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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是秦崇，秦元清瞧着，心里未免有些满意，他这人，心中有些得意时，惯不会伪装自己，面上只看得更明显。
许是秦元清自己也意识到了表情不妥，他咳了两下，转脸看向亲爹：“父亲，还不知您给他们出的是什么题？”
秦老爷子哪里能不了解自己傻儿子的心理活动呢，但笑不语。
秦崇倒是跟秦元清对视了一眼，甚是贴心的回道：“是道增删算法，有些复杂，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找出来为难孙儿们的。”
老爷子自来喜欢这个孙子，听到他的话后，抚掌大笑，手指隔空点了点秦崇：“你还记得题目罢，给贵人和你爹念念。”
秦崇这才朝李户施了抱礼，态度不卑不亢，让李户很是满意。
秦崇的声音抬高了些许，年少变声的时候，声音都说不得好听，只是因着秦崇知书明理，让人多些好感，也多些忍耐力罢了。
“白兔纵横走入营，几多男女斗来争。一人一个难拿尽，四只三人始得停。来往聚，闹纵横，个人捉得往家行。英贤如果能明算，多少人家甚法评。”
秦崇复述的内容丝毫不差，秦老爷子听着也甚是满意。
说完，秦崇嘴角噙了笑，看向秦元清：“父亲可会答？”
秦元清知道秦崇这是在寻亲近人缓解紧张罢了，佯怒道：“你个小子，今天可是特意来寻你爹笑话的？大人今日在此，我若是说答不上来，岂不是要丢尽了脸面。”
李户也被二人逗乐了，摆了摆手：“哎呦，秦大人这话可是要抬举奴才了，这题目奴才听着都头痛，还哪里敢看笑话啊。”
秦老太爷见李户开口了，才问秦崇：“你算得多少？”
秦崇看了一眼旁边仍在苦算的秦屿和秦峂，迟疑的开了口：“祖父，我还是将算纸悄悄递给您好了。”
秦老太爷当然知道秦崇的顾虑，只摆了摆手，朝另二人道：“屿儿、峂儿，方才出题时，便说好了只看能者，如今你们大哥算出来了，你二人可服气？”
秦屿自然不服，但他哪里会开口，只是沉默。
秦峂则是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利落的将纸收了起来，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最后拍了拍胸口：“祖父啊，我可就等您这一句了。”
秦老太爷拿秦峂没办法，但因着有贵客在，便也没有开口训他，只叹了口气：“你啊，嘴上倒是实诚的很。”
李户却很有兴致的开口：“奴才倒认为，这小公子是个妙人。”
秦老太爷没意料到他会这样讲，反问了一句：“如何见得？”
李户道：“奴才年轻的时候，总想着，什么事都不能说不行，也不能说不会。后来见得多了才发现，人嘛，有自知之明，总好过闯了大祸后再弥补……来的要强。”
心里正烦躁的秦屿闻此言，僵了一下，努力做出了个笑来：“祖父，叔父，我却是愚笨了，大哥素来聪明，看来这次也不例外呢。”
秦屿话里的小心思，秦崇根本就没放在心里去，他微微颔首：“其实我也不太肯定，只是想着将四只兔子分为一组，一百只兔子就是二十五。
题目又道是，一组兔子分给三个人，那就是兔子的总数去掉二十五，便是捉兔的男女数量。
孙儿愚笨，只能在纸上画点数数，所以耗费了这么些时辰。”
秦老太爷挺满意的：“的确是七十五，你算的不错，没有算盘，能这样算出来，已经称得上是不错了。”
说罢，秦老太爷也没有厚此薄彼，朝另两人问道：“你们两个方才想的是如何算？”
长幼有序，自然是秦屿先回话。
秦屿道：“孩儿不才，与大哥想的方法一样，只是……画了几次，总觉得有些不对，在四只兔子分给三个人那里糊涂了。”
秦老太爷也点了点头，捋了把胡子：“峂儿呢？”
秦峂一脸讪笑，他脸还没有褪去婴儿肥，因此瞧着颇为喜庆：“孙儿的能力，祖父你也晓得，所以……”
不用他说完，秦老太爷就笑着摇了摇头，招了招手，站在一旁的赵德识趣的上了前来：“老太爷。”
“你带着这三个孩子，去我库房里头，各挑一件能用得上的东西吧。”
赵德应是，而后脸上堆起了笑：“少爷们，跟我来吧。”
秦崇恭恭敬敬的朝座上三人行了一礼，秦屿和秦峂也是有样学样，三个人这才跟在赵德身后出了正堂。
方一出正堂，走过了一段路后，秦屿就一下朝着秦崇撞了过去，秦崇一直在前头走，瞧不见后头的情况，就这样被秦屿撞倒，而后在地上滚了两圈。
秦峂一直乖乖的走在后头，低着头自顾自的，根本没预料到自家二哥的行迹，见状吓了一跳。
赵德走在前头，听见动静，回过头后，也吓了一跳。
要说三人岁数都不大，饶是年岁最长的秦崇，也还没过舞勺之年。
秦屿只勉强称得上是九龄，秦峂更是不至童龀。
陈夫人雅致，今日让人给秦崇备的衣服颜色是牙白，发带选的是浅绾，这衣服颜色浅，倒显出秦崇身形卓然，自有一番年少风流。
如今被秦屿这一撞，加之秦屿吃的又壮，秦崇在石板上滚了好几圈，头发和衣服一下子全沾染了灰，倒是连掩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秦崇根本就没想提防秦屿会来这么一下，直接愣住了，在翻滚的过程中，他手掌下意识的在地上撑了一下。
这会儿反应了过来后，竟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秦崇看向自己的手掌，灰尘掩盖下，竟有点点血迹渗出。
秦屿不过是一时激愤，待到反应过来，心里也有些害怕，身体就抖了起来。
赵德赶紧将秦崇扶了起来，秦崇本来有些生气，但见到秦屿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皱了皱眉，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心胸狭小就算了，如今做了错事，还有脸哭？
我本就是你兄长，你若是向我道歉，我不会与你计较。”
秦屿本来心里是歉疚的，但听见了秦崇的话后，心里忽地涌上来了一股悲愤，他又跑过来推了一把秦崇，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我兄长，我没有这样的兄长！！”
接着，秦屿一股脑跑远了，洒扫的下人接到了赵德的眼神，忙追了上去。
秦崇本就因摔倒狼狈不堪，如今秦屿不道歉，反而推他，秦崇脸色就更为不好了。
赵德见状，忙要跪下，却被秦崇一把拦住了，还没待赵德说话，秦崇就道：“与赵叔无关，今日之事，既然没有几人看到，那便不要说出去了。
贵人来府做客，这等子兄弟不和的故事，不听更好。”
说罢，秦崇的眼神扫过秦峂。
秦峂本就盼着自家大哥看不见自己，这样他就可以蒙混过关，如今见大哥看向自己，只恨不得把自己藏到哪里去，声音里自然就带了点委屈。
“大哥，大哥，我不会说的嘛，你不要那么凶的看着我。”
秦崇没好气的看着他：“我只是想说，你不要回去说嘴。”
秦峂捂住了自己的嘴：“被打的又不是我嘛，我干什么要说。”
秦崇想绷住脸，但看着秦峂的傻样，到底没忍住，笑了一下：“好了好了，走吧。”
赵德看见大少爷沉稳的样子，心里头宽慰了不少，安慰他道：“大少爷已经做的够好了，只是二少爷可能是想要得到些夸奖，夸奖不成，一时急了些，大少爷不要与他计较。
只是如今，大少爷可要回住处换一下衣服？老太爷和老爷那里若问起，我会想办法圆过去的。”
秦崇点了点头，忽然却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道：“罢了，如果直接回去，恐怕这事瞒不过母亲。我还是去五弟那里吧，先头他总闹着要与我一起睡觉，倒是在那里还剩了几件衣服。”
赵德闻言有些疑惑：“可是，五少爷跟夫人不是住在……？”
秦崇摇了摇头：“你不懂，五弟啊，现在肯定在他自己的书室里头。那孩子，这段时日，一直在模仿祖父呢，也不让下人们伺候，身边就一个书童。
加上今日人手不够，估计府里没有什么地方，比他那里还要清净了。”
赵德再没想到五公子竟是如此，一时有些惊讶，半晌儿，笑了：“那少爷可需要人跟？”
“我先从雅音堂后头溜出去，倒是劳烦赵叔给门口的初明说一声了。”
秦崇朝赵德行了一礼，而后摸了摸秦峂的头，就朝着小路走了过去。
几个人倒是不知，正堂里虽然没瞧见三个人的动静，偏堂的一扇窗子里头，却正好能瞧见这边的情景。
本是因着熏香有些气闷，甘老太太让下人打开了窗子，却不想，会看到了这一幕。
“想不到，二弟妹就是这样教导孩子的？”
陈夫人皮笑肉不笑，眼里的光利如刀刃，看向刘氏。
刘氏也有些尴尬，几个人在屋里那瞧的是清清楚楚的，秦屿先是将兄长撞翻在地，而后又死心不改，推了兄长一把。
刘氏心里头将秦屿是骂了又骂，可是心里骂了一会儿后，也埋怨秦崇起来，怎地就好像没有长眼睛一样，若是他半途回头看一眼，躲过去，不就没这事了么。
若是甘老太太不在这里，刘氏指定能跟陈夫人呛上许久。
只是如今婆母在，她这边若是敢跟陈夫人吵起来，那边就敢治她一个忤逆长者的罪名。
刘氏赶紧跪在了地板上，声音恳切：“母亲，大嫂，屿儿还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这才迁怒于他长兄。
媳妇也不是非要帮屿儿说话，但事情换个方向想，若不是将崇儿当成自己的亲大哥，屿儿哪里又敢跟他发火呢！”
甘老太太还没说话，陈夫人就又笑了两声。
“发火？迁怒？为何如此？听说正堂里头是在做学问，莫不是屿儿自己学问不及人，便一味的与长兄生气吧。”
刘氏满头大汗，她心里清楚，秦屿跟秦崇的矛盾，还真主要就是这做学问一事，陈夫人找的方向一点儿也没错，但她嘴上怎能承认呢。
陈氏嘴硬道：“哪里啊，长嫂不知……我自小教导屿儿，要谦逊，屿儿是乖的，不可能……”
“不可能？”陈夫人收了表情，冷冷的盯着刘氏：“不若，我如今将赵德叫进来问问？”
刘氏不敢再跟陈夫人对嘴，只得哀叫了一声：“母亲，你可得……”
甘老太太重重咳了一声，看也没看刘氏：“什么也别说了，这事过去了后，叫屿儿抄十份道德经来，你也跟屿儿一样。”
刘氏的辩白被这一句噎进了肚子里头，只得低头应是。
甘老太太看了屋里的几人一眼，意味深长的开口：“老三媳妇，今日你怎么看？”
董氏再没想到还能关系到自己身上来，手指蹭了两下佛珠，面有不解：“媳妇……不知母亲的意思。”
甘老太太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只沉默的看向了自己榻旁小几上放着的一个古董青花瓷。
董氏在这沉默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也跪下了：“媳妇的确不知，还请母亲示下！”
陈夫人给甘老太太捋了捋背，替她道：“三弟妹莫非以为，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对了吗？”
董氏不语。
甘老太太叹了口气：“是，很多时候碰到了事，明哲保身都是上策。但今天的事，你可知，他们三个是兄弟手足啊。
我知道，二圣想要抬举秦家的消息，让你们都有些意动。但对于外人来说，秦家不是一个人，秦家是所有人！
若是你们的孩子不能拧成一股绳子，以后别说想要出头，就是想安稳活着，都是个难事！”
甘老太太喝了一口茶，顺了口气，才道：“我也知道你们妯娌，平时就是面和心不和，把男人间的那点子争执扩大，当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是不是？
错！大错特错！
我在这里跟你们说好了，我自己生的孩子，我对他们的秉性那是再了解不过！
不甘，可能有，但他们绝不会有害兄弟的心在里头！可你们瞧瞧今日，嗯？
一个伴读就争得不可开交。我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三个里头，只崇儿性情最稳重，也是最适合当伴读的。
不要以为我是偏爱崇儿，做这个伴读，那是在风口浪尖上活命啊！”
刘氏和董氏没想到甘老太太说到这份上，刘氏尤其不解，她失态的开了口：“给太孙做伴读，明明是有脸面的事……”
陈夫人打断了她，眼底有哀伤：“你懂个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点东西都不晓得，何苦要怪别人阻碍了你们的通天路呢。”
刘氏仍想辩驳，董氏却拉了她一把：“人多眼杂。”
这四个字的意思太隐晦，刘氏愣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年轻的崔氏，却发现，就连惯来会讨喜的崔氏，此时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刘氏忽然没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