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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里此时正一片混乱。
明河进了清虚宫的外殿,刚刚踏足,立时便有偷袭左右而来。
那是清虚布置的亲信弟子,本来是用来袭击寒门和秦弈的,这会儿被明河全吃了。
有阵法骤然翻涌,地龙崛起,阴火咆哮,左右数名道士仗着桃木剑念念有词,数张道符团团困住明河,闪烁着各异的术法光芒。
明河面无表情,纤指一弹,若拈虚花。
“蹦!”
地龙匿迹,阴火平息,阵纹瞬间崩裂,所有道符化作飞灰。
明河伸手一指,便有白芒绕着数名道士,继而瞬间收紧,绑了个严严实实。
一场能让寒门这种大妖都非常头疼的埋伏,在明河手中只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破得一干二净。
但下一刻明河向来清冷的神色就变了,眉头微蹙地盯着前方。
杨县令等人也蜂拥而入,秦弈与寒门施施然跟在后面,看见了殿中的景象。
原本殿中是有许多镇民正在做早课的,此时竟被一群道士提刀带剑劫持在那里,变成了人质。
那昨晚还在王家下毒的清和道人出现在殿中,提刀架着一个小孩的脖子,狞笑道:“都给道爷住手!”
小孩吓得呆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明河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的镇民,轻声叹了口气,原本手上结着的法印也松了开来。
她或许可以瞬间解决所有道士,但不敢赌,万一擦了一下,那都是人命。
秦弈在背后看着她的纤影,有些不解。按理明河不该对人命这么重视吧,南离西荒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没见她恻隐过谁,只是冷漠旁观……或许在她心中另有一套标准,大家了解并不算深,暂时不好猜。
但这状况确实棘手,秦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明河慢慢道:“你们待如何?”
“我们是炼阴尸术,可那又如何?我们练的根本就不会致旱,师兄说了,没到晖阳之境,根本无法搅乱地脉,更别提动摇天时,又如何致旱?所谓致旱都是那头鼠妖搞出来的!”清和愤怒地看着寒门:“他才是罪魁祸首,你们为何不除妖,反而找我们的麻烦?”
寒门无辜地一摊手,没有辩解。
只要稍微对修行有一点点了解就知道,他是雷电属性的修行,和致旱没关系,说他能助雨倒还有可能的。他与旱尸的对立,说是天生属性不对付也未尝不可。
明河显然也没被带偏,只是淡淡道:“阴尸之法,有违于天。你们此时修行尚浅,便汲取他人血肉以养颜,已生其咎。修到深处更是吞噬血肉,窃取命脉,这是邪法。”
“什么是邪法!至少我们此时还未杀一人,就提前获罪不成?”清和怒道:“看看你们身边,什么杨县令,王员外,手中多少冤魂!他们倒是不修邪法,就是好人了?”
秦弈忍不住道:“未杀一人?那之前来访的寻道者何在?”
清和冷笑:“我就是其一!”
顿了顿,又指向周围好几个道士:“大家都是!”
秦弈愣住了。
却听清和续道:“阴尸之法,本就是夺造化以长生,损人而养己。我观道友修行尚浅,寿不过百余,到了寿尽之日,还会如今日这般正气凛然?”
秦弈看了明河一眼,明河也在看他。
两人同时想起了东华地宫之中,年轻俊朗的容颜瞬间白发苍苍的时刻。
秦弈平静道:“几个月前你若问我,我无法回答。而如今早已有了答案,我可以告诉你,这种长生非我所愿。”
清和又道:“便是不为自己长生,难道看见亲人逝去,你就不希望他能继续活着和你说话么?”
说到这里他竟然哭出声来:“我若早学此道,当年我妻或许就不会死了。”
秦弈默然。
明河淡淡道:“所以阁下之意,莫非是让正道修士承认这清虚宫的正统,坐视将来可能致旱的一天?”
清和大声道:“只要你们撤离此山,我们自然会另择他处修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
明河微微摇头:“若你们避隐他处,修行日深,将来某一天大旱千里,贫道倒成就了这番罪孽,此议不可行。”
秦弈想阻止她说话都来不及,心中十分无语。我的小姐姐,你虚与委蛇一下,哄了他们放人再说不行吗?这硬邦邦的一句就彻底把路堵没了啊!
“说来说去就是要我们死!”清和果然暴怒如狂:“那大家同归于尽也罢!”
旁边忽然传来笑声:“要动手就快点动,说这么多干什么?那边那个,清心道长,麻烦你刀快点啊,那个张老七家三亩水田我可看上很久了,死犟着脖子不肯卖,倒把铜板丢你道观里,这一刀下去田就是我的了。”
秦弈看向了身边的王员外。
却见王员外得意洋洋地续道:“清和道长,动作快点,早看上这小毛他娘了,那贱人又说要守节,这小毛头死了看她还守什么节?”
清和道长张大了嘴巴,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架住孩子脖颈的刀却也下意识松了些,潜意识里都有些不想让王员外得逞。
这一丝的放松立刻被明河察觉,只听一声清叱,纤指疾点,所有道士竟然同时定身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了。
秦弈心中微动。
定身术,很有意思啊……
王员外的家丁们一拥而上,把道士们全部绑了起来。获救的镇民惊喜交加,千恩万谢地磕头:“多谢道长相救……”
“且慢。”王员外笑着转身对杨县令施了一礼,笑道:“这些刁民献财于观,供奉血肉于妖道,说是被欺瞒,依小民看来其实尽是妖道同党。小民建议尽数下狱,严加拷问……”
杨县令立时会意,捋须笑道:“有理,不可放过妖道同党,给我全部拿下!”
秦弈惊为天人。
本来以为是王员外设计救人呢,还暗自点了个赞来着。这么看来刚才说的话根本不是什么计策,那特么的就是他的心里话啊!
王家的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把乡民们再度按在了地上,哭喊惊恐之声交织了一片,杨县令捋须道:“全部带回县衙,好生审理此案!”
审理你妹啊,这一去他们还不被皮都剥三层才见了鬼!
秦弈实在忍不住,转向明河道:“道友,你这就不管了?”
明河抿着嘴,看着场面的乱象皱眉不语。那老道姑斜睨着秦弈道:“县令依嫌疑审查妖道同党,合情合理,又合大乾之律,我等出家为道者如何干涉世俗事?”
原来如此……秦弈皱眉看着明河,明河依然不语,看得出心中犹豫。
耳畔依稀传来王员外的低语声:“张老七,出三贯钱买你的水田,你不卖,如今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文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
有家丁把一名村妇押到了杨县令面前,杨县令偷眼看看明河,见她没注意自己这边,就悄悄把手往村妇胸脯蹭了过去,嘿嘿笑道:“小娘子若要脱罪,便先……”
“你不管,我管。”秦弈大步上前,一脚踹在了王员外身上,把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继而揪住杨县令的手,重重掼在了地上。
场中全都被秦弈的骤然发作惊了一下,满殿寂然。老道姑瞪大了眼睛,明河美目凝注在秦弈身上,既不说话也不阻止。
杨县令痛得在地上捂着腰,一手指着秦弈道:“你、你竟然殴打朝廷命官,可知律法……”
“不知道。”秦弈“啪”地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把他后半截话全抽了回去。
继而蹲下身来,露齿一笑:“我蛮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