飘地推开了一道小缝。
我心念一动,立刻闭眼装死。
有脚步声靠近我的床边,然后,床头柜上传来了重物搁在上面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和刚刚放下早餐盘的路子盛四目相对。
似乎没料到我这个点就醒了,他看着我极为尴尬,我望着他极度可怕。
望着手边的谷物汁和去了蛋黄的鸡蛋白,我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以前的早餐都是你给我端的?”
真的,以往我起来的时候,无论几点钟,手边都会有摆好的早餐。以前我总以为是打扫阿姨拿进来的,直到今天看到路子盛。
被妖怪附身了?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
他拿眼睛睨了我一眼,然后用手在我脑门上狠狠一戳:“没睡醒做梦呢?”
我觉得额头那儿好像被他捅出了一个洞,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放开我刚填充的额头!”
他被我吼得手抖了抖,闭眼给自己顺了口气,然后转身出了房间,似乎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到我了。
这种时候,我是一定要去硌硬他的。
于是,我端着餐盘哼着歌儿,杵到了他面前。
隔着一张餐桌,我俩难得各吃各的,相安无事。
过了十分钟,打扫阿姨从外面买菜回来了,发现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对着我一笑:“难得今天起早你们坐一起吃。”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笑道:“我起得晚,还总要您做好给我送房里去,真的是麻烦了。”
对面的路子盛忽然连声咳嗽了起来,似乎是想传递什么暗号。
我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咽喉炎犯了?”
那一瞬间,他看我的眼神之复杂,恕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最后,他只给了我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然后就低头不理我了。
那边的阿姨倒是没意识到我们桌上的风云变幻,她笑了笑:“我早上得赶早买菜,所以先生只让我管两餐,早餐一般都是先生自己做的。”
我一口谷物汁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能惊讶地瞪着路子盛。
也许是我的视线过于灼热,他终于回了我两句:“姜小姐多虑了,我只是出于个人修养。别说你是个人,就是条狗,我也会一起顺带着备上。”
说完,他抬起头,又露出了我熟悉的,充满邪气的微笑。
刚刚升起的几丝感激的小火星瞬间被浇熄。
作为一个女明星,我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我从不骂人。
—于是,我抄起手边的餐刀,戳向他的鼻子。
“你!现在、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阿姨见怪不怪,转身淡定地去了厨房。
但是,路子盛本人很是大惊小怪。
他往后一退,避开我此次的攻击,然后淡淡道:“你信不信我明天罢录?”
我果断收刀,换上笑脸:“老公,爱你哟!”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真挚,他好像没刚才看上去那么生气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觉得路子盛这样不好。他实在是过于小心眼了。但是没关系,我大度。
于是,我向着他,低下了我高贵的头。
“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今晚下班的时候,如果路总有空的话,能不能赏脸一道吃个晚饭,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这一点果然取悦了他。
他嘴角翘了翘:“好啊。”
八点,他出门上班,我戴着墨镜出门透气。
出大门的时候,门卫喊住了我:“姜小姐,这里有你的信。”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浑身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惊喜地跑了过去:“是我的明信片到了吗?”
门卫对我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早上刚到的。”
我闻着纸面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面上难得露出了小女生才有的欣悦:“谢谢!”
走出去几步,我迫不及待地将卡片翻转过来,上面用我熟悉的笔迹写道:
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新戏,演得很棒,眼神比以前多了一些坚定。新的一年要继续加油啊,出道纪念日快乐,我会在后面望着你,直到你成为载入史册的女演员。
卡片的末尾,落着一个我熟悉的,钢笔写就的花体“L”。
我把卡片抱在怀里,鼻尖轻触纸面,像是守护着自己心底最宝贵的一方小天地。
这个L,是我一个多年的老粉丝。
从我刚出道的时候开始,他每年都会给我寄两张卡片。一张是在我生日的时候,另一张的寄出时间就比如今天,我出道的日子。
这些卡片持续了整整五年。
卡片上的话不多,大多是鼓励的话。但是在那些沮丧的日子里,这些话无疑是支撑我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我从未见过他,他也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真名,一直以来都用L这个字母给我寄卡片。
我有时会想,L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喜欢用男士的古龙香水,话不多,细心体贴,应该是个很严谨温柔的人吧?
我又想起了那个喜欢用同款古龙香水的路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呵呵,其实同喜好的人之间差别也是挺大的吧?
“嘀嘀—”
手机的短信铃声忽然响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岳林。
他说过会儿来找我谈明天正式开始的拍摄通告。
顺带着,我就把晚上要和路子盛一起吃晚饭的事情跟他说了,让他替我把晚上的工作推了,把时间空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一心一意想着今晚又该怎么去讨好那个难应付的男人。
下午五点半,我的车准时停在了公司的门口。
张扬的酒红色喷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路子盛正好从大楼里提着包走出来,背后还跟了好几个穿西装的人,追着他谈工作。
我叹了口气,按了按喇叭,示意他我来了。
果然,老婆亲自来接下班的虚荣心大大地满足了这位大佬。
他神情愉悦地向着边上众人挥了挥手告别:“卓尔来接我吃饭了,我先走了,项目有什么问题就先搁我桌上,明天上班我来看。”
边上一位女高管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路总,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路子盛淡淡一笑:“那当然,当初卓尔追我的时候那么辛苦,我现在当然要心疼她一点了。”
她追我……
“噗—”
心疼她……
“噗—”
膝盖上连中两箭的我表情扭曲地望着那个造谣的罪魁祸首,他显然注意到了我不善的目光,对着我一笑。
“望眼欲穿了吧,小傻瓜?”
路子盛,算你狠。
我扭过头去装聋,不想听围观群众不明真相的惊呼。
吃饭的时候,路子盛的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错,还特别好心地换过我的盘子,替我把里面的牛排切成小块,再换回来。
全程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无视了我诡异的眼神。
他低头处理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语气带笑:“吃你的,盯着我做什么?我那么好看?”
我又想起了那个“奶油蛋糕”的梗,霎时满满的不适,果断低头吃自己的。
一根手指忽然伸到了我眼前,我疑惑地抬起头,就觉着嘴角一暖。
路子盛用指腹轻轻抹去我嘴角的酱汁,惹出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正要开口吐槽他—
“咔嚓!咔嚓!”
忽然,快门声伴随着两下闪光灯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对面的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他收回手,用餐巾淡淡地擦了擦:“很好。”
声音平静,我听着却有些不寒而栗。
我连忙出声想甩掉这口天降的大锅:“狗仔不是我找的!我真就是想跟你出来吃个饭而已!”
他笑了笑,一脸“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表情。
说话间,那些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狗仔已经杀到了我们桌前,一个个争前恐后地把话筒往我们嘴边递。
“听说路总和夫人最近要参加水果台的综艺节目是吗?”
“具体内容和形式能谈谈吗?”
……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记者。
岳林不在,我只好自己处理。
我站起身对着那些记者赔着笑:“不好意思啊,今天是私人行程不接受采访,大家散了吧?”
那些人还不死心,大有拦着我们不走的意思。
“请让让。”路子盛对着面前一个挡在身前的女记者冷声道。
我赶紧扯了他一把,安慰面前明显被吓到了的女记者:“不好意思啊,他今天有私人安排,麻烦大家让一让给我们行个方便,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让大家好好采访。”
说完,趁着人群松动的间隙,我拽着路子盛扭头就跑。
“还好跑得快。”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长舒一口气,转头向旁边的路子盛,“我跟你说,这些狗仔为了噱头什么都能往上写的!你下回说话真得注意下情绪,不然管你是谁,得罪了他们,明天你的黑料就妥妥地挂娱乐头条!”
“我的炒作经验哪里有姜小姐丰富呢!”他淡淡道,“托姜小姐的福,明天我们又能上一次夫妻恩爱的头条了,还真是很好地为明天的节目造了一波势呢。”
路子盛坐在方向盘前,口中吐出讥讽的字眼。
看他那个样子,我叹了口气,决定待会儿回去之后打岳林的电话问问情况。
晚上吃饭的事情除了我和他,只有岳林知道。
估计我家这位经纪人又会错意,以为我是要借机炒作了。
晚上,路子盛房门口。
我踌躇半晌,终于敲了敲他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极为淡漠的声音:“进。”
我赔着笑脸,推开门:“路总,在忙呢?”
他手上抱着一个平板电脑,正靠在床头看东西,头也不抬地回了我一句:“有事?”
又闹情绪装高冷了。
我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对着他深深地鞠躬道歉:“抱歉,路总,是我没有管好自己的经纪人,才导致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替岳林来向您赔不是。”
“姜卓尔,你是他什么人?”他抬起头,神色极为不悦,“岳林失误了就让他自己去人事部领罚,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道歉?”
又在无理取闹了。
我起身,对着他笑了笑:“那如果路总不生气了,我就出去了?”
“出去!”
“好的。”
我转身往门外走,行动之间一不小心撞到了他放在桌上的一个花瓶。
惊怒的声音瞬间在身后响起:“姜卓尔!”
我半蹲着,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即将滑落的花瓶,然后吃力地起身。
“抱歉,花瓶没事。”
他直接赤脚下了床,走到花瓶边小心地把它捧在了手里,好像是在保护什么易碎的宝贝。
但我知道,重要的并不是瓶子,而是里面放着的那束花。
他的桌子上一直放着这么一束花,从两年前我跟他结婚,搬进这座房子的第一天起,那束花就一直摆在这个位置上。
不过奇怪的是,这束花好像不是真的,是一束绢布做的假花。不然也不能让他放在那儿养两年。
我想,这束花想表达的应该是所谓的,永不凋零的爱情吧。
据打扫阿姨说,好像是他有一天拿着这束花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阿姨看他是真的开心,就多问了一句:“先生,这花是要拿去送给什么人的吗?”
据说,当时路子盛那张俊脸上居然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云。
“嗯,今天我想去把那些话亲口告诉她。”
不过,虽然出门的时候很是欢欣,但是晚上回来的路总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了。
阿姨说,他当时喝得烂醉,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束花,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真是疯了……她这样的要求也答应……”
据说他当时受了很重的情伤,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搬进来了,因为我们结婚了。
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只有那束花还留着。
阿姨跟我说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替他解释:“你千万别多想,既然已经结婚了,就说明这事儿翻盘了,别……”
我毫不在意地对着阿姨摆了摆手:“没事儿,我能理解,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心里没过一两个白月光?”
想到这里,我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路总,做人大方点嘛,我都不计前嫌帮你捞你白月光的花瓶了,你也就别为了岳林再跟我生气了呗?”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我只好团成团滚出了房间,还好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合上门缝的时候,我望见路总的表情很是怀疑人生。
唉……可怜的单相思男人。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或许是出于一个演员对于摄影机的绝对敏感,即便是在半梦半醒的情况下,我也嗅到了隔着一层门板,有摄影镜头的味道。
十分钟的时间,我手动揉出一个凌乱而不失层次感的“睡不醒”头式,发带往额前一束,水乳、遮瑕一气呵成。
出于素颜感的需求,我还刻意留了小片脸颊上的红血丝没遮。
然后,我打着呵欠,装作刚醒的样子推开房门,“惊吓”地望着面前搭好的长枪短炮。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厨房里响起了烤箱完工时“叮”的一声,我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
果然,路子盛系着围裙,正在表演一位替晚起的妻子做早餐的贴心丈夫。
周围有工作人员小声道:“哇!原来路总这么居家啊,还早起给老婆做早餐!”
即便昨天才把我从他的房间里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但此刻,他的眼神温柔得异常真实。
“起来了?快去洗手,吃饭了。”
对手如此入戏,我自然也不甘示弱,含情脉脉地望了回去:“好。”
我们看上去是如此相爱。
他把芝士蛋糕和挤满沙拉酱的蔬菜沙拉端到我面前,我把满满一杯牛奶推到了他手边。
我不能吃高热量的食物,而他乳糖不耐。
他和我对视一眼,非常凑巧的是,我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浓浓挑衅。
旅行就要开始了。
—来啊,一起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