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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遥遥像只愤怒的小鸟一样冲向徐南方,狠狠推了他一把。
谢昭大步过来拦住她,道:“妹妹,别激动。”
那双纤柔的手推搡上来,其实力气一点儿也不大,徐南方愣是往后一个趔趄,涨红了脸:“我我我……”
程遥遥被谢昭拉住了,还冲他嚷嚷道:“你你你什么?你们一群人是不是以多欺少,要打他来着?!”
其他人忙道:“程遥遥同志,你讲点道理!南方可一个指头都没碰他!”
徐南方揉了揉鼻子,憋屈得很。他什么打谢昭了?再看谢昭拎着卫强就跟扒拉个小狗崽子似的,犯得着程遥遥这么护着?
卫强道:“程遥遥同志,我们可都是文明人,不信你问问你这位……朋友,刚才我好心好意赔他三十块钱,他还要跟我动手!是不是啊哥几个?”
程遥遥气得跳脚,却被谢昭按住。谢昭狭长眼眸淡淡看着他:“这三十块钱有一分是靠你自己挣来的吗?年纪不小了,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儿。”
谢昭说完这句,就带着程遥遥转身离开了。
程遥遥拉着谢昭到食堂外头的水龙头边,用冷水冲了冲手腕,又偷偷弄点灵泉水擦干净伤口。
谢昭手腕上的擦伤很轻,流血早就止了。他从前比这严重的伤不知受了多少,见程遥遥小心翼翼地冲伤口上吹气,心都要化了:“妹妹,我没事。”
“这么大一片伤口,留疤了怎么办?”程遥遥仔细把伤口裹好,把袖子扯下来,道:“伤口结痂之前不要碰水,会疼的。你看我干什么?”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看,看不够。”
“……甜言蜜语。”程遥遥脸颊飞起两片绯红,又气恼道:“刚才那群是上海有名的纨绔,一群没工作又不肯下乡的二流子,成天就知道招人打架,你别理他们。”
谢昭整理着袖子,淡道:“他们打不过我。”
见谢昭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程遥遥道:“他们打架跟乡下可不一样。打他们打不过你,大可以叫狗腿子来,阴招多着呢。”
见谢昭思索,程遥遥又道:“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徐南方我认识,他要是敢搞事,我找他爸爸去!”
谢昭眉心一拧,漫不经心似的:“你跟他很熟?”
程遥遥回忆了一下,原主从前一心扑在沈晏身上,跟徐南方这些人也就是见面能打声招呼的程度:“不熟的。我爸爸认识他爸爸。”
谢昭眉心这才舒展。恰好有学生来洗饭盒,程遥遥便拉着谢昭走开了。两人在校园里慢慢逛着,憧憬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逛完了大学,两人又往外滩去了。这年代上海谈对象不去一次外滩,那像话吗?谢昭不知从哪弄了辆凤凰自行车来,程遥遥斜坐在后座上,揽着谢昭的腰。谢昭冷峻高大,程遥遥漂亮时髦,两人在一起就像个向前推进的发光体。
单位的小汽车又抛锚,车里的程征无聊地看向外头,见骑车的青年英俊挺拔如松柏,暗暗喝了声彩,下一秒就看见了后座上笑靥如花的姑娘,那不是自家女儿吗?!
正巧车轮轧过一个坑,程遥遥双手就揽上了谢昭的腰。谢昭腾出一只手来,拍怕程遥遥的手背。
“流氓!”程征血压腾起老高,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自行车飞驰下坡,畅快无比。程遥遥耳边全是风声,谢昭忽然一捏刹车,她撞上了谢昭厚实的背:“唔!怎么了?”
谢昭长腿支在地上,转头道:“有人喊你的名字。”
车子已经到了坡下,程遥遥喘着气笑道:”哪有人呢?你听错了吧?“
她转头一看,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冲向自己,哪里还有半点斯文模样:”你们给我停下!”
程遥遥一把扯住谢昭的手:“那是我爸爸!你快跑!“
谢昭:“……”
程遥遥用力推他:“那天我爸打沈晏的时候可凶了,你快跑!我不怕他,你别担心我!”
……
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谢昭和程征面对面坐着,程遥遥则耷拉脑袋坐在两人中间。她搅合着杯子里的咖啡,雪白奶油和滚烫的黑咖啡混合成深褐色的液体,渐渐失了热气,这两人还没开口说话。
准确地说,是程征没开口。
谢昭一落座,就礼貌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程征却一味地沉吟不语,拿眼睛打量着谢昭。谢昭挺直脊背,八风不动地任由程征打量,只有程遥遥才知道,谢昭掌心都被汗湿了。
程遥遥偷偷在桌下握了握谢昭的手,给了谢昭一个安慰的眼神。谢昭眸光一动,程征就重重咳嗽两声:“遥遥,你坐过来点!”
程遥遥嘟了嘴:“你那边晒。”
谢昭低声道:“妹妹。”
程遥遥只好往程征身边挪了挪,“这样行了吧?”
程征见一向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女儿,被这小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说动了,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开门见山:“我不同意你和遥遥的恋爱!”
“爸爸!”程遥遥急了。
程征不理她,只对谢昭道:“谢昭,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志气,也很懂事的年轻人。但遥遥是我的女儿,我必须为她考虑。”
谢昭凝眉,眼神坦然而直白地跟程征对视:“伯父,如果您是因为我的出身……”
程征抬手打断了谢昭的话,道:“我绝对不是一个唯成分论的人。当然,你的成分也是我反对的一个原因所在。你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吗?”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颓败,仍点点头。
程征继续道:“遥遥被我宠坏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仍然很天真,应该说,你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很天真。”
程征拿出工程师侃侃而谈的派头来:“遥遥嫁给了你,她的户口就要被永远留在乡下。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和浪漫就是一切,等到激情褪去呢?”
程征说了一通,就留下时间给谢昭自己思考,端起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干。谢昭见状,招呼服务生又上了一杯热咖啡和橙汁,随手换掉了程遥遥面前的冷咖啡。
程征见程遥遥仍是与他腻腻歪歪,浑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满不是滋味地道:“遥遥不爱喝橙汁,爸爸给你点一块蛋糕吧?”
程遥遥端起橙汁就喝了口:“不想吃蛋糕。”
程征:“……”
谢昭见状,解释道:“遥遥才吃了三明治,还不饿。”
程征立刻冲他道:“三明治?你中午就让我女儿吃这个?”
程遥遥不乐意了,道:“爸爸,你干嘛凶他?那三明治是我自己做的,我今天跟谢昭去大学参观了,顺便在草地上野餐。”
程征听得“大学”两字倒有些意外:“你从乡下难得来一趟。上海这么多地方,怎么想起逛大学了?”
谢昭道:“听说上海大学是一等一的学府,我跟遥遥特地去看看。”
谢昭话锋一转,正色道:“伯父,您刚才担心我跟遥遥结婚后户口会留在农村。其实我们已经约定了一起考上海大学。”
程征立刻坐直了身体。他是知识分子出身,又因为研究方向而在这十年里免受波及,对读书上进的青年格外喜爱。此时听说谢昭要跟程遥遥一起考大学,他第一次正视了谢昭。
程征仔细打量着谢昭,谢昭跟程遥遥一个年纪,气质却稳重,谈吐也得体从容,根本不像个二十岁的青年,跟一团娇气的程遥遥形成鲜明对比。
程征推了推眼镜,道:“现在高考取消了。要上大学只有工农兵学员保送这条路,你的成分我也知道,要上大学是不可能的。”
谢昭从容不迫道:”国家建设需要人才,我想恢复高考是迟早的事。”
恢复高考的呼声一直没有断过,程征多少也听说了风声,很多有远见的家庭都让孩子坚持学习,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赢在起跑线上。
程征的眼神在谢昭脸上探究着:“遥遥夏天让我找了不少复习资料给她,想来就是为了给你?恕我直言,以你的成分应该没有上过小学吧?那些学习资料你能看懂吗?遥遥是高中学历,你们两个在一起怎么学习?”
程遥遥抢着要说话:“我……”
程征道:“我没问你,让他自己回答。”
谢昭目光直视着程征,不卑不亢道:“我的确没上过正式的学堂,但我父亲在小时候教过我识字和算数。遥遥也教了我不少,我已经学完了高中的课程。如果不信,您可以考考我。”
程征当真掏出随身的钢笔和笔记本来,程遥遥急了:“爸爸!您这是干嘛呢?!”
谢昭桌子下的手轻轻按住程遥遥,冲她摇摇头。程遥遥不肯:“爸爸太不尊重人了!”
程征把笔和本子推到谢昭跟前:“写几个字我看看。”
程遥遥一愣,谢昭眼底也有诧异一闪而过。他摘下笔帽,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推回程征面前。
遥遥,谢昭。两个名字并排在一处,程征一愣,却是为了那字。那字虽然不算多好看,却一撇一捺力透纸背,矫健疏朗,浑然不像出自一个乡下青年之手。
见程征眼神在字和自己脸上来回打量,谢昭恭顺道:“伯父可以出几道题考考我。”
“不用了。”程征啪地合上笔记本,道:“我信你做得出来。”
不等程遥遥露出喜色,程征就断然道:“不过,我还是不赞同你和遥遥的恋爱。”
程遥遥急道:“为什么啊?”
不等程征回答,门口忽然响起一阵骚乱,服务生拦着几个戴红袖标的人:“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进来!”
“让开!稽查队抓人!”几个稽查队员直冲向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