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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平静而又动荡的一夜,天空中阴沉的乌云始终不肯退散,遮挡着那本应该照亮大地的皓月星辰,给这世界带来无尽的黑暗。
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我所处的这处院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也不知亮起了多少盏灯,这才驱散了院子里大部分的黑暗。
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看到我的亲人们在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帐篷前,他们为我烧过纸后,有序地站在了帐篷前。
我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看着那老人走进了帐篷,帐篷里同样有灯,所以他的动作落在了每个人的眼中。
令我意外的是,他似乎对着那副被平稳放置在帐篷中的棺椁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居然叫人揭开了棺盖,露出了里面静静躺着的我。
我听到了他对着我那些亲人说的话,他说让他们再最后看我一眼,然后就要封棺了。说完之后,他就走出了帐篷,而我的亲人们也开始朝着里面走了去,逆时针转过棺椁,从一边进去,又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我站在人群的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我看到他们走的很慢,似乎是想再多看我一眼,我看到我的父母哭了,我看到了他们眼中滑落的泪水,想来这最后一眼该有多么不舍。
我迟疑了一下,跟在了人群后面,我同样也想再看我自己一眼,毕竟用这个身体活了一辈子,如今就要离开了,身为主人的我又怎么可能不去看他一眼呢。
人群虽然走得比较慢,但好在愿意来看一眼我的人并不多,我跟在人群最后,很快,我也来到了那个暗黄色的棺椁前,看到了躺在里面的我。
我并没有继续走,而是迟滞般地站在了棺前,细细打量着棺椁里的自己。
我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里面,似乎很舒服,我的嘴角带着几分笑容,原先留在身上的血迹也被人擦拭干净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和活着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脸色很白,近乎白纸一样的苍白,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不过也的确是这样,我确实病了,是一种无药可治的心病。
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换成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是黑色的,休闲风,是我最常穿的样式,也是我最常穿的颜色,穿在身上看上去很是得体,我感觉现在的自己看上去似乎比平日里要俊俏的多,可能是因为向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吧。
我就这样近距离看着自己,连我自己都感觉有些想笑,活着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会有这一天,我居然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自己眼前,我居然还能看到已经成了一具躯壳的自己,这样的一幕若是说出去的话,肯定能惹得很多人哄堂大笑的吧。
但事实却就是这样,很荒诞,但这是改变不了的,我也仅能看一眼自己的身体了,至于再回到这身体里,那却是痴人说梦。我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给我带来的熟悉,但也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排斥,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属于我了,最起码,这一世是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人群早已经走出了帐篷,独留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只不过,并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想法。看到人都走了出去,便有几个人走了进来,穿过了我此刻的身体,重新盖上了棺盖。
我并没有因为他人从我身体里穿过而躲闪,只是有些麻木地看着那个看起来分外沉重的棺盖缓缓落在了棺椁上,一道黑影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同样的黑暗遮盖住了我的身体,硬生生将我们之间隔开了。
我听到了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是他们在敲棺钉,木头的,将整个棺椁都封了起来,我似乎感受到了那静静躺在棺椁中的自己的不满,我应当是不喜欢那种沉闷黑暗的环境吧,但却没有什么办法。
将棺椁封好之后,这些人也走了,依旧只剩下我一个人守在我自己的身边,看着已经没有了任何自己痕迹的棺椁,我无奈地笑了笑。
是那棺椁封印了我,它封锁了我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封锁了我和这个世间所有的联系,我再也出不来了,我将和它同存亡,或许若干年后,它就会在地底化作一堆朽木,而我也将会在地底化作一捧黄尘,从我放置在它身体里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绑定了吧,这是不可抗拒的。
既然已经看不到我了,我也就不再继续留在这里了,这里让我有些害怕,我害怕会不会突然再有人进来,将这个没有任何实质存在的我也装在那个棺椁里面,我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虽然我对于现在这种状态也有些厌倦了,但总归是要比困在那个黑漆漆的箱子里要好的多,最起码,我还能看得到这片天空,还能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的故乡的味道。
我走了出来,院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就连屋子里也少了很多走动的身影,毕竟都已经深夜了,又有谁还愿意傻愣愣地坐着呢,当然,我依旧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一如往日一般坐在窗边,我不知道这种状态他们已经持续了多久了,但我想来应该很久了吧,他们可能是在等,在等我回家。
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鼓乐队的声音没有停下过,那悲怆的唢呐声一直响着,它应该会响一夜吧,我很感谢这个声音,虽然听起来并不怎么舒服,但我知道,在这院子里还有人陪着我,还有人陪我一起度过这最后一夜。
每隔一段时间,我的父母就会出来为我烧一把纸钱,如此不断重复着,整整一夜,他们都没有去歇着,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状态很差,但是我没有任何办法去让他们休息一会儿,我只能看着。
鼓乐队也的确吹了一整夜,直到漆黑的夜空泛起了亮光,那嘹亮的声音才渐渐停下。
而发呆的我也在这一刻惊醒,看了一眼被乌云遮挡着的光芒,我知道,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