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鬼轻抚红纱烛

白鹿琥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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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前。

    一滴泪自天上降下,江南的傍晚,红霞蔽日,泪珠被倒映成殷红色,一如少妇唇上的朱砂,娇艳动人。

    李府内,宾客络绎不绝地为李老爷敬酒。

    李家这样的大家自然是不缺挡酒之人,然而李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者不拒,众人皆称海量。

    今日是李府千金李碧清的一岁生辰。

    李府上下奉小姐如掌上明珠,李老爷本人更是爱若心肝。

    宴上之人正自饮酒谈笑间,乌云密布,一滴雨水落下。

    李老爷抱着女儿正要进屋,那滴水却不偏不倚滴上李小姐眉心,随即化入骨血,不见痕迹。

    此事无人发觉,毕竟一滴雨水谁又能料到它会如此来历不凡呢。

    十五年白驹过隙。

    李小姐于一年之前及笄,往来提亲之人不胜枚举,其中张家之子最合李家小姐心意,李家最终将小姐许配于张家。

    一年之后,张府派人前来迎亲。

    成亲当日,街上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道路两边的百姓问去方知具是两家为这门亲事而备的。

    成亲队伍浩浩荡荡,一直到得午后火红的火烧云一片片相连,李小姐的花轿才行往张府。道上小贩具是灰布顶棚,红轿子便如那灰蒙蒙天上的一朵火烧云,沁入街上每个人的心脾。

    一年后的两广一带正有人密谋着一件大事。

    一间不起眼的破屋内,两个年纪相仿的人正在谈着些什么。

    一人十六岁上下,正是被贬下凡的酒童儿江世林。另一人十八九岁大小,衣着质朴却又不失贵气,此人正是当今右丞相之堂侄史嵩之。

    “史公子且宽心,我定亲自为史公子披荆斩棘扫平道路。”

    “如此便提前恭祝江贤弟财源广进啦!哈哈。”

    两人各自施了一礼,江世林又将史嵩之送出门外,方回屋内。

    史嵩之临行前留下黄金百两约为定金。还有一封署名上官鼎的书信,信中大意为:南宋议和十分窝囊,史弥远是权断专横的奸臣,又将南宋国力羸弱的缘由归结为皇室和权臣的过错,信末尾附上一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正是唐末农民起义的黄巢所写的反诗。

    上官鼎是个有名的主战派,这封信是要寄给一个信中被称呼为“张贤侄”的人。

    江世林将黄金与信件分开收好。

    午后,李三拎着几个钱袋得意洋洋地入得屋内......

    五月月末。当夜,江世林穿好夜行衣靠,将周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

    静悄悄靠近上官府墙头,提一口真气,运起轻功纵身而起。如猫儿坠地,落入院内,闪身来到窗下。

    借着窗内烛火光辉,翻开孙钱生所绘之图,记明线路后收好。

    依图而走,然而那日孙钱生贼人心虚,所绘之图乃是个错图,江士林本当因惊扰下人导致事情败露,败兴而回。

    好巧不巧,上官鼎早已知晓其谋,将计就计,令下人今夜不得走出房门,无论听得房外有何声音都置之不理。又于原定路线周围设下伏兵,由甄氏隐发号施令。待江士林入的埋伏,众人便可闻声而动,将其拿下。

    因此江士林一路无阻,入的内宅小姐上官润芝房内。

    “吱呀”木门声响起,上官润芝本在香塌之上看书,忽听得有人进得房内。

    内宅小姐闺房平日里唯有丫鬟婆子以及主人进出,吴氏也只每月来此三回,因此上官润芝并未发觉有异,尚且以为是丫鬟来此。

    “翠翠,你既来了,便送进来一杯酒水,我看书早看的乏了,正好喝杯酒水解乏。”

    江士林先是心中一惊,又觉事情怪异。心道:为何老头子书房会有年轻女子之声?府内当只有三位夫人,金氏、吴氏和项氏才对。啊!是了,定是那上官鼎老虽老,仍色心不减,偷纳了房小妾,又不敢让夫人知晓,于是将此女藏在此处掩人耳目。

    上官小姐喜好读书,房内多半都是名人典故,满目书籍,便如同书房一般,也难怪聪慧如江士林也聪明反被聪明误。

    再打眼看去,只见内屋有一小床,床上帷帐已然放下,当下放宽心,来到桌前,端起酒壶倒了杯酒。

    正欲送入女子帐内。隔着面巾,一股子醇厚香甜的酒气扑面而来。

    江士林继前世之习,也是好酒之人,知道这是上好的花酿,自己又从未饮过此类花果酿成的美酒,强忍想一口饮下的念头。

    打定主意,待靠近此女便点主此女穴道。

    一步步走近床边,只一步之遥时喉头终是不自觉地咽了一下。

    “呵呵,是了。我只想起了我,却忘却了你,咱们姐妹情深,你若想喝你便先喝了它吧。我再看一会儿书好了。”帐内女子抿嘴轻笑道。

    她说话时咬字清晰,温言细语,便好似珠落玉盘。平日里都与丫鬟亲近惯了,说话语气自然还是如待亲近之人一般。

    如此江士林听来便似女子有意讨好,心中暗道一声:好妖精,难怪上官老儿对你念念不忘。

    见此女有意请自己饮酒,自己又实在酒瘾难耐。心中一横,一把抓去面巾,举杯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

    他前世去群芳阁时常饮百花仙子所酿的花酿,被贬之前又饮了半壶“一梦庄生”。那“一梦庄生”是用无数珍奇仙药仙珍酿制三百年而成,百年之功才酿造只此一壶,其中功效自是造化无边。

    一杯上好花酿下肚,恰好勾起了几分“蝶恋花”的药效,前世记忆如飞瀑之流倾入脑海,一时间头痛欲裂,每每回忆起与百花仙子的过往,心中就酸痛无边。两种痛处夹击之下,脑中不堪重负,眼前一黑昏倒在上官小姐床脚。

    上官润芝原本全神贯注在读书,听到声响,以为是丫鬟翠翠碰掉了什么东西,扒开纱帐正欲询问。

    哪知床脚边上竟躺着一陌生男子。

    全无设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心思慌乱之间顿觉六神无主,也是自小养尊处优,从未遇到什么大事值得如此慌乱,头一回碰见一时间乱了方寸。

    情急之中将手中之书朝着江士林掷去。

    书本砸中江士林右胸,江士林已经昏迷不醒故而一声不吭。

    上官润芝瞧床下之人并未出声,心头突生一念:这人莫不是死了?

    心中这般想,打眼看向江士林,见这人仍是纹丝未动,心头更是笃定。

    “死人啦!死人啦!”上官润芝慌忙喊到。

    慌乱之心更甚。平日里自己呼喊一声,早该有人来此侍候,今日却迟迟无人回应。见自己呼救无效,想起鬼魂之说,一时间又怕惊扰亡魂,于是呆呆地不敢再出一声,双臂抱膝坐在香塌内侧。

    时间一长,便不觉如初始那般害怕,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细细思量,这人也只是倒在地上而已,自己所读的书中也曾提过人昏迷或是休克的情形。

    “这人应当还活着,若他是有病在身我当救他一救才是。”

    她本性纯真善良,胆子也比寻常姑娘大些,至于江士林一男子为何出现在内宅女眷的房内,以及江士林为何夜间身着夜行衣这些疑点,一时间还未曾反应过来,况且她也只在书上看到过有关夜行衣的描述,一时间见到了,难以想起也不奇怪。

    于是上官润芝蹑手蹑脚下了床,将头侧到一边不去看江士林,咬着红唇,身位缓缓挪移至江士林头脸处。

    屈膝蹲下,伸出青葱细指,探了探江士林鼻息。

    如羊脂玉般的手指刚一伸过去,一股温润的鼻息便喷在指上。上官润芝心头一喜,一时间忘却惧怕,头一回,正对上江士林面庞。

    但见江士林肤白唇红,眉若紫电,十分养眼。暗赞一声:好个美男子!双眼禁闭又添一分温雅,看的入迷了,伸出的手自觉抚上江士林脸颊,感受掌心间传来的热度,本是少女怀春之龄,便渐渐地痴了。

    忽听门外有人大喊“芝儿!芝儿!”。

    一听便是父亲上官鼎之声,一时间芳心狂跳不知所措,待父亲入得房内,连忙躲入薄被之中,又觉如孩童之时做错了事一般,心中又是委屈又是自责,泪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将头埋在被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上官鼎一看一黑衣男子倒在女儿床边,额头边上散落着一本书,再听女儿在被中嘤嘤哭泣,心头大怒,便以为女儿受辱,摇头锤腿,大呼一声:“冤孽啊!”

    几家欢喜几家愁。

    江南乱葬岗边,一红衣女子神形枯稿,发疏肤黄,双眼泛红倒在地上。

    入夜后,乱葬岗四下里尽是孤魂野鬼,虽不能近人身,但却时不时发出一声鬼哭扰人心神。

    人身上有三团火可避邪祟,然而红衣女子已然快灯枯油竭,魂魄将要离体,这时若有一鬼拘住她魂魄顶替自己,便可重堕轮回投胎转世。

    故而,此刻百鬼云集。

    忽然女子红裙无风自动,眉心渗出水来,一开始只有芝麻大小的水珠渗出,渐渐汇聚成豆粒般大小,最后便如决堤之水,蓄势之蚺,势欲滔天。周间百鬼,具被吞没,下一瞬重回女子眉心。

    女子缓缓漂浮而立,神色凄苦,喃喃自语道:“我夫君已死,家园被毁,家中只余我一人而已,孤苦无依,不想竟连死也不能。”

    她便是李府千金李碧清,如今因酒童饮入“蝶恋花”后流下的情泪汲百鬼修为,平添三千年道行,化作情妖。

    当夜四更天,王富商家中。

    李碧清冷眼瞧着王富商在地上呻吟求饶,在她家道中落后,王福商觊觎她美色用尽手段想纳她为妾,今日她化身为妖,肤白如天上仙玉,美艳如画中之人。

    稍施法力,王富商便痛不欲生,情妖最喜悲情,善施催人之情入魔之法。

    王富商只一刻钟便化作情痴,痴痴呆呆,宛若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