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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繁盛,日子过的飞快,甫一过了年关,圣上要整顿盐务的圣旨便颁了下来,着齐国公于顾二先后出京南下。
墨兰用吴大娘子的名头办了两茬诗会遍邀京中未婚少女,一来缓解孕中烦思,二来想细细寻个兄嫂。
三月草长莺飞天,对于墨兰来说,伴着万物复苏一起来的有三桩好消息:一是孟子义借着大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盐商,她收获了一大笔银钱。
二是盛府老太太接了她的拜访后重出江湖,亲自上门说了大理寺少卿柳家的庶女柳湘给长枫做正妻。这位柳姑娘性子十分温婉,自问看了一辈子人的墨兰一眼便能看出这是真正的温和柔婉。
三是,她得了个儿子,兜兜转转,那个不幸流失的孩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明亮的窗户外头三五枝淡黄色的迎春招摇的开了,墨兰额上环了一条烟柳色的抹额靠在团枕上,含笑的看着一旁的源哥儿吃奶,小婴儿时不时吐出个奶泡泡,柔得人心都化了,饶是曾当过五次母亲的墨兰也忍不住伸出魔爪去触碰。
近日里吴大娘子时时来看望墨兰,虽说每每都是家常里短的问候,但是墨兰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意在瞒着她什么。
“婆母辛苦,只可惜媳妇尚在小月子里,便是珩院事务都要劳婆母看顾,媳妇实在是愧疚。”墨兰恭恭敬敬的看向吴大娘子,鹿眸般水汪汪的眼神追随她逗弄源哥儿的背影,似要看透人心。
“些许小事,无须在意的,你呀,只管好好养身子便是,将来源哥儿且有你操心的时候呢!”吴大娘子语态亲昵,面如暖春,甚至还心情颇好的对着源哥儿嗔一句:“是不是呀,源哥儿~”
“大娘子,六爷回来了。”云栽打帘进来福了福身说到。
话音未落,身后紧跟着就进来个一袭宝蓝色对襟长袍的梁晗,边往内室走边兴高采烈道:“正好母亲也在,眼下有一桩喜事要说与你们听听。”
墨兰在露种的搀扶下慢慢支起身子,绛红色的百子千孙薄毯将将掩在膝上,吴大娘子嗔怪的将毯子拉起来环住墨兰的腰身,转身道:“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你媳妇儿眼下不能见风,你慢着些进来。”
“是是是,夫人原谅则个,下次必不会如此。”梁晗在外次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讨好道。
墨兰忙道:“妾身不打紧。”眼下都快出月子了,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何况明眼瞧着吴大娘子已然是知道内情了,如今就等着报到自己耳朵里来了。
墨兰掩了掩头上的抹额,微笑点头道:“夫君进来吧,什么喜事这般开心,快让妾身也听一听。”
“你俩呀,真真是小孩儿。”吴大娘子笑眯了眼嗔道。
“母亲,夫人,今日我既是来道喜,又是来辞行的。”梁晗喝了一口桌上剩下的羊乳,皱皱眉头又唤丫头重上一碗凉茶来吃。
“辞行?”墨兰诧异。
“这么早?”吴大娘子疑惑。
墨兰疑惑的看看梁晗,又看看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定力差些,率先在这探究的眼神下投降,扯帕子掩了掩嘴角道:“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消息,原是想着媳妇你出了月子再告诉你的,怕你多思不利于身子。咳,晗儿,快给你媳妇说说,好叫她免了忧虑。”
梁晗略思忖便道:“不好叫娘子担忧,我如今既成了家,还有了源哥儿,便也不好整日里游手好闲了。”
说罢吴大娘子还挥了挥手绢骂道:“猢狲,正经些。”
“嘿嘿,就是谋了桩差事,咱家好歹也是行伍出身,眼下圣上有意收复羯奴,咱们家定然是要报效圣上的。此番圣上钦点了冯御史为监军,五军都督李少康为前锋先行前往北疆驰援驻守的张将军,定于本月廿七出发,五哥同上峰荐了我做粮草先锋,明日便走!”
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壮志凌云。
墨兰在床幔旁暗暗翻了个白眼,便是她不曾上过疆场她也知道,粮草乃是后方阵营,只需稳当行事,轻而易举的便可分一杯羹捞一份军功。
“夫君乃是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保卫疆土,妾身定照顾好母亲与孩儿,等夫君归来。”墨兰酝酿出满眼星光崇拜道。
·······
出月子那日,墨兰欣喜若狂的直奔温泉庄子,一上午过得轻松愉悦,一行人快活得夕阳西下时才归家。
梁府门前的石狮子肃穆威严,带着一股子武将家特有的凶煞。墨兰站在大门口,觉得自己坐了个月子,整个人都变得极懒散,下马车当即谴人去抬了滑竿,从侧门悠哉悠哉的进珩院。
“六爷呢?”墨兰瞧着有些静谧的珩院下意识问道。
“眼下大约是过函谷关了。”随行的小厮恭敬道,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自在。主母将将出月子,主君便去了疆场,恐怕任谁心头也不会快活多少。
“哦。”月子里小猪般的生活实在是丧失意志,竟忘了自己夫君早已出远门了。
只是瞧着众人不自然的脸色,她还是乖觉的闭上了嘴,任由大家自由发挥。
“夫人不必担心,咱们六爷身手尚好,接应六爷的是留侯张景叡张大人,此番定是顺利。”
“嗯。”她完全不担心,梁晗留在京城她反而还要日日担心出门乱搞,倒是虽军出征反而更让人安心。
押运粮草风险极小,就是辛苦些,没得后面回来官职还能更上一层楼,也许她也能顺带捞上个诰命?
四月初七,忠勤伯府华兰又得了个哥儿,王氏欢天喜地的去广济寺添了二百两香油钱。下晌北疆战事也传回来首战告捷的消息,圣上龙心大悦,当即赏了群臣每人一坛子三十年的玉泉春。
四月十九,荆王趁朝中兵士尽数御北疆时,挥兵三万屯兵于京城外三百里处欲“反正”当今天子八王,接到消息的皇帝勃然大怒,当即命英国公老将军出面带领禁卫军讨伐逆王。
四月廿二,被英国公迎头痛击的荆王退守西城,时恰逢顾廷烨整顿盐务归来,两面夹击之下,荆王错失反击良机,本就算不得精兵良将的荆王一众节节败退,只好投降。
内忧外患一起,流民纷纷涌入金陵,苏鄂多地。
“婆母,眼下已有七日未曾收到夫君的家信了·····”
墨兰这两日心里有些不安,数次噩梦惊醒让她起了些不好的念头,甚至私下里还去信托孟子义从旁协助打听北疆来的消息。天可怜见,贵夫人当得好好的,她暂时还没有改行做寡妇的打算呐。
吴大娘子也是一阵皱眉思索,嘴上却还是下意识安抚道:“七日前说是要回来了,想是路上不方便来信,按说昨日该到家的······你别急,眼下已派人出去打听了······”
话音未落,外头便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个小厮,满头惊惧道:“太夫人不好了,六爷,六爷他····受伤了!眼下还未醒哩!”
“什么?”
“什么?!”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俱是惊惶,吴大娘子甚至直接从榻上栽倒昏迷,还是大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回头冲女使喊:“去!拿了我的帖子快去请王太医!”
“六爷呢?六爷他人呢?”回过神来的墨兰迫切的捉住小厮追问道。
“回六夫人,六爷眼下正在城中的回春坊包扎····”
墨兰微微眯起眼睛,回春坊是太医章全开的,最擅处置内伤,这是········
“备车,去回春坊!”墨兰连礼都未全便往门外走去,头上的流苏珍珠珠花摇晃着滑出一道影子,云栽流云二人紧忙福福身跟着追出去。
“六爷回城时遇上了流民,那些人一见六爷押着粮草车便哄抢而上,等到驱散人群时就见六爷倒在血泊里······”
“夫人是看病还是抓药······”
“欸,夫人你不能进去”回春坊门口抓药的小二连连阻拦墨兰,直到屋子里掀帘而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挥手才作罢。
“六夫人”
“章太医好,请问我夫君眼下如何了?”墨兰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死了。
“原是准备谴人去贵府告知的,正好夫人眼下来了。梁大人左肩上骨折且腰上有刀伤,骨折已经固定过了,细细养上百日便可无大碍;只是这处腰伤有些棘手,若是恢复得当还好说,若是恢复不当······恐怕日后会妨碍子嗣······”
老太医后面还说了什么,墨兰已然没在意了,满心满耳都是那句“妨碍子嗣”。
这可真是,花心纨绔的报应?
墨兰心头仿佛掉下了一块石头,缓缓抬起头吩咐小厮回府传话,自己则前去看望梁晗。
因着大夫说眼下不宜搬动,墨兰便在旁边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住下,眼下回去府里定是一团乱,还不如外头舒坦呢。
不止舒坦,甚至还有心情打趣流云。
“流云从前是做什么的?”
流云刚想大声说——健身房拳击教练!
又觉得自家柔弱的大娘子刚刚受完惊吓,眼下恐怕会吓到,思忖再三小心道:
“唔,教人打拳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去了,一瞬间又有些惆怅。
“呀?女儿家也可以吗?”云栽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的看向流云。
犹自不觉的流云:“当然。”
“哦?那便是武馆的教头咯?”墨兰一侧目便看见流云眼中的熠熠星光,也跟着微笑打趣道。
流云挠挠头憨憨一笑:“也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