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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凤英扑通跪地,一脸崇拜地说道:“恕晚辈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模样诚恳,配这词儿却略显滑稽。
刘公公给婆婆们使了眼色,很快给马凤英松了绑,又收起手中银针,对着空荡的会馆中央喊道:“行了,趴着装死的,还有柱子后面那个,都出来吧!”
我爬起来走向他,宋渊也顶着张懵懂的蠢脸朝我们过来。
泉叔手抱身前,轻松地问道:“刘老,接下来您打算如何?”
刘公公露出慈祥的表情,望着我说道:“你问杂家儿子,他说如何便如何。”
宋渊来回甩头,看看我,又看看刘公公,最后视线停在泉叔那儿了,像是在问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
我给刘公公深鞠一躬,说道:“义父计策妙甚,就依您的安排。不过孩儿不知,既然您清楚曹仁玉恶行累累,为何不让这小哥报仇雪恨,还要留他一命?”
刘公公眨眨眼,笑问:“你不是要用杂家的拘魂扣去救人嘛,这活人性命可是献祭材料呀,那烟鬼没告诉你们吗?”
宋渊怕是憋了几日不得讲话,插嘴道:“没有啊!他说的东西我都找齐了,没说要活人啊!现在就差拘魂扣、火药和梅二公子的八字了!”
“那就奇怪了,杂家前几年的一次仪式就是他做的,他应该最清楚。这拘魂扣头回救人,是将魂飞魄散之人强行留在人间,可这个功能,普通道家法术也能做到,只不过,那人能再活多久,不可估计,有的三天,有的百年。若是本身气数已尽,最多能唤回魂魄,留几句遗言罢了。可是只要用了此物,”刘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工出神的桃核,展示一圈又放回,“能召回魂魄,但必须献祭另一个。且每献祭一次,就能给该死的人强行续命几年,续多久嘛,全看这些祭品还剩几年可活!”
原来这个法术这么狠毒,我看了看刘公公那副长寿模样,暗暗觉得这老头怕是得有上百岁,不知道有多少亡魂被拘魂扣害死……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杨九爷从侧院无精打采地走进来。
泉叔有些生气的指着他:“云生的事儿,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杨九爷满不在乎地走过来说道:“救梅二我也去,我不去的话,你们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这倒是真的,我们当中最了解梅二公子的,就只有这个行事诡异的戏班班主了。
刘公公一拍手,说道:“那便如此,小的几个去备船,老的几个回别院收拾收拾,这俩中了针的,弄醒了也是必然聒噪,就先这样吧。”
然后刘公公环视了棠浪会馆一周,不再言语了。我能理解刘公公此刻的感受,曾经辉煌的哥老会,老人一生心血经营,如今从里到外都坏了,怎能不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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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杨九爷雇了艘挺大的船,早早就在码头候着了。
安顿好一切,我忽觉一阵惬意,便坐到船头的缆绳旁边,将双腿搭在船外,望着对岸的鬼村放空。
此时的湖面上,薄雾铺洒,静如画卷,湖水被船身切成两半,在这无边的天空下,翻卷着两行白浪。迎面而来的水汽扫着汗毛,凉飕飕的,正享受,宋渊也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坐下,半晌也不搭话,就这么安静陪同着。
直到得见那段长长的栈道,宋渊才起身,拍了拍我的肩,幽幽说了声:“走吧,去见周先生。”我一愣神,他已进去船舱帮忙了。
街上还是如离开那日一般,死气沉沉的。来到之前的破庙,宋渊上前正要叫门,却又停住,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我也俯身过去,里面嘻嘻哈哈的,只有周玖良的声音:“哎呀道长,你可真是放荡不羁啊!昨夜那般……真是要吓死个人……要不是我百般……你也是个不守……要是被三少爷他们见到咱们这般模样……嘻嘻嘻嘻……”
声音断续传来,我正想问宋渊听到什么,是不是跟我听到的一样不堪入耳,那家伙已经快把手中的佩剑捏碎了,一副吃了秤砣的表情。
也顾不得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我直接一把推开院门,只见院中垒了个方灶,不知这两人从哪儿搞来一口大锅,满满一锅白汤咕嘟嘟开了。旁边的地上铺着分解得差不多的一些碎骨和两个麂子头,墙角的木架上还挂着剥好的麂子皮。
只见周玖良一愣,便上前来迎接,泉叔也热情地开始介绍起人来,只剩我和宋渊尴尬相视。
烟鬼道士也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前来见礼,直到杨九爷踏进院门,才生硬地收起微笑,拂袖离去。杨九爷似乎料到会是这样,沉默地帮着壮汉们搬东西去了。
婆婆们兴奋异常,欢跳着围着大锅忙活起来,又是尝味道,又是加佐料,等我们将随身东西放好回来,已经一碗碗盛妥了。
以前在东堪有人送过一腿麂子肉给父亲,我没敢吃,总觉得那小小蹄子像羊啊牛啊的幼崽,实在残忍,此刻也很纠结。
周玖良看出我的别扭,走过来说道:“没吃过吧?这可是野味,不是时时能尝的。别怕,喝口汤,可鲜啦,道长说还得谢谢那个九节尸怪呢,要不是他在周遭山里捣蛋,这种动物是不会随便往有人的地方跑的,算是那玩意儿送咱们的礼,哈哈,”见我不理,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怎的不理人,事情不顺利?还是……几日不见,害羞啊?”他越说越慢,熟悉的贱笑又漾满了脸庞。
来不及发作,烟鬼道人走到我们身边,抱拳躬身道:“三少爷,刚才宋生跟我说了,您舍身借物,郑某感激不尽……”
我忙放下碗,回礼:“郑道长客气,救伤之恩在前,况且之后还需麻烦您解血衣之谜,借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郑道士脸上更显愧疚:“怎么能说是小事呢!三少爷您不是都给……”
我急忙打茬道:“啊哈哈哈!!!您真是太客气啦!你看这肉汤多鲜美呀!!哈哈哈哈!”
说着就去端灶台上的碗,谁知动作太急,一下子碰到锅沿,烫的我猛然收手,又因动作过大,扯得旧伤隐隐作痛,不觉嘶嘶抽气。
周玖良换了副严肃的表情,一把抓过我的手去,面无表情地吹了吹,再将他那纤细的指头往我衣袖里一挑,将袖口褪到肘后,轻轻转动腕子,观察了一下,又捻起袖边理平整,将手抽回,转身去了。
我愣在原地,只觉他行事阴阳怪气的,有些不解,宋渊端着个碗傻乎乎地凑了过来,问:“三少爷,他们有没有给你筷子?这肉是拿手抓着吃吗?哎你抬着个手干嘛?没人给你盛?来我这碗给你。”转身又去要筷子了。
望着手上的肉,再看看一左一右散去的两人,我顿觉一震,猜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上敲打了一下,让人觉得酸酸的,不疼,但是那股酥麻像条长着倒刺的虫子,深深钻到一个难说清的位置去了。
郑道士在我身旁站了一会儿,面带几分笑意地低头,不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三少爷,好好休息吧,三天后就是月圆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解决尸怪之乱,看看是什么人炼的它祸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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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别院时候不同,这次是和大伙一起,三天很快就过去。
白天刘公公给我讲解针法穴位,偶尔被他扎得昏迷过去,再醒来总得花些时间。晚上婆婆们和几个壮汉用不流利的汉话讲些听不太明白的故事,我总觉像出外郊游,没有半分紧张。
直到今天的傍晚,听着郑道士安排,大家才有些认真对待。
道士很会统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在小庙内摆上一套粗陋但丰富的法坛来。刘公公和宋渊、泉叔在正殿的两侧,准备接应道士镇压尸怪,四个婆婆早早就爬上房顶了,壮汉们列立在院内四角,手上都抓着贴了符的扁担、木棍啥的。
我和周玖良则只能躲在偏殿里面,不准出来。
被这么安排,我是羞愧的,毕竟就连婆婆们都能出力,我却被列为拖后腿的,周玖良则不以为然,安慰我说,每个人的位置本来就不尽相同,有的人出力,有的人出脑,有的人出钱,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这番理论我是不赞成的,觉得那是歪理邪说,且自私至极。但也不敢违抗刘公公和泉叔这两个长辈,只能从几扇破洞的窗户向外面观察,还必须来回折返,才能看得周全。
周玖良不知从哪儿找了个蒲团抱膝坐下,口中念念:“烦死了,跟只猫似的来回走遛儿,眼都花了……”正说着,郑道士忽然将案上的木剑抄起,对众人说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