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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们或媚态百出或僵如冰棒或扭臀送胯或冷若冰霜似乎全部都有卖点,唯独我,一个已经入行五年的模特,却似乎总悬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尴尬位置。
太媚了,我做不来,觉得那像卖笑女的挑逗;太僵了,我也做不来,觉得那像百年墓穴中的死尸复活。再加上那极富魔域色彩的背景音乐和灯光衬托就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即便我是顶着某个模特选拔大赛的冠军头衔进入这个圈子的,可聪明如你我都应该知道,那并不值钱,是的,一分钱都不值。
我只会卖弄我唯一的资本:青春。可这由青春打造的微笑却不被任何人认同,尤其是模特队的领班:马咪咪。
她年纪没超过三十,资历却很老,在模特界打滚已近十年。我们叫她马姐她不满,认为再年轻的脸也会叫老了。真应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细数一下眼角的缠绵。
她让我们直呼她的芳名马咪,但是叫久了总会有种沦落风尘的卑贱感,马咪、马咪;妈咪、妈咪……再加上有的模特为了引人注目全部丢弃了上一代赠予的识别代号,统统改成安妮、茱丽或者玛莎,这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总有并非良家妇女之嫌。当然,有的人也确实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笑得太过时了,那是十二三岁邻家女孩儿的独有专利,应该前卫开放……”马咪咪使出看家本领喋喋不休地向我进行调教。
我不明白如何才称之为前卫开放,而且又是在单纯的脸部动作上,我练得嘴麻到要抽筋儿,几乎要再多出一付牙齿,仍被马咪咪冷颜急眼地拒在起点之外。
“不仅仅要多出一付牙齿,还要多几个秋波、几个梨涡、几个媚眼儿、几个唇形吻……”见我仍不开窍,她急了:“做不来的话干脆学王菲,脊背挺直,目光幽深,眼睛永远停留在某一点。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惹急了就朝他们抛白眼儿,懂吗?这叫以另类取胜!”
我搞不清究竟该向观众抛媚眼儿还是白眼儿,两者之间我拿不出折中方案、找不到黄金定点。索性目光凌厉如鹰、身形敏捷似蛇,再加上一点基本步伐和舞蹈旋律,在幽暗迷乱的灯光掩饰下居然也能收获到零星的掌声。
“林匆匆,你给我滚出来!”在每次观众散场后,站在帷幕后的马咪咪总是双拳紧握,双腿站成圆规状对着那个拔起腿来欲要逃之夭夭的狼狈模特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惊天怒吼。
是的,我就是林匆匆,林匆匆就是我,这没什么好感到羞耻的,虽然我好歹也得过模特大赛的冠军,可这在她的眼里连屁都不如。
但即使我再不在意,这样的辱骂也终归让人无地自容,我认为自己一向心理强大,承受能力非一般人可比。可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确定和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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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这一行做只要放不开就注定不会成功,没有积极的欲望做导游,我当然不会在某个地方流连太久。在某个夜晚观看星星长四个小时之后,我突然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为之震惊的决定:我要嫁人!
嫁人就意味着要有男人养活,丰衣足食地守在家中,不必为了名利像交际花一样地在外面抛头露面。究竟是为了嫁人而退出还是为了退出而嫁人,我这里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是如果嫁了人,摆脱这个圈子似乎就容易多了。可眼前的问题是:谁会娶我?再准确一点儿说:我不知该嫁给谁。
午夜,我长时间地疯看日本漫画片《灌篮高手》,我觉得那里面的流川枫很适合我,高大英挺将近一米九的运动员身材堪称举世无双,模特出身一米七五的我自认走在他身边不会让他逊色分毫。
是的,我得出了一个答案:我要嫁给流川枫。
而且他面目冷淡,眼角含诮,很难被什么情绪点燃。我需要的似乎就是这么样的一个男人,不要太温暖,不要太热情,我喜欢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那种平等的互怜互伤。
彼此不是太在意对方,但生活在一起却又有默契,无需太多语言,仅凭微妙的眼神交流就能揣摩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我想,这种人的要求一定不多,简简单单不麻烦,我讨厌叫嚣聒噪,没完没了。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但令我头痛的是,我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么一个不真实的漫画男人。别说他只是漫画作家笔下的一个作品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换言之,他没有丝毫的热血和生命——即便他是一个活生生、生理健全、看得见摸得着的男人,一个如此颠倒众生足以惹得全世界女人都发出尖叫的迷人男子,我一个混得灰头土脸的退役小模特又哪来什么觊觎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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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一个下雨天,我发现了他——江朗。
一个顺口易记的名字。
一个在无数日子里既让我柔肠百转又让我断肠千遍的男人——江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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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常去的那家自助餐厅里,我自信满满地往果味儿软面包里超负荷地塞汁浓肉厚的火腿片。
休假的这些日子里,只有吃东西才能激发起我所有潜在的热情和对这世界所剩无几的好感。
五年的模特生涯里我几乎不知何为肉味,在那时,我几乎把我一辈子的水果都吃完了,现在我只想补偿回我应得的。
吃得志得意满、兴味盎然,我无意中向流满雨水的落地窗外一瞟,火腿片猝然卡在喉间,我扎扎实实地噎住了。
一个男人……
一个身上带有魔气圣光的男人……
他站在街角的对面,表情迷惘地朝天凝望。雨非常大,说成滂沱也不为过,可他没带雨伞甚至包括雨衣在内的任何雨具。
他两腿分立,坚定地站在大地上,雨水无情地浇湿他的头发,打冰他的脸,湿透他的衣衫。我似乎可以隐隐看清他胸肌的轮廊和模糊的男性特征。
他高大而英俊,这是无可否认的。但他的眼神破碎空洞,表情凶狠苍白。
他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散发着无法遏制的苦痛与深刻入骨的绝望,似乎刚刚失去他最心爱的女人,被悲愤的火焰烧得理智全无,直要赤手空拳地向全世界宣战一样。
这种不为外界所左右的自我姿态和独特的个性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并且比我心中所向往的情人影像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阴冷。
从外表看,他应该是个让女人发抖的可怕男人吧?可我为何从他那极为复杂的眼神深处窥探到一丝不为人所轻易察觉的忧郁和脆弱?这忧郁和脆弱足以打动多情的我,真想将他抱进怀里安慰,即使他是亡命天涯、背负血债的杀人凶犯也无怨无悔,倾其所有只求他能够粲然一笑。
雨越下越大,但没有什么能够浇熄他目光中那抹近乎痛苦的执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在他身边停住,茫然四顾地搜寻他眼中坚定的目标,遍寻无着后相互摇头低语,再不屑地走开。
不管他站在雨中遥望天空是在仰头控制鼻血还是在哗众取宠地实施什么所谓的“行为艺术”,我都对他有了欲一探究竟的好奇。
我撑起雨伞奔了出去,略有迟疑地站在他身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如我所料,灰蒙蒙的天空除了如织的雨柱外什么也没有。
我扔掉雨伞,以修长淡然的姿态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品味雨中的冰冷。雨渐渐停了,阳光出来了。我冻得浑身发抖,再温暖的阳光都无法驱散身上密布的寒气。
然而,那么奇妙的,在我和他刚刚同时注视的那一方天空,居然神奇地出现了一道魔幻般瑰丽的彩虹。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神的昭示,觉得自己刚才自虐式的天然淋浴倒也有几分值得。
我牙齿抖战地去捡地上的雨伞,“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并不认识你!”他转过一直都没有向我看过来的眼,第一次与我四目相接,脸上有几分恼怒的神色,甫一开口,竟是兴师问罪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