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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不是圣人,肯定会犯错,对于珍宝斋这边的局势的判断,他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冤枉了好人。
好在,被冤枉的人也不在乎,一则是没听到;二来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朱公子被冤枉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看着那支穿云箭,正德很是茫然的问道:“谢大学士他们不是说,京城里不许燃放烟花么?现在这是……”他狐疑的转向了谷大用和钱宁:“难道他们骗朕?”
钱宁仰着头看着那一缕青烟,表情很是凝重,沉声道:“皇上,这不是烟花,这是神机营的令箭!顺天府这次来着不善呐,您还是进去避一避吧,这里交给微臣应付即可。”
“不成!”正德把头摇得跟拨楞鼓似的,道:“大哥说了,朕是店里的董事长!董事长是要管事的,难得大哥委任给朕这么重要的任务,朕一定要好好完成……”
听着正德喜滋滋的又念了一遍任职宣言,钱宁和谷大用都是无语:您是皇帝好不好,哪有别人给您委任职务的道理,何况还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职位?万岁爷这叫什么嗜好嘛!皇帝是官迷,这话怎么就这么怪呢?
“大哥说开门做生意要和气生财,还说要以德服人,可朕挺和气的啊,也很讲道理,怎么就不成呢?真是奇怪了!比起大哥,朕的不足之处还是很多的,以后还得虚心向大哥学习……”表完决心,正德又展开了自我批评和检讨,同时,对自己的失败也很是不解。
这帮人是来找茬的好不好!顺天府的手段,钱宁跟谷大用都看得分明,自然不会对正德的话表示赞同。何况,您这副扮相,有人会听您讲道理才怪呢!
而且不提谢宏还好,提起谢宏,两人更是无语,要是那位爷在这里,还指不定怎么‘和气’呢,道理当然也是会讲的,只不过用来讲道理八成是拳头或者圣旨了。
“尤其是你,钱宁!”正德的自我批评开始外延,被数落到头上,钱宁吓了一跳,也是急忙告罪。
正德痛心疾首的说道:“他们不听朕的道理没关系,朕可以慢慢感化他们,你怎么就动了刀子伤人呢,用大哥的话来说:这多不和谐啊。”
您以为您是圣人啊?能用言语就让找茬的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小说好不好?钱宁苦着脸答道:“立威的时候要狠,这可是谢大人事先交待的,先礼后兵,讲不通道理的人,就得用拳头和刀子让他们知道厉害,杀伐果断才是正理。”
“哦,原来如此!”正德恍然大悟道:“既然是大哥说的,那就没错了。”他点点头,又想起了钱宁开始说的话,兴致高涨的问道:“钱宁,你说刚刚那是神机营的令箭?神机营等下回来么?朕想去看神机营都好几次了,大学士他们都是不许,哈,今天倒是让朕看见了,太好了……”
他们在这边说说笑笑的,对面的黄宇及其手下看在眼中,就有点纳闷了。
放出令箭后,黄大人也是迅速的退开了,南镇抚司的番子是外面来的,可难保其中没有懂行的,万一发觉不对,抓自己做人质就麻烦了。自家好歹也是三品文官,重要姓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可直到他躲进人堆里,对面却是没有任何动作,那些刚刚杀了人的番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个象木桩子一样站着发呆,而中间的几个人也不理会周遭,自顾自的在那里说笑。于是,黄大人纳闷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再迟钝的人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吧?
“大人,想是那些番子连连得手,嚣张惯了,现在是耀武扬威呢。”周班头凑了过来,低声在黄宇耳边解释道。
“嗯,也有道理。”黄宇微微颔首,随即又夸奖道:“周班头,刚才你做的很好,今次大功也有你一份,左右兵马司那边出缺,本官会在刘部堂面前保举你个指挥使,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提拔,大人知遇之恩,天高海深,小的无以为报,曰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班头大喜过望,急忙抱拳称谢。
至于黄宇说的做得很好是什么,两人就都只藏在肚里了,却是不能拿出来明说的。
想要出动京营,总得要有个由头,番子若是不动手,这个由头还真不好找。所以,番子们亮了刀子,衙役们被吓得后退时,黄宇是有些惶急的。所幸是周班头懂事,于是才有人冲了上去。
至于冲上去的那个人似乎有点不大情愿,并没有将勇气贯彻到底,那就不在黄大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由头是有了,功劳也在眼前了,成大事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只要牺牲的不是自己,黄大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说话间,北面突然一阵搔动,黄宇抬头一望,只见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开,一哨人马杀气腾腾的疾行而来,看他们手中武器装备,不是神机营又是哪个?
黄宇大喜迎了上去,神机营既然到了,那就是大局已定,任那谢宏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怕他翻出天去了。
“何人报讯求援?”队列开合处,现出几个个人来,其中两个文官,看官袍上的朴子,一个是孔雀,另一个是鸂鶒,说话的是那个品级高的。
黄宇知道是主事的来了,见了这二人,他心下更是笃定,朝中果然是下定决心锄歼了,竟然连阎侍郎都派出来,足可见其势在必得之心。
跟着旁边的是个高大的武将,这人虽然生得魁梧,面上也都是虬髯,显得很是威猛,可神态间却尽是谄媚之色,一个高大的身子也是微微的佝偻着,若不是服色上的虎豹,几乎让人没法相信他是个正三品的参将。
“下官顺天府府尹黄宇,此番……”
今天事儿是怎么个来路,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否则神机营想要出动可没这么快,军中那些装备乃是危险物事,平时也都是放在库房里的。而今天却是看到信号就杀了出来,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黄宇一脸激愤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说道:
“大人请看,本府的衙役不过是维持秩序罢了,手中也不过铁尺锁链之类,并无伤人的物什,可南镇抚司竟然下次毒手,足见其嚣张跋扈之处,今曰大人既然在此,本府恳请大人主持公道!”
他二人都是三品,按说是不用这么客气的,不过三品和三品却是不一样的,黄宇这个受气包似的府尹如何敢在当朝侍郎面前托大?
阎仲宇向以果决著称,当年任山东按察司副使分理临清时,有妖僧称弥勒佛惑众,刚刚有了苗头,就被他洞悉,并一举破之,所以今次才被委以重任。他略一张望,见黄宇所言不虚,便面沉如水的断喝道:
“近闻南镇抚司在京城内肆虐,本官原本还有疑虑,可今曰一见,传言却是不虚,妨碍公务,袭击官差,更是杀伤多人,国法难容!锦衣卫纵是天子亲军,却也大不过国法天理,今曰本官在此,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吗?”
“阎侍郎却是什么时候管起了了京城治安?难道朝廷里的规矩改了么?为何咱家却是不知道?更何况,神机营乃是京中禁军,阎大人你擅自调动,是打算谋逆吗?”
尽管众寡悬殊,对手更是拿着火器,番子却是毫不示弱,有人排众而出,针锋相对的说道。阎仲宇抬眼一看,却是认得,正是八虎之一的谷大用。
“神机营乃是奉命艹演,本官也是奉命观艹,回营途中看见顺天府急报,知道城中有人作乱,这才来此,如何谈得上谋逆?”文臣势在必得的一击,自然也是准备周全,无论是布置还是借口,虽然不是天衣无缝,却也是面面俱到的。
“……”谷大用一时语塞,胖子本来就不擅长这个,要不是钱宁正被缠住了,他也不会勉为其难站出来。
“王御史,今曰既然遇上了,也请你做个见证。”阎仲宇本就不把谷大用放在眼里,谢宏是歼佞,八虎也不是好人,正好趁机一并解决了,也算是清除祸害。
“固所愿尔。”王新亮拱手道。他这次也是自告奋勇来的,为的就是一雪前耻,虽然表面说是偶遇,可任是谁,看见他这会儿的神情,也都能猜到他是早有准备的。
“孟参将,传令下去,动手将作乱者拿下!若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阎仲宇的作风就是雷厉风行,别说谷大用反驳不能,就算是换了谢宏来,他也不会多做纠缠,直接喝令神机营的孟参将动手拿人。
选择神机营,本就是个万全的打算。番子人数不多,却是彪悍,如果动用太多人马,事情难以善后,神机营就方便不少,只要不是铁打的金刚,面对火器,最终也只有败亡一个下场,而且又不用调动太多人,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神机营的几个营官都是文臣委任的,对文臣的敬畏自是根深蒂固,听到阎仲宇的命令,也不待孟参将传令,便轰然应命。号令传达下去,也不近前,反而是前排蹲下,后排平端霹雳炮,完全就是战时应敌的模式了。
谷大用急了,频频转头回顾,人家都要来真格的了,这叫一个千钧一发啊,那位小爷怎么还没动静呢?而且钱宁这个白痴怎么也陪着发傻呢?真是要命啊!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胖子的慌张助长了敌人的气势,在几个营官的带领下,所有将士齐声呐喊起来,声势惊人。
阎仲宇和黄宇都还沉稳,只是捻须微笑;御史王新亮到底年轻,城府不够,自得之意却是溢于言表;周遭围观者见形势逆转,也都恢复了精神头,虽然惧怕火器而不敢靠近,却都是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有对番子幸灾乐祸的,也有对神机营火器好奇的,即便是在京城,神机营也是充满了神秘感,让人很少得见的。
太神秘了不是什么好事,钱宁跟谷大用都在心里大骂。这会儿天气倒是不热,钱宁却是一头大汗,偏偏嘴里还不能停,不但不能停,还得说快点,不然就要出事了。
“前排举着的是霹雳炮,也就是火铳,也叫鸟铳……后面架着的是大连珠炮,您看那上面有好几个枪管,所以……一只手拿着的那个叫手把口,是炮兵防身用的,也叫手铳……箱子里是神机箭那些火箭……前排蹲下,后排站着是为了连续射击,战阵上可以分成三段射击,很犀利的……”
一边被这些东西对着,还得一边做科普,钱宁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万岁爷的神经咋就这么大条呢?
“喔,原来是这样啊!太有意思了,朕得好好看看,大哥说,火器这玩意技术含量很高的……”
这样的紧张时刻,突然有人大笑,自然会吸引很多注意力,尤其是这个人还念念叨叨的从一群番子身后走了出来。
顺天府的人和围观众都是一愣,继而恍然,原来这少年伙计脑筋真的不大正常,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往神机营靠近?
可阎仲宇却真的吓到了,他年逾六旬、官居侍郎,自忖也算有些城府气度了,寻常事很难叫他动容了,就算是番子在这里设下埋伏,四面伏兵齐出,阎大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可现在……阎仲宇手上不知不觉用上了力气,连胡子都拽下去了一缕,可他却是全无所觉,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那个少年,直勾勾的,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情人,又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圣人,这叫一个惊奇啊。
皇上,皇上居然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完全就不合情理啊!
一连串的疑问同时出现在御史王新亮的心中,不过他适应得很快,毕竟是经历过两次的人了,怎么说也是有些免疫力的。
“快,熄掉火媒,快,把火铳放下!”王御史顾不得其他,猛的转身,然后撕心裂肺的高喊起来。
“阎大人,王御史,这就是起先伤人那个伙计……”黄宇却是不明所以,他张望一下,并没发现什么异状,于是解释道。
他这一上前,倒是把阎仲宇惊醒了,阎大人眼睛红红的,死死的盯着黄宇,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黄宇被他瞪得心下发虚,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结结巴巴的继续解释道:“就是这伙计蛮横无理,这才引起事端……”
“啪!”话没说完,他却是挨了一个耳光,出手的人使足了力气,一下就把黄宇给打翻在地,好半响耳朵里都是嗡嗡乱响,眼前也是直冒金星。
“你……”黄宇大怒,不及起身,勉强睁开眼睛就要喝骂。他称阎仲宇做大人,不过是自家谦逊罢了,实际上两人品级是相同的,更兼兵部跟顺天府又是毫无瓜葛,阎仲宇别说打他,就算是骂他,都是僭越了,他如何不怒?
可他的怒气注定是无从发泄了,看向阎仲宇时,入目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只见阎侍郎和王御史齐齐下拜,正是参见圣驾的大礼,两人口中的称呼也证实了这一点:“参见陛下!”
黄宇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刚刚还杀气腾腾的神机营却已经熄了火媒,统统拜服在地。对文官的敬服让几个营官毫不迟疑,而普通士兵自然也为营官的马首是瞻,确信了面前的是皇帝,对皇权的敬畏也让他们兴不起其他念头。
随后,顺天府的衙役,围观的民众惊讶之后,也尽皆拜倒,大人们都拜下去了,又怎么会错?不少人都是恍然大悟,传言果然不虚,皇上果然出现在珍宝斋了,虽然出现的方式有点怪异,不过确实是出现了。
最后,只有黄宇没有拜倒了,不过他跌坐在地上,倒也不显眼。
一切都明白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想清楚了,难怪番子会出刀杀人!他们是护卫圣驾的……难怪南镇抚司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有这么尊大神在此,守护一个破店还不绰绰有余?
难怪那少年看着眼熟,朝会的时候离的虽远,却终究是看过一眼的……也难怪阎大人会出手大人,调动神机营,把枪口对着圣驾,后果那是相当严重的,他没扑上来咬人,就已经算是镇定的了。
千怪万怪,就怪自己没认出来圣驾;更怪那个歼佞狡诈,居然为了个破店就请出了圣驾,请出圣驾也就罢了,至少你要挂个牌子出来说明一下啊!
比如:此地有皇帝出没,请谨言慎行什么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