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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诠释我的名字,感到既新鲜又茫然。
我的名字很有来历,因为母亲是琼瑶的忠实拥趸者,尤其喜欢那本《匆匆,太匆匆》的小说,她认为这个“匆”字会让她有瞬间穿梭时空的沧桑和恍惚,能够代表她大半生的心境,也许是为了寄托她某种美好而无奈的情怀,所以她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我觉得它所代表的含义过于虚幻、疏离又缥缈无常,像小鸟的尾巴一样难以实实在在地掌控在手中。
对名字这样消极地去领悟也许该抨击我没有母亲的诗情画意,但确实在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太多美好的事物都正如同它所蕴含的含义一样,在时空交错中匆匆又匆匆地一再与我擦肩而过。
模特,换种方式去理解,也应该属于“匆匆”的职业吧?而现如今的年代,又有什么不是“匆匆”?
“她很美丽绝非漂亮,知道美丽与漂亮之间的差别吗?”
“在这方面的经验,我可不如你。”江朗随手掸一下烟灰,有调侃的意味。
“漂亮可以概括为大部分女人,庸脂俗粉、媚李艳桃都可含糊地统称为漂亮。美丽可不同,它是气质、容貌、教养的总和,很少有女人能够达到这一巅峰,而你的匆匆就是这珍稀物种的仅存之一。虽然在物欲横流的模特界打滚多年,可她从未沾染上任何不良习气。且不说她相貌一流,单从言行品质上就挑不出一丁点儿不是,她从来没和什么男模和设计师之间传出过绯闻,自己也从未在外面单独逗留过十点钟以后。就像守在深闺人未识的旧式女人,洁身自好、干干净净。戴维陈居然从未见过她,这大概和她不爱出风头有关,戴维陈说了,凭她的自身条件,进军国际模特界毫无问题。”
听了这些,躲在树丛阴影后的我沾沾自喜,清白的身家和背景似乎是我唯一可以值得炫耀的。
江朗居然笑了一下:“你查她?”
三K耸耸肩:“连三围都查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突然神秘地压低声音:“她大概连男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江朗,你艳福不浅啊!”
“死性不改。”江朗笑骂他。
两个男人非常无耻地笑起来,与先前冷场的氛围相比,俩人现在友好得就好像是可以共享一个女人的患难兄弟。
“她的眼睛里有很多故事,这是我娶她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也许是像极了一个人吧。”三K问,话题又绕了回来。
江朗出人意料的沉默。
莫名其妙的,我感觉有点儿冷。
“别再做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了,你所遭受的痛苦并不比她少。当初你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为她晨昏颠倒、形容枯槁,整日浑浑噩噩有若行尸走肉。别忘了你那因为大量酗酒而时常出血直到今天还非得吃胃药才能止痛的胃,还有那因为酒后不甚清醒开车撞向悬崖而导致的头颅创伤、动脉爆裂全身至少有三十处骨折的可怕车祸。当时连我都以为你活不了了,这样残酷的自我惩罚难道还不够吗?这样沉沦在过去难以自拔的消极和颓废到底何时才是个了断?”
三K的话将我推入寒冬的深湖里,我眼前发黑又冻得彻骨,是谁?是什么样的女人让江朗如此地心碎断肠,竟要他不惜以生命去缅怀思念?
江朗不语,伸出食指与中指从礼服贴身的口袋里夹出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在星光下端详良久。
“果真没错,你还带着她的东西,一颗玻璃扣子,不值分文,在你眼中却与一座城池的价值等同。带着旧爱的信物去上新欢的床,而且还是洞房花烛,你不觉得对你的匆匆不公平吗?”
江朗收回扣子,淡淡地说:“你管得太多了。”
“六年的时间不短了,她虽是因你而死,但你因此所受的痛苦也应该补偿这些年的愧疚并且有余了。难道后来的CoCo都不能让你从阴影中解脱吗?我记得你和她在一起时快乐极了。”
“我们早已经分手了,对于CoCo我亏欠她太多。”
我惊出一身冷汗,老天爷!这个男人在我之前究竟还有多少个女人?一个让他痛不欲生,一个让他心怀愧疚;一个永远活在心里,一个时常出现梦中。活着的我也许可以一较高低,死了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抗衡。
我在树丛后由最初百味杂陈的泫然叹息变成此刻再难控制的妒火中烧,什么胃伤、脑创、断骨统统是自讨苦吃的活该!不配得到我丝毫的同情眼泪。
先前那种不探究配偶过去的宽容和豁达全部一扫而光,全是他妈的标新立异、自欺欺人!什么不要太热情不要太温暖,结果儒雅明亮的外表下是比任何男人都放纵过头、无耻过头的浅薄灵魂。
一见如故、以情相许、相互尊重、闪电结婚全是狗屁!也许他娶我只是为了遗忘过去,只因为我在他最空虚最需要抚慰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一手抓住我死死不放了。
而我也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面对一个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充满自责的男人做出了错误至极的选择,这下好了,一脚踏入一个布满玫瑰的陷阱,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我的遭遇恐怕不仅仅是“可悲”二字所能形容的。
餐室里交杯换盏的声音不绝于耳,尤其在深夜里更显喧嚣,江朗向那灯火阑珊处望了一望:“我该回去了,结婚晚宴上没有新郎算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K同时目送江朗离开。
三K忽然说:“多么与众不同的婚礼呀,因为新娘也不在现场。”
然后我们神态各异的目光在树丛上方相撞。
我走出那方天然屏障,三K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欣赏地说:“戴维陈真是好眼光,挑出这么一件好礼服,将你的身段烘托得完美到家了。美中不足的是,领口开得太低,让人失去联想的余地。”
我感到有点儿冷,下意识地抱住双肩,不露痕迹地隔开他窥探的目光。
“你都听见了?”他意料中地问,“有什么感想?”
这种不拐弯抹脚的直率让我无法适应,即使此刻思绪万千我仍然无从开口。
他以看好戏的姿态等我开口说话,等着我出丑。
我下意识地凝视他。
他也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吧,有一点点优雅、有一点点邪恶、有一点点善良、有一点点恶毒,全身充满不确定元素,让人难以给他准确定位。好像他可以胸怀若谷又可以小肚鸡肠;可以奋不顾身救人又可以绝情地见死不救;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又可以卑鄙地落井下石;可以拥护世界和平又可以制造惊天血案;可以做谦谦君子柳下惠又可以做沉迷女色的唐璜。
这样一个两极分化的男入让我难以捉摸,心生防备。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此刻我太激动或者太平静似乎都有问题,也正中你的下怀……其实在我知道真相后,我只有一个本能的反应。”
“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很在意这个。
“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愣了一愣,显然对我的智商产生了怀疑,很是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是同性恋。”
他哑然失笑:“接着说下去。”
“对于江朗的过去,我没有兴趣探听。如今的年代哪个男人不欠一堆风流帐,除非他的生理有问题。我不在意我是否是江朗的第一个女人,对于能否做他的最后一个女人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当然,这并不表示我对此没有向往。但是如果他不给我机会,我再如何争取也是枉然。好在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会尽全力赢得他的一切。”
即使心中翻江倒海,我也仍然不后悔当初做出的选择,我想我是爱他的,否则不会策马扬鞭毫无意义地去疯狂追赶一个随时都会停下来游弋花丛的男人。他周围有太多的诱惑,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难不保他不会被别的女人抢先一步拥在怀中。
三K的脸顿时陷入一片离奇怪异的表情大海中,可以推断在我之前的那两个女人从未说过如此目标明确、立场鲜明的战斗宣言。
“你查过我?”我直入主题。
他反应不及,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的意味。
“我三围多少,是否洁身自好是否是处女这应该是我的私事,最有权涉及此事的也只有江朗一个人。你不觉得你的举动已经超越了你应该管辖的范围了吗?”
他的脸又恢复了百毒不侵的常态:“我并不觉得这是超越范围,相反我认为这是职责所在。因为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在帮我的发小验证一个有底线保障的女人,以便确保他拥有一个同样有底线保障的未来。”
我无意去辩驳他的强词夺理,“他有严重的胃病?”
“是的,但我不会为你详述原因始末。”
“谢谢,刚好我对此毫无兴趣。”我不客气地打断他,“既然他有胃病,那么他一定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我决定将糖醋排骨、咖哩鸡饭等菜式从我的菜单里抹下去,明天再到书店为他重新买一本食谱。你说,早餐我为他准备皮蛋瘦肉粥如何?”我礼貌地向他征询。
他半张着嘴,那张脸上全部都是表情。
我客气地向他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开他,但背影无疑正受到他意味深长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