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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衡与长柏私交甚好,但自打明兰出嫁后齐衡也不大来盛府了,此次盛府做宴,他也只是托母亲送贺礼,自己尚未过府。
这事说来话长,两家交情好起来实属意外。
当年王氏有意为如兰择婿齐衡,想是私心认为自家毛躁的姑娘确实配不上齐衡那等贵公子,于是对齐衡他妈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巴结。
反倒是后来姑娘们各有各的去处了,歇了心思的王氏当真有了几分“不畏权贵”的心绪。
再兼有齐衡苦苦哀求六妹妹不得,平宁郡主又自觉亏欠,便多了两分真心与王氏往来,二人一进一退倒也是相得益彰。
“姐姐有福气,儿孙昌盛;不像我,就得衡儿这一个孽障。”言谈间满是艳羡。
王氏呵呵笑道:“哪里哪里,这寻常人家才讲究多子多福。”
嘴上说着儿孙在精不在多,语气里却多有自得。
丫鬟女使来来往往引着来贺的宾客穿梭其间,远处的架在花厅的戏台子咿咿呀呀的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台上热闹,台下也热闹。
时下京中女眷爱好听戏,除了白事之外,无论做什么筵主人家都爱请戏班子上门热闹一番。
如兰对着从花厅进来的墨兰颔了下首,又去拉着明兰咬了会子耳朵,华兰不动声色的托着肚子隔在几步远的地方一面同女眷说笑,一面瞧三个兰。
不知是谁招呼了要去看小孩子,一众衣香鬓影的贵妇人又簇拥着王氏往长柏院子里去。
摇篮里新生的小婴儿已经脱去了月子里那红扑扑皱巴巴的皮囊,纤细的眉眼倒是颇有几分海氏的韵味。
夫家于大理寺任职的柳夫人曲着手指抚了抚小婴儿的脸,笑道:“这小家伙长得好,像她母亲,又身在诗礼书香之家,将来定是不输几个叔伯的。”
海氏脑子上裹着绯色的棉布条子,斜靠在滚圆的百子千孙暗纹靠背上微微笑着搭话:“便是有几个叔伯五成福气也尽够用了。”
快言快语的章家太太插科道:“都好,都好,你们盛家阖家都是有福气的。”
盛家长子一举中第,庶子得圣上夸耀,女婿各个出彩,京中不知多少人家眼红艳羡;是以海氏说这话也颇有自夸嫌疑,逗得夫人们花枝乱颤。
盛家这辈的儿女结的亲事俱是完美,剩下的长枫即便只是个庶子,今日也有好几个太太明里暗里的示意王氏,自己家中尚有待嫁的姑娘。
王氏心里郁卒,面上不显,都太极似的推回去了;不过是个庶子,也配让她帮忙精挑细选找媳妇?
墨兰倒是很想凑上去挑挑兄弟媳妇,几番嘴角蠕动还是让自己生生压下去了,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用着急,再等等。
眼下冒冒然的冲出去,丢脸的可就是自己了。
洗三礼多是后宅妇人参与,宴饮也只是在花厅里摆上几桌大家一起吃个午膳,午膳后看过孩子,众人也都纷纷告辞。
宴饮后老太太来传话,说留明兰说说话,其余众人不必再去寿安堂聚了。
华兰挺着肚子颇多不便,正准备告辞时,就见墨兰直挺挺的朝着葳蕤轩去,思虑片刻也抬脚跟了上去。
墨兰和流云兵分两路,流云前往林栖阁将拂柳押送去葳蕤轩,顺便通知林姨娘到场;墨兰一路从正厅绕路拦截盛紘。
“父亲安好,女儿今日正有一事求父亲主持公道。”墨兰深深的礼行下去,略略显怀的肚子被衣服撑着看起来十分突兀。
盛紘眉眼一跳,快步上前将墨兰扶住。
“墨儿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若是伤着身子可如何是好?”
说罢又转头呵斥女使,眼见华兰并王氏走过来才闭了嘴。
长枫下值回来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去瞧一瞧今日洗三的侄儿,便被小厮传话叫去了葳蕤轩。
“父亲母亲安好。”长枫对着高堂上的父母长作一揖,随后又和下首的姊妹们打个照面,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盛紘对这个三子期许也不小,眼下见着吊儿郎当模样的长枫忍不住紧皱眉头,沉下脸来十分难看。
“逆子,成日里不求上进只知享乐!你可知错?”
王氏一早便得知事情始末,便也横眉竖眼道:“老爷莫气,枫哥儿也是弱冠之年了,定是下头的丫头不规矩坏了家风,我这就叫人发卖了去!”
若是以前,两夫妻一唱一和,家中的孩子定要吓得老老实实心下惴惴。
但是现在,墨兰挑眉,这话暗地里火上浇油,不安好心。
还没等流云上前给长枫陈述始末,随后赶到的林姨娘风情万种的进屋,略略欠身便冲着盛紘道:
“主君,今日叨扰主君与大娘子了,原本这事也无需惊动主君,只是如今三哥儿也年岁大了,又是在朝堂行走的男子,妾身不敢擅自延误,便只好........”
还在长枫未到之前,墨兰就已经将事情始末给盛紘复述了一遍,是以还未等林姨娘说完。
盛紘劈头盖脸的训斥就砸在了长枫脸上,一拍桌子吼声震天道:“孽障!你是读圣贤书做治国文章的男子!却如此不知礼数规矩,将来若是分家自过,如何治家教子?请家法来!”
林姨娘自与盛紘有情以来,从未见他极怒过,眼下见如此阵仗一时竟慌了神失了语,只不住的拿眼神求助墨兰。
天知道,她并非是不想给儿子置通房,她只是不想让下头的人自作主张的去勾引长枫,才想着将那拂柳拿到台面上来杀鸡儆猴罢了。
王氏在上首掩不住的用眼神嘲讽,要不是华兰和如兰还算冷静一直拉着她,恐怕就要控制不住对着盛紘口吐菜刀了。
毕竟小妾生的孩子,不成器才是对她这个大娘子最大的尊敬。
林姨娘站在一旁低着头轻轻蘸泪,长枫跪在下首不知所措。
墨兰放下茶碗站起来朝盛紘附身道:“父亲请先别生气,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只是咱们家这等清白人家,万不能在儿女婚事上出岔子,平白给旁人笑柄。”
王氏一怔,不是说女使爬床吗?这怎么就转到婚事上去了?如兰也懵,唯华兰在一旁摇头。
这个四妹妹,分明是想借着“通房丫头”这个由头,将三哥儿的婚事绕过大娘子捅到父亲面前去。
家中庶出子女的婚事,向来是由主母做主的,母亲想找个不出挑的女子给三哥儿,从而进一步打压林栖阁。原也不算错,只是如今恐怕难以实现了。
若是从前,华兰定是大怒要帮母亲夺个公道回来,可眼下,她只希望自己的娘家各个成材,她也好有倚靠有底气在伯爵府和她那婆婆斗。
盛紘原本就是个明白人,只是文人的面子不容许他在儿孙面前落了脸,他的权威绝不允许一个小小的女使来挑衅。
“家法!”
明晃晃的老竹戒尺闪着幽光被呈上来,长枫才回过神来说了进屋后的第二句话:“父亲!孩儿不知错在何处呀!这.这这..........”
“还敢狡辩!那女使不是你发话她敢在路上等你?”盛紘目眦欲裂说着扬手就要抽人。
“什么女使!儿子不知!儿子每日里上值下值,唯恐辜负圣上信任!”长枫疾言厉色狼狈大喊。
“是呀主君,不若叫那女使来回话,这事儿可要掰开了说清楚。”王氏气势汹汹的上前,一副要明辨是非的模样。
廊下跪着的女使脸颊火辣辣的疼,泪水混着汗水揉在腮边的发丝间;被刘昆家的提溜进来时,头发乱糟糟的黏在一处,双手被缚如同一只落水的鸡,狼狈得紧。
“请太太老爷安。”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子婉转,长枫向来贪慕好看的颜色,忍不住侧目瞧去,目光里只见墨兰清咳两下,遂又将脸转过去做委屈状。
不成器的东西!墨兰内心仰天长叹。
堂上谁不是脑清目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哼,林栖阁好规矩,竟有女使敢自作主张爬爷们儿的床了!”王氏狠狠呵斥,让华兰使了好几个眼色才回过神同盛紘统一战线。
“求大娘子开恩,奴婢只是仰慕三爷,求大娘子成全!”
一听此话,林姨娘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吞了拂柳,正要辩驳就听盛紘上前大喝:
“你个孽障!”
板子到底是落在了长枫身上,不过周围人反应更快,林姨娘哭哭啼啼的冲上去护住长枫,双手紧握帕子,眼中泪光点点凄声道:“大娘子说的是,是妾身管教不当,都是妾身没有管教好女使叫她们钻了空子,我回去就叫人发卖了去,主君要罚就罚我罢!也算略略补过。”
大娘子面色不愉:“林姨娘这是给我上眼药呢?什么管教不当?发卖女使也轮的上你?”
地上拂柳面色惨白,颤巍巍道:“不不,我不是......是我无知,求主君饶恕......”
长枫嗷嗷乱叫,林姨娘哭天抢地,三个兰不知所措,葳蕤轩乱成一团。
这时一小厮小心翼翼的凑到盛紘跟前道:
“主君,老太太跟前的房妈妈过来了。”
房妈妈端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一串捧托盘的丫头,将将放下食盒便转身行礼道:
“主君安好,老太太同六姑娘在寿安堂做了酥炸小鱼,想来主君和太太还没吃晚膳,便叫我送些过来。”
盛紘客客气气的受了房妈妈的礼,又满面春风的问:“劳房妈妈跑一趟了,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我再去给母亲请安”
“主君折煞奴婢了,老太太还叫奴婢传一言,请主君不要生气。”
“哪里哪里,房妈妈请说。”
“三哥儿的事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老太太说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待到过了年节,老太太亲自去大理寺少卿柳家做客,柳家有位小姐..........”
成了!墨兰心喜,当下就去扶林姨娘并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声张,待会儿回林栖阁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