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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安一时之间无言以对,龙厉当真是个不服从世俗和礼教的男人,若是把他惹急了,就算对方是女人,他也绝不会轻饶。换言之,若是楚白霜是他的女人,敢在背地里作怪,他是否早就赐下一条白绫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他回答的不假思索,原本打算结束欢爱过后,再告诉她,免得坏了他们小夫妻的兴致。他可没有太多恻隐之心,至于皇帝后宫起火,他管不了也不想管,毕竟皇家子嗣艰难这件事,操心的人不该是他。
“京城来消息了?皇后不会是生了吧,若是已经生了,那可是早产,不太妙啊。”
她的眉眼之间再无一丝欢爱过后的懒怠和倦意,不免紧张起来。
她跟蒋思荷身处两地,唯一的希望,便是蒋皇后可以顺利产子,皇帝看在皇子的份上,能跟蒋皇后亲近恩爱,而不是跟过去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给蒋思荷希望,又亲自一次又一次地将蒋思荷打入无情绝望的地狱。
“皇后的确生了。”龙厉下颚一点。“是个皇子。”
秦长安心中咯噔一声,若是个皇子,倒是皆大欢喜,不过离得这么近,龙厉脸上的表情却又很不像是那回事。
不等她追问,龙厉转过脸来,大手落上她光滑的美背,上下抚摸着,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皇子生来有残缺,是个小瞎子。”
眉头瞬间凝成一团,若是后天失明,兴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但生来就看不到,就算华佗再世,也不见得可以让皇子看到一天的光明。
心情顿时无比沉重,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不知该说什么,医者见惯了生死离别,这世上有人生来多病,有人生来残疾,不管身份高贵卑微,不管富有贫穷,这或许是唯一一项不受控制全看运气的规则。
而身为医者,能救不少人,但即便被称为神医,终究也不是神仙,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即便还未亲眼看到皇子,秦长安忍不住为他心疼,甚至觉得这位皇子前路堪忧,有些可怜。
龙厉无声叹了口气,他应该再把此事压个几天,他不甚了解秦长安跟蒋思荷之间的关系,毕竟用男人的角度,蒋思荷不太得人缘,但是秦长安却是真心为蒋思荷着想。
“三郎,我们早些回京吧,蒋皇后生下一个身患残疾的皇子,此事不简单。”
“长安,就算你回去了又如何?就算没有这个瞎眼的皇子,他们之间也早就有了很多问题。”他的语气极为疏离冷淡,仿佛是在谈论陌生人的事情,指节缠绕这她柔软的发丝,一圈一圈,眉目间却是一派兴致盎然。“多年前,皇兄之所以会娶蒋思荷,就只是看中蒋思荷的身份,他们本就没那么多的缘分,只能当半路夫妻也不稀奇。”
深知男人骨子里的冷血,她当然不奢望龙厉会好心地管皇帝的家务事,但是听他说的这么稀疏平常,她的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一国之君,旁边从来不缺女人,争先恐后想要为他生儿育女的也多的是,本王能想象的出来,最近皇兄的脸色很难看。”他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秦长安皱了皱眉头,对于他与生俱来的劣性,她或许应该跟他一样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或许才更像是他龙厉的女人,一样的坏,一样的冷血。
“你能治病,却治不了夫妻之间的恶疾。”他言有所指,按住她的手骨,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腰际摩挲着,他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口吻谈论着这个沉重话题。“其实,蒋皇后若是哪一天当不了皇后,对她而言,反而是重获自由,能让她安心踏实地过上几天好日子。”
听上去,虽然他们两人一样是在四方城,但龙厉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甚至,就连蒋思荷最终的归宿,他都已经一口断定。
“蒋皇后虽然性子清冷,但比楚白霜那种阳奉阴违的强多了,如果楚白霜把蒋皇后的位置抢到手,我第一个跟她过不去。”
面对秦长安的义愤填膺,满腹不满,龙厉冷淡地勾了勾唇,楚白霜当皇后?最好是她有这么大的惊天本事。
下一任皇后……自然是另有其人。
龙厉一翻身,再度把她压在身下,让她清晰感受到他迅速恢复的体力,他温柔地拨开她垂在胸口的青丝,滚烫的手掌拂过她肩头上的凤凰刺青,眼神一沉在沉。
这几次,每每当他们欢爱的时候,他总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当他紧紧拥住她身体,一道享受用笔墨难以形容的淋漓尽致的愉悦,她肩膀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好似越来越生动鲜活,甚至要从她的皮肤下破皮而出一样真实。
说起来,这刺青还是他找来一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刺画在秦长安肩膀上的,只不过是为了遮掩秦长安肩头上的奴字,并无特殊意义。更何况,以前跟她亲热的时候,尚且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他无缘无故想起了北漠神官徐睿对秦长安命格的断言……
“长安,这儿还疼吗?”察觉到龙厉反复游走在肩膀上的温柔抚摸,听的他的嗓音从耳畔传来,这般的温存,令她心情平复,整个人都像是被顺毛摸的家猫一般,就差蜷缩成一团在他胸口打呼了。
“都多久前的事了,一点也不疼了。”无论是年幼被刺上的那个奴字,还是两年前在北漠被刺下的凤凰图案。
龙厉静默不语,压下心中的狐疑,他相信他看到的不是错觉,却也难以解释那一刹那的景象。
很显然,即便是秦长安,她亦不曾发现身体上有任何的异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珍贵的药人怀胎十月,生下孩子本就是奇迹,冥冥之中,都在朝着她注定的命格靠近?
他就这么抱着怀里的女人,刚侧身就压到一块冰凉的玉石,他从锦被下摸索着,拉扯出跟他们衣裳一道混在一起的玉石,面色微变。
“这是麒麟玉?”
秦长安忍不住笑出声来。“麒麟玉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这个主人都认不出来了吗?”
麒麟玉,他当然认得,麒麟玉是一块碧绿通透的上等玉佩,而眼前的玉佩,却成了一块红绿相间的玉石。
在认定秦长安是他唯一想要的女人之后,他就把随身携带最看重的麒麟玉,同样也是他靖王身份象征的物件,送给了秦长安。
“自从你来北漠找到我,我重新接受了你给的麒麟玉之后,这玉石里面就有了很细微的改变,一开始是针孔大小的红点,随着时光流逝,几个月后,就成了大大小小的红斑,直到如今,红色绿色各自一半。我想,也许再过几年,麒麟玉就会变成一块色泽明亮的红玉。”
龙厉径自沉思,坊间的确有玉养人人养玉的说法,说的便是有些玉石被人长期佩戴之后,玉石中的底色会产生一些变化,好像在戴玉人身上活过来一样。同样的,一些资质上乘的玉石,也被商贩们捧得位置极高,说是一旦玉石变得通透润泽,实际上是在吸收主人体内浊气——
不管有没有这么邪门,但有一点是明显的,至少麒麟玉已经把秦长安当成是自己的主人了。
正如白虎和灵隼都会把秦长安认定为自己的主人,那么,麒麟玉也会认主,一点也不让他奇怪。
“长安,你大哥可曾跟你在信中说起北漠如今的情势?”
秦长安睁开眼,静静地望向他,她的确知道龙厉要说什么,但是此刻的表情,也是真正的漠然。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云淡风轻地跟她躺在一块儿,将麒麟玉塞回她的手心。“北漠皇帝册封了太子,正是萧元夏。”
一年前萧元夏护送他们离开北漠境内,护送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远嫁金雁王朝成为和亲王妃,情路不顺之后,萧元夏最终还是得到了太子之位。
“后悔吗?若你当初答应做他的平妻,或许他可以让你成为北漠最身份显赫的女人。”他阴沉地笑,口吻透着一股子难以分辨的荒诞,而他那双墨黑的眼瞳,却有着许多东西,不停地起起伏伏。
话音刚落,秦长安就犹如一头刚刚结束冬眠的小兽,整个人扑上去,尖锐的小牙毫不留情地咬破了他弧度优美的下巴,直到看着他下巴上的牙印渗出鲜血,她才满意地哼笑。
“痛吗?”
他的脸发热,仍旧笑着点头,却不曾伸出手擦拭下巴上的血迹,那浓墨般的眼睛里,却不复方才的深邃幽暗。
“痛了才长教训。”秦长安得意洋洋地说,龙厉是一头时不时要发作的猛兽,她若是不掌握一点驯兽的功底,就不可能跟他和平相处。
没有漏掉她眼底的骄傲,他坐正身子,他以前绝不可能任由一个女人爬到头上来作威作福,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任何人宣示主权般拥有,但如今,秦长安这般分明的态度,当真让他喜欢,很是喜欢。
“别说萧元夏现在是太子,就算他成了北漠皇帝,在他算计过我之后,我跟他最后的情分都没了,就算他日相见,他也只是我的一位故人罢了。”她双手捧着那张俊美的带些可怕的脸庞,跟他牢牢地四目相对,嘴角有着坚决的笑。“这世上喜欢我的男子不少,三郎,你总是这么小心眼,这辈子会过的很累的。”
他小心眼?或许他无法否认,在感情上面,没有人教他如何做会更好些,他从来都是顺应自己的心,想占有秦长安,所以他占有了,想追求秦长安,所以他追求了,想挽留秦长安,所以他挽留了。
“有时候,本王常常想,若是能把你绑在床上,不让别的男人瞧见你,或许才能安枕无忧。”他说的很轻,但每一字都不可避免地压上她的心头。
出于男人的直觉,就算再过几年,萧元夏若有机会再跟秦长安见面,还是会想得到这个女人,想的无非是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那便是男人的劣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胡说八道。北漠是女人死绝了吗?天涯何处无芳草。”秦长安嗤之以鼻,她不认为萧元夏跟自己有那么深不可摧的感情,男女之间年轻时候的悸动,就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消失了就再也没有了。
或许,她还是喜欢她跟龙厉的这种情感,至少他不会利用她,为了利益,他喜爱她,那种感情纯粹又强烈,即便有时候霸道了些,专制了点。
秦长安爱憎分明的态度,仿佛是一盏明灯,她永远也不会熄灭,明亮又温暖。
她被牢牢地拥住,贴在身上的几片花瓣顺势沾上他的男性身躯,欢爱过后,她最爱被他这般抱着,他有着暖炉般的体温,哪怕在初春的夜里,能让她不自觉地靠近,双腿缠上他精瘦的腰际,也是下意识的习惯。
“长安,你确定还要继续吗?”他故意笑的恶劣又轻佻。
“那要看你明天能不能战胜我。”她翻了身,卷走大半柔软锦被。
“爷喜欢跟你打赌。”他贴着她的耳廓。“赌注往往很丰美……”
她索性闭上眼睛装睡,龙厉病了二十年,就算如今身体养的强壮有力,但骑射狩猎这回事,疏于练习往往是不行的。她的目力比一般人强,从小就喜欢玩弩箭,跟她比狩猎?她才不至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算真是老天不长眼,她赌输了,大不了把自己打包送上床,反正被某人吃干抹净那么多次,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翌日。
四方城郊外。
“驾——”手中马鞭用力挥下去,在空中落下一声响亮,天地之间,天空万里无云,春风徐徐,满地绿茵葱葱。
一匹棕色高头大马,背上坐着一名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女子,她的长发用一枚碧玉环束发,宛若男子发式,手腕上套着黑色护腕,脚上踏着黑靴,黑色腰带在腰际围了好几圈,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腰身,策马飞扬的身影满满元气,宛若行走江湖的江湖儿女般英姿飒爽。
离得近了,能看到她还背着一把银亮的弩箭,渐渐的,有人追上了她,是一个年轻男人,两人时不时落下一段距离,他跟的不近不远,那种感觉……仿佛是看中了自己的猎物,却依旧玩着追捕的游戏,并不急于一时,享受着你追我逐的乐趣。
龙厉今日并未穿一贯的红袍,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发髻上依旧是一枚黑骨簪,明明还是昨日跟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秦长安转眼一看,还是觉得心惊动魄。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里这么大,我们分道扬镳,兵分两路行不行?”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心中突然漏了一拍,只因目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就有种心中着魔的感觉。
一身红袍的他,张扬跋扈,一身玄衣的他,冷峻禁欲……
不过是出来打猎罢了,何必穿的这么秀色可餐?
龙厉勾唇一笑,眼如点漆。“长安,你若是不分心,尚有一两成的把握可以略胜一筹,不过,爷看你心神动摇,怕是赢不了了。”
“王爷,好大的口气啊,你我都是互知底细的,就你那副病秧子身体,没什么机会出来狩猎,今天能打着两只兔子,就该不错了。”她毫不留情地说笑,利落地取下背上挂着的弩箭,更别提她用的是自己擅长的兵器,胸有成竹。
不等他再度开口,也不愿意承认他的男色迷人,秦长安收敛笑容,遥遥往前一指。“看到了吗?那里有一棵大树,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到那里集合,清点猎物,一决胜负。”
“好。”他手一摊,一身黑的男人,依旧挡不住的气度雍容,贵不可言。
俏脸上回以漫不经心的嘲笑,这男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就算先让她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
“我先走了,待会儿见。”她坐正了身子,大大方方地挥挥手,蓄势待发。
“慢着。”他在背后喊住了她,玩味地打量着那一道鲜红如火的背影,尤其记得昨晚那些鲜红月季花落在她白皙肌肤上给他带来的震撼,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慢条斯理阴阳怪气地说。
“青青,你昨晚是不是真的腰疼爷不知道,不过爷知道今晚你一定会腰疼。”
闻言,秦长安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若不是她费力稳住自己身子,真怕自己就这么从马背上栽下来。
言下之意,昨晚她说腰疼是为了积蓄体力跟他好好比一场,今晚她会腰疼的原因则是……她不是他的对手,势必会被他在床上欺负的不成样子?!
她又急又气地挥下马鞭,怒斥一声:“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走着瞧!”
火焰般炽热鲜活的那一道红色倩影,最终闪过他的视线,渐行渐远,龙厉垂眸一笑,握紧手里的缰绳,眼底却再无任何温柔光彩,宛若一口看不到底的古井。
这是他的私心。
他要霸占秦长安所有的心思,不愿让她投入到京城的风波之中去,即便她对蒋思荷心存几分怜惜和同情,但是该来的,迟早要来。
秦长安回头一看,果然再也看不到龙厉的黑色身影,她暗暗舒出一口气来,从马背上利落跳下,把马儿绑在林子外的树旁,只身走入面前的丛林中去。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北方高大的树木,走了许久都不曾见到一个人影,她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洒下白色粉末,否则,空手而回是小事,在林子里迷失了路,才是真正的危险。
环顾四周,她暂时停下脚步,她从小就跟着父亲陆仲去京城附近的山上采药,身为医者,必须有一套在密林深山里自保的方法,而来到深山老林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分辨此地是否安全。
这个林子里的光照充足,空气清新,因此没有瘴气,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往嘴里放上一片薄荷草,可让她保持神清气爽,头脑清醒,精神专注。
“啾啾——”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她抬起头,停在不远处枝叶繁茂枝桠上的是一只彩色山鸟,个头不小,拖着孔雀般五光十色的翎羽,完全不知树下有猎人守株待兔,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昂首高歌,怡然自得。
嘴角无声上扬,摸上背后冰冷的弩箭,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她还不曾踏破铁鞋呢,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就在她手里的弩箭对准树上的那只毛色锃亮极为肥美的山鸟时,手里的弩箭在下一瞬离弦而出,却从半空中划过一道火红身影,动作极快,“嗖”一声扑上花孔雀般的山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等秦长安循着声响再望过去,只见丛林里厚厚的落叶里有东西不停地往前窜着,但是无奈跑得太迅猛,她根本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中途拦胡,秦长安心情很不爽,但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抢了她的山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