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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来了,夫人请上楼稍坐,小的这就去禀报掌柜的。”小二见着墨兰进屋,躬身长作一揖满面春风道。
“嗯。”
顺缘斋是墨兰在闺中时刻意买下的铺子,那时恰逢盛家举家迁往京城,她开始想破头的琢磨如何才能在京城置产,以供自己花销。
京城米珠薪桂,好地段的房子铺子早已占满,根本无从下手。
若不是她占着先机数着日子等不久后的余阁老乞骸骨还乡,花了不少银子请了线人留意余阁老家中出售的产业,耗尽腰包也只够盘下两个铺子以做家资。
这已是很令人满意的结果了,毕竟她的嫁妆单子里都没有京城的铺子。
之前在登州就有意培养的下属跟着来京城帮忙打理铺子,往来奔走;墨兰只需兴致好时画上几张记忆里流行的花样子和成衣款式,便再不用担心旁的了。
“小姐来了,小姐年前送来的穿花戏蝶花样子很是精巧,眼下京中就咱顺缘斋独一份儿呢,定能过个好年。”
刘远是打心底里高兴,他一家原是做账房的,老东家又抠门又计较,做了几十年竟没攒下什么余钱。若不是遇上盛家小姐这及时雨,他家独子恐怕就要让一场风寒烧去一条命了。
遇上这个手上大方嘴上也宽容的东家不知是多大的福气,如今更是管吃管住还给自家儿子在京城里找书斋让孩子念书,是以打理东家的生意时十分尽心尽力。
“那便好,生意给刘叔做我放心,人呢?”墨兰掩着衣袖用了一口茶,直说来意到。
“小姐折煞奴才,昨日请郎中看过了,虽是凶险却还在没伤到要害,一副药下去今早上便清醒了,请郎中和抓药共计花了七两银子,后头细细将养.........”刘远招呼了小二看店,便带路往后院走去,一路絮絮叨叨。
墨兰皱了皱面皮,这刘远哪里都好,脑子活泛做事尽心,就是对于银钱委实十分计较。
“刘叔不必担心,从帐上走就是。”墨兰微笑着说。
“欸,小姐放心,我老刘做事稳当!”模样十分诚恳,只差拍胸脯发誓了。
逗得一行人都笑。
顺缘斋后院带了个一进的小院子并一个后罩房,一半做了库房,一半给刘远一家住;平日里从不让外人进出,是以才敢将一个大活人安置在此处。
“你俩在此等候,我片刻便出来。”
有些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栽面露迟疑,露种含糊的应了一声,还是刘远打包票说:“此处安全,小姐放心,我在门口守着。”
刘远想得简单,这儿离前门尚远,后门出去是条小巷子,极少有人来往;床上躺的虽是个男子,却是个遍体鳞伤掀不起波澜的。
综上,小姐一人进去也是无妨的。
青布毡子的门帘在身后落下,从窗棱打进来的光束里有细小的绒毛飞扬,佛龛上供着关二爷,供台上的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火袅袅娜娜盘旋上升。
缎底的绣鞋踩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带起轻微的咯吱声,墨兰下意识的便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的绕过壁橱跨进内次间,一张半新不旧的拔步床上鼓起一个包,不难看出是个人形。
“你来啦?”暗哑的嗓音虚弱无力,明明连面都没见着,却带着一股子笃定的意味。
刚环顾一周正准备细细观察一下的墨兰心里一紧,硬生生把心里的担忧与震惊给憋了回去,不自然的捋捋衣袖轻咳一声道:“足下是谁?如何识得我?”
没忍住还是探探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记忆里清隽的面庞满是胡茬和细小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脸着地被人拖行后弄出来的,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都颤满了白纱,上头还沁出点点血迹,看起来十分弱小无助。
“既不识得我.......为何会前来呢?”也许是脖子重伤无法动弹,床上的人目光斜斜,发出来的声音愈发嘶哑无力,仿佛一把钝刀子剌在生肉上。
墨兰浑身一震,失策了失策了!手里紧紧捏着一只茶杯,千万句粗话在喉头反复徘徊,最终用尽力气吐出一句:“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自证身份的话一出,床上的人便笑了,是那种开怀的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笑意。笑意不过片刻便被凝重替换,挣扎着开口道:
“被追杀了...余阁老的铺子.....线人说是盛家......我便猜到是你....咳咳......”
想是一张一弛的表情牵动了脖颈上的伤口,不过短短两句话空气里便弥漫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墨兰心中默默权衡,被追杀却没有伤中要害,收留他会带来什么麻烦?
“罢了罢了,你且好好养着,养好了再说旁的事吧。”既然没死成,还能顺利找上门,想来是带了人过来的?
“不.....等不及了……姑娘,救....救我父亲,往后孟某,由姑娘差遣.......”孟子义眼眸微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汇在了嘴上。
墨兰:“........?”
“江南盐商,圣上有意削弱……我父亲......无意卷进去,去上阳县城....寻青鱼坊胡天....他知道细节..”一段话断断续续说完,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江南盐商?天下盐铁皆集中管控,她一个内宅女子,如何能左右盐运调动?
“你放屁!”这回真忍不住了,爆了粗口。
俗话说得好,人在利益的驱使下,总会做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比如现在。
“刘叔,去帮我寻个人,上阳县青鱼坊胡天,告诉他孟子义在京城。”
还没等刘远手里的算盘打完,墨兰已经走出院门了,门口传来咬牙切齿的招呼声:“遣郎中好好治!务必治好!”
刘远嗫嚅着还想说点什么,云栽转头进来塞了个荷包在刘远手中,皮笑肉不笑道:“小姐说,账上银钱随刘叔调配,不用担心,往后自有人补上。”
“欸!云姑娘转告小姐,三天之内定办好!”刘远眉开眼笑的将巴掌大的算盘收进衣袖里,抬脚便要去寻小二。
现任的盐使司转运使是齐国公老公爷,按照梦里的轨迹,下一任和顾廷烨倒是扯得上关系。
圣上既有心整顿盐运,首当其冲被开刀的便是江南。能与江南搭上关系的便是盛家从前的根据地———登州,父亲盛紘从前任登州知州,想来定是有些人脉关系的。
登州临海,煮海为盐,最重要也是最大的盐运集散地便是江南。孟子义的父亲在江南出事,这其中不知牵涉了多少人?
她又如何能打通关窍解救孟子义他爹?若是硬要攀关系的话,那便是她六妹妹的前任的父亲是现任转运使,下一任转运使是她六妹妹的现任的朋友。
好嘛,横竖都绕不开六妹妹。
救人心急,墨兰当日便往顾侯府递了拜帖约了日子,隔日便从库房提了一株精致的珊瑚树上门了。
腊月里节日气氛十分浓厚,二人相顾一拜便一前一后进了澄园。
明兰如今与顾二分府自住,诺大的澄园只有夫妻两个,上无公婆掣肘下无银钱困顿,委实十分自在。
姐妹二人从闺中点滴的争执聊到朝中某个大人家的八卦,直到有女使进来通传炳二太太过来了。
明兰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后又换了副笑逐颜开的模样道四姐姐今日怕是能看上场笑话。
炳二太太是顾家四房,按时间推算如今正是顾家闹分家闹得如火如荼之时;又遇上圣上清算旧王谋逆,顾家四房被牵连流放,恐怕眼下即将要执行了?
墨兰盘算着心里的想法,捏了捏明兰的手;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将周围的奴仆遣了下去,只留了武力值强悍的小桃与流云。
“二嫂子稀客,今日竟得空过来。”丹橘上了一碗香茶给炳二太太,娇艳的鹅黄豆沙绿的粉彩茶盏映得那张脸愈发疲惫不堪。
旁边的四老太太说话更是难听许多,婆媳二人一唱一和无非是想求明兰吹枕头风,搭救即将要被流放的四房男主子。
明兰脾气极好的同二人周旋,无论对方是哀求还是示弱,明兰只一句:
“爷们儿外头的事情自有爷们儿解决,二嫂子来找我我也插不上手呀。”
论示弱,没有比明兰更专业的了。
想是真到了求告无门的绝境了,炳二太太目眦欲裂的开始威逼,扬言顾二对自家兄弟见死不救,她不若一头撞死在澄园算了!
眼见明兰依旧无动于衷,煊大太太佯做气愤的给炳二太太递了个台阶。
二人还没开始第二轮的威逼利诱,墨兰啪的将茶碗顿在桌上,冷声道:
“我这六妹妹心软不知如何拒绝两位嫂子,我便逾矩替她说两句丑话。依两位嫂子的意思,这是对圣上的裁决不满?要我那六妹夫去帮你们驳圣旨?!”
“据我所知,当初牵扯进逆王一案的,如今抄家罚没的,流放杀头的不知凡几!贵府当初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两位嫂子想必是知道些的,怎么?当初敢做,如今却不敢当了?”
煊炳两位太太被逼问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剩哭哭啼啼。明兰见状更是讥讽恼怒,眼眶微红负气道:
“咱们家里当初牵连进去的几位兄弟如今都没事,便是二叔牵连得深些也是侯爷前后打点了往轻了判的,如今倒好......出力的被几句话就抹杀了,做了好事反倒落一身埋怨......”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之下,那厢竟自己内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