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戏台

云筱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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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风南心中一下子羞愧起来。过于繁杂的思绪蒙住了他的眼睛,这等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他却关心而乱,硬是没有看见。

    有人在背后操纵民间的言谈想来已经许久,此计确实润物细无声,令人难以觉察出异常。可如今这台戏却让他们暴露出来。李格达一事中,王炽是明面上让梁使服软之人,可民间却并不颂扬新皇这初显的才能,反而赞扬起背后谋事的江风南来,这显然不合常理。

    看来这幕后之人打算捧杀他而继续做坏王炽的形象,才引导民间言论如此转向。可就这手法来说,实在算不上高明。

    江风南眉尾轻挑,终于恢复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他问王炽道:“少爷认为,是谁在背后捣鬼?”

    王炽扭头,他与江风南对视了一眼,便知他们二人所想是同一人。

    “除了廖太师,其他人既无此野心,也无此能力搅弄起京城这潭浑水。”王炽幽幽道。接着,他把廖仲人知晓他半夜出宫之事告与江风南,而后叹道:“廖太师最近,是愈发不安生了。”

    江风南沉思着说道:“从新皇继位之初便开始操纵民意,这绝不是临时起意。对于此事我们难以捕捉到踪迹,追究不到他廖仲人头上。但若果真是他所为,那么这背后,廖仲人必在下着一盘大棋。”

    王炽冷哼一声,道:“从起初北岭异动,到如今跟踪、监视、限制、贬损。他见我不能如他所料,甘做供他提线的傀儡,于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江风南转头看向王炽道:“在朝政上的争夺乃是长线。我们现在必须要提防的,是他突然暴起,领兵逼宫。”

    王炽接话道:“我算过双方兵力,掌控在我们手里的只有皇城内千余人的禁军,而北岭军五万左右,又是离京城最近的队伍。若北岭军包围京城,其他地方再来救驾可就来不及了。”王炽盘算着这悬殊的兵力,心里打鼓:“更别提廖太师在京城内外的门客家兵合计约莫两千余人,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武力。”

    江风南捻着手指,缓缓建议道:“若他真敢调动北岭军,北岭军昼夜不停急行至汴京也需要两天时间。我们先行派足暗哨布于沿途,一旦北岭军有所异动,我们就在京城先发制人。如此,北岭军可不足为虑。”

    王炽还是发愁:“即便廖太师只能动用在京中的力量,禁军与他们硬碰硬,胜负仍然难料。”

    江风南掰着手指数了数,说道:“还有一支可争取的武力。护送太子回京的队伍足有六百余人,皆是精良,此时仍驻扎在城外。他们现在名义上仍是宋元夕的部下,实际上也会听宋元夕的调派。”

    王炽想了想,摇头地笑道:“看来还是绕不开这位宋姑娘。”他问江风南:“你果真认定,宋元夕在紧要关头绝不倒戈,能一心一意为我们所用?”

    江风南抿了抿嘴,道:“我想试一试。”

    一谈到这个问题,王炽便总能微妙地捕捉到江风南心底那份小小的心虚。他笑着出言调侃道:“你打算用什么来担保?难道用她对你的情谊?”

    江风南一本正经地摇头:“那些小家子气的恩惠情谊可打动不了元夕。打动她,得用大义。”

    这时,戏台上一伶人唱冒了调,底下看戏的很不给他面子,一帮人起哄喝上了倒彩。王炽和江风南二人不由得停下话头,看向了戏台。

    王炽看着戏台,倒想起还有这一茬儿。他拿扇子点点江风南的胳膊,挑眉问江风南道:“这些民间的风言风语,你可想过如何对付?”

    江风南仔细思忖一番,无奈摊手道:“现如今我可变不出这么多人手和势力来,去与姓廖的争夺民意。”

    王炽既没打算跟着江风南一起发愁,也没打算立刻答话。他把双手朝怀中一踹,轻轻挑起嘴角,竟又看起戏来。

    江风南看王炽这幅略得意的模样,心知王炽已然有了办法,正等着他开口问话呢。他默默笑着摇头,拖长了声音问道:“想必少爷有计策了吧。”

    王炽点点头:“我从老爷子那里挖来一些遗产,不用还怪可惜的。”

    “遗产?”江风南奇道。

    王炽不等江风南继续发问,便争着告诉他:“是一批归顺于朝廷的武林好手,在先皇一朝,他们组成了一个秘密机构,名叫皇城司。如今皇城司只有我知,听命于我的调派。”

    江风南想起先前王炽在一夜间弄到梁国使团的背景,那时便觉有高人相助,现在看来,便是这个皇城司了。

    王炽头也不回的拿扇子朝身后点点:“带你来那人,他叫吴铭,便是皇城司中人。”

    这么一个隐秘的要害,王炽便这么坦率地说与了江风南。江风南看得是诧异又分明,王炽向他介绍起皇城司时,哪里像一代帝王,分明就是个忙着献宝的兴奋孩子。

    王炽见江风南并不像他初次听到这些一样感到欣喜,便有些兴味索然。他追着江风南问道:“你难道对他们不感兴趣?”

    江风南回过神来,顺着王炽的毛捋:“这个皇城司规模多大,人员构成如何?”

    王炽拿扇子绕绕头:“说实话,我还不知道。”

    江风南又问:“统帅是何人?”

    王炽答道:“我还没见过。”

    江风南哑然失笑。王炽着急道:“我这不正打算告诉你,然后同你找机会去见对方嘛。我虽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但想来不少,就如细沙四散在皇城中一般。纠正民意这事,我们便不用发愁了。”

    江风南此时才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这么说来,我们又多了一股十分坚强的助力。”

    王炽重重点头,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一身轻松:“回吧。咱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二人正起身要走,忽然戏台之上鼓点声骤起,又吸引去二人的目光。

    只见戏已演至结尾,蓝衣后生正撩袍拜谢四方。忽从侧幕又出来一姑娘,她身穿短袍腰间束带,冲着那蓝衣后生便狰狞着脸大吼一声。蓝衣后生连忙提起袍子小跑着奔下台。

    王炽越看越觉可乐,可他又觉得着实不该笑话江风南,只得闭紧嘴巴,强忍笑意。最后仍是没忍住,那笑声竟从他鼻腔里跑了出来。

    江风南听了个分明,他长吐一口气,无奈道:“少爷现在可觉解气?”

    “哼哼,确实解气。”王炽一手端起折扇,一手背在腰后,煞有其事地高昂起脑袋,率先转身迈步。

    江风南看着王炽潇洒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唏嘘。若王炽生在平常人家,等到再年长几岁,必将是京城中姑娘们评头论足、争相追捧的俊后生,生得美玉无瑕,行得风流倜傥。

    可如今,他不幸坐上了皇位,生不是魁梧之相,便为懦弱;行不能光明磊落,便唤无能,一生就这么离不了宫闱,走不出黑夜。

    江风南心生冲动想追上去问王炽,果真愿意吗?

    王炽带上斗笠,见江风南没有跟上来,甚觉他今日心事重重。他转身看向江风南,笑了,笑得灿烂如春阳:“我的江大公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等得空了呀,我真该带你到秋闱场打打猎去,倒倒你脑袋里阴雨连绵灌进去的水。”

    江风南看看王炽,再想想这一晚上心中的猜忌、落寞,他晃晃头,好似真要把它们甩出脑袋。

    纵使阴雨连绵不绝,太阳一出,天也是要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