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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雪从天堂降临人间,辽阔的海面上布满了浮冰,远处还有零星几座巍峨的冰山。
潘妮背靠着船舷上的栏杆,手里是一章雪莱的《阿拉斯特的女巫》,这首诗是雪莱诗中晦涩难懂的巅峰,意境微茫,充满着空想社会主义的思想,像极了她以前读过的黑格尔的书。另一篇《自由颂》则要吸引她更多,这是一首支持意大利民族解放斗争的政治诗,在四十年前发表。
但说实话,比起这两篇极其富有政治意义的诗歌,她更喜欢华兹华斯的《序曲》,其中的一句“朴素生活,高尚思考”更是被作为牛津大学基布尔学院的格言。潘妮怎么也想不明白,连她都知道这位帕拉达斯的董事长有着与议会截然相反的政见,为何议会和女王始终无动于衷呢?
卡洛琳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看着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翻阅着手里两张薄薄的纸,小女孩儿的心思总是盖不住,她小声的开口,也许是怕打扰到同样在船舷上的其他客人。
“税金。”卡洛琳看着小女儿,潘妮则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她五十出头的母亲。
卡洛琳耐心地诱导着女儿去思考,她的女儿太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了。她说:“根据去年的地区财税报告,帕拉达斯公司一共缴纳税金五十万英镑。”
“而阿尼克一年的税金才二十万英镑。”潘妮似懂非懂的接过母亲的话,她低下头,刘海在额头上打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卡洛琳欣慰的点点头,等着女儿的下文。
“再加上两年前才平息的工人运动,还有美利坚的崛起。”潘妮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想到了真正重要的原因,笑着对她母亲讲:“因为帕拉达斯身处北海,毗邻六国,就算议会施压也不会动用兵力,否则战争可能一触即发。”
“是的,我的女儿。”卡洛琳用带着老茧的手捏去了潘妮头发上的一只小飞虫,她很开心自己娇生惯养的小女儿也拥有一颗聪明的脑子。
卡洛琳的大女儿没空去听她母亲和妹妹的政治见解,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精妙绝伦的项链,与一般的女人不同,她除了要警醒自己不能沉醉于这珠光宝气之外,还要用心的构思着这些小部件的雕刻手法,宝石的切割技巧。
也许是看得太久,她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挺起身子,左手对着桌子用力一推,右手则捏着轮子向前一转,尽管她用了如此大的力气,但她身下的轮椅依旧一动不动。
没错,露西是个珠宝设计师,也是一名残疾人。
她无奈的看着自己两条纤细的如同麻杆一样的腿,有些羡慕的看着客舱墙上挂着的美国女星的海报,那结实有力的腿,她只能在梦里拥有。
在调整了一下方向后,露西按照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用尽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气之后,轮椅才顺利的退出了她工作的小区域,因为上下楼实在太过麻烦,她常年在屋内,皮肤也变得无比苍白,仅仅是舷窗射进来的一股阳光都让她感觉到隐隐的刺痛,可她还是沐浴在这一小抹阳光之下,她热爱这颗永恒燃烧的星星。
卡洛琳早就透过门缝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令人心酸的移动着轮椅,她的大女儿露西曾经多么的令人骄傲,是整个阿尼克都出名的淑女,可惜那场船难,夺走了她丈夫的性命,也夺走了她女儿的未来。
但她的露西仍然保持着以前的尊严,她从不找人寻求帮助,这会让她备感屈辱。所以哪怕她在心疼自己的宝贝,她也要装作无动于衷。
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卡洛琳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信,这是三个月前她的姐姐从帕拉达斯给她寄来的。
信上的姐姐一直管帕拉达斯叫做小美利坚,她三番五次的给卡洛琳来信,一直劝她移民,说她们的祖先没有赶上去美国的机会,那么就不能再次错过到帕拉达斯的机会。
卡洛琳五年前就听说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岛屿的易主,也在很多客户那里听说了这座岛屿的崛起,可是当时的她抱着对岛屿的轻视并没有过多关注,直到两年前,她的皮草店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份额都销往了帕拉达斯,并且需求稳定,只有增加没有减少过。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去帕拉达斯的资格了,帕拉达斯这几年的政策一直在变,从最开始两年的欢迎入住,到检测资格入住,再到受推荐或者担保才能入住,从侧面也表现出了帕拉达斯的经济发展有多么迅速。
所以当三个月前她收到姐姐来信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将自己的财产挂牌出售,但是信里姐姐提出的要求,保留了那一家在市中心的皮草店,听说是帕拉达斯要求所有入驻的中产阶级家庭都要拥有实业。
经过了三个月的筹备,在昨天傍晚,母女三人一起登上了前往帕拉达斯的帆船,船上的客舱早已住的满满当当,除了水手以外的所有人都身着体面,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这样的情形让卡洛琳和她两个女儿微微安心,她们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与这些同船人的命运紧紧相连,相连在那座一百多海里以外的帕拉达斯上。
从日落到日出,海上的浮冰越来越多,同样的,来往的商船也越来越多,偶尔几艘气派的护卫舰沿着航行路线前进,用船身上有序排列的炮口威慑着那些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威胁。
终于,在经过了一座冒着黑烟的岛屿之后,管风琴号终于到达了帕拉达斯的游客专用港口。
在指引人员的确认下,游客和未来居民们迅速的分成了两列。游客们在导游和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了精致又漂亮的游客接待大厅,大厅外的砖石路上摆着许许多多一看就知道是廉价货的摊位,而这些路边摊的对面则是一个个商铺和其中琳琅满目的商品。
卡洛琳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小女儿推着大女儿,母女三人在并不怎么长的队列格外显眼,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在指引人员的带领下,走到了商船聚集的港口,高高的灯塔还未熄灭,向着带着薄雾的海面投去温和而明亮的光。
随后,一行人又被迎进了办事大厅,也就是以前的税务办公室。
由钢筋水泥铸造的柱和梁,用白漆粉刷的天花板和墙壁,地板则是大块大块的大理石拼凑成抽象的图案,五个办事窗口由白墙分离,为了方便客人的等待,大厅里还有序的排列着和教堂里同样材质的长椅。因为他们正好赶上早上的高峰,五个办事窗口前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于是一行人都只好坐在长椅上,安静的等着指引人员帮他们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狐皮大衣带着珍珠耳环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在卡洛琳的左手边,打开随身的钱夹,抽出一支烟,递给卡洛琳。
卡洛琳看了眼女人的装扮,接过了烟,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点着火后,点燃了烟。
女人大剌剌的靠在椅背上,曼妙的身材展示的淋漓尽致,引得不少男人都看向这里,她也不在意,只是一口一口的吞吐着带着薄荷清凉气息的烟雾。
“你就是卡洛琳吧?”女人把抽了一半的烟放在烟灰缸里,立刻就有一个男人夹起,继续抽着,男人对着女人挑了挑眉,女人也挑了挑眉回了个飞吻。
“您是?”卡洛琳并没有见过这号人物,不过从打扮和行事上,可以猜出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她初来乍到,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哪怕她不抽烟,她也要把烟吸进嘴里再吐出来。
“我叫苏西·伯纳德,受法妮长官的命令来接露西小姐。”叫苏西的女人光明正大的审视着卡洛琳的大女儿,这种探究的目光让露西格外不舒服,但她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攥着双手一言不发。
“除了这件事以外,出于我个人的需要,想请您一会儿在居住地选项中选择紫罗兰街道。”打量完这个坐着轮椅的苍白女人后,苏西朝着卡洛琳开口,现在岛上竞争激烈,不同街道之间的营业额咬得很紧,所以她自告奋勇的从母亲,也是长官那里要来这个差事,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拉拢这个供应皮草长达两年之久的皮草商。
等其他街道的承包人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早带着着一家三口住进紫罗兰了,这也算是作为长官女儿的一点福利吧。
苏西将这其中的利益简明扼要的和卡洛琳交代清楚,看着这个中年女人低下头思索着,她也不着急,拿出名单和画像,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人。
很快,卡洛琳便答应了苏西的要求,她也为自己的小女儿潘妮要到了一份工作——一家缝纫工厂的仓库出纳员。潘妮虽然心里有点不情愿,要知道她以前都是在花店或者书店工作,虽然精通数字,但是从来没有去仓库干过活,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家庭情况在这里只能算作一般人,并且她们来帕拉达斯可不是为了度假的,能多赚一笔就是一笔。
在跟办事窗口的办事员打了个招呼后,卡洛琳一家在漫长的队伍里插了个队,队伍后面有人小声的抱怨,苏西和卡洛琳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反倒是卡洛琳的两个女儿如坐针毡。
在表格上一一填好自己的情况后,办事人员接过纸,将信息誊抄在一本厚厚的登记册上,他看着有些局促的两位淑女,将画像和真人做了比对后,盖上了章。
办事人员对着卡洛琳一笑,说:“您和您女儿的身份已经经过验证,但我还需要问您几个问题。”
卡洛琳点点头,看着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
“您目前的财产是二十万英镑外加一间阿尼克的皮草店,对吗?”中年男人又拿出一分图表,他在表上坐着比对。
“是的,目前就是这么多钱。有什么问题吗?”卡洛琳微微皱眉,因为姐姐的信中并未提及这边实际的经济水平,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点资产是高还是低。
“没有没有,您的资产足以让您选择居住地了。”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继续说:“只不过您在购买完紫罗兰街区的房产后,您的手上大概只会剩下两万英镑。”
潘妮和露西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惊诧。十八万英镑的房产可着实不便宜啊,更何况她们要买的只是一座四层小别墅罢了,连庄园都没有,怎么会这么贵?卡洛琳心里也是一惊,不过她还是很快压了下来,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因为紫罗兰街区是目前十二个工匠街区里最繁华的。”这次回应卡洛琳疑问的不是那个中年男人,而是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名叫苏西的女人。“这里有一个规矩,就是营业额越高,订单就会越多,理所应当的,房产价格就会越高。”
看着卡洛琳一家又陷入了沉默,苏西心中明白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她压低身子,附在卡洛琳的耳边,说:“我作为街区长官,给你减税减免百分之五吧,时限一年,怎么样?”
卡洛琳本来就打定主意要进驻最好的街区,更何况她的姐姐在信里也夸赞了这个地方,在听到这位街区长官的承诺后,她点了点头,将自己大把的钱花在了紫罗兰街区。
没过一会儿,办事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张两万英镑的支票递给卡洛琳,又拿出了一本用丝线缝制的地产证明书,然后就挥退卡洛琳一家,轮到队伍里的下一个人。
苏西心愿达成很是满足,走到大厅外,从路边等候的马车里随便叫了一辆最好看的,交了钱,让车夫拉着这一家三口前往紫罗兰街区四号,在协力将行李搬上车后,苏西伸出右手,卡洛琳见状也伸出了右手,用男人们的礼节深深一握。
“以后就要一起努力了。”苏西笑着对卡洛琳说着,她又看了看轮椅上的女孩儿,说:“露西小姐还不能走,我的长官还要见她。今晚有个宴会,到时候我们宴会上见。”
卡洛琳看到女儿微微点头后,她也对着街区长官点了点头,然后她坐上马车,和小女儿潘妮一起朝着这座岛屿的内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