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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划开她们细腻光滑的皮肤时,我都能感觉到兴奋,尤其是她们害怕的眼睛以及忍不住尖叫的样子。但是她们太吵了,所以我只好把她们的舌头割掉了。女人不会说话,这世界真的安静不少。你说是不是?”
脑袋的剧烈疼痛,让陈子桑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恶心。额角渗出的血还在慢慢顺着脸颊流淌着,肌肤能感受到鲜血的滚烫。她努力地想要清醒过来看清这个凶手的面貌,可是力不从心。
“没事,不要急。打你的时候下手重了点,可能有点脑震荡,你好好睡着休息一下。”
他边说边抚上了陈子桑的脸颊,用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她的眉形、鼻子、唇形,顺着脖子摸到了她的锁骨,手在锁骨之间来回游荡。
“你戴着可真好看。”他梦呓一般的声音像是催眠,那颗依旧红得璀璨的宝石像极了心脏,盯着它好似在跳动。
陈子桑能感受到身体还是自由的,手脚并没有被束缚,人也只是好好地躺在某个冰凉的地方。这地方闻着有一股腥臭味,类似于那种菜市场关押家禽、宰杀鸡鸭的地方的气味。
“这是哪儿?”她有气无力地问了句。
他没有回应,而是在摆弄一些刀具。器具之间碰撞的声音冰冷,令人寒毛直竖。
他挑起一把剪刀,那是用来剪鸡啊鸭啊之类肚皮的剪刀。他反复看着、细细抚摸着,然后上前站在陈子桑旁边,打量着她迷糊不清的样子,抬手就默不作声地从她肚脐眼位置开始将她的衣服对半剪开。
那沙沙的剪刀声以及衣服布料撕裂的声音让这封闭隔音的仓库更显得阴暗充满着噬人的力量。
“在杀我之前,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姐姐吗?”陈子桑的衣服已经破烂,只剩内衣,那裸露的腹部微微发冷,但她并不在意。就算死她也要弄明白过去困扰着她的问题。
他拿着剪刀的手停滞了一下,继而将剪刀放到一边,对陈子桑说:“你们女人都一样,一样的自私、一样的贪婪、一样的会选择离开我。”
“那不是我们,那只是你母亲。”陈子桑略微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声音虽有些颤抖,但却掷地有声。
“你知道什么?!”
他听到陈子桑的回答,情绪立马失控,一把将旁边桌上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并扫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但这响声只有他们能听见。
“她是爱我的!她死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我!她死的那一刻还在看着我……哈哈哈,你们不明白,你们的眼睛都看不到我,既然看不到留着有什么用呢?”
陈子桑听到他放肆可悲的笑声,也轻轻地笑了下。她说:“那被掐死之后凸起的眼球一定很可怕吧?你剜去她们的眼睛是因为你害怕,害怕再次看见你母亲那双眼睛。”
“闭嘴!”他抬手狠狠地甩了陈子桑一巴掌,然后转身再次拿起那把剪刀恶狠狠地掰着陈子桑的嘴巴说,“我说了话多的女人不好,非常不好!”
到了如今这个关头,真相不真相的也没什么差了。陈子桑就在凶手的刀刃下,真相不就在这里显而易见吗?
“我姐姐把项链还给你,你觉得她要离开你,不重视你,所以你把她杀了是吗?”被捏着嘴巴、两腮疼痛的陈子桑依旧不紧不慢地问,“至于你嘴巴上这条如蜈蚣一样恶心的伤疤应该是被曲婧伤的吧?所以你这七年来都没有作案,是因为你的脸已经丑到无法骗取女孩的信任了是吗?”
“说!说!我让你说!”他再次抬手狠抽陈子桑的嘴巴,狂躁又急切地在一旁的桌子上找寻着什么。
一会儿后,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只打火机,点燃。丑恶阴险的脸映着一点点火光逼近陈子桑,那狂暴糟乱的姿态恢复了平静。
是啊,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比折磨人、杀人更让他心平气和呢?
仓库里,只有陈子桑痛苦的尖叫声以及他平和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淹没在陈子桑的叫喊声中。
他慢慢地用火光灼烧着她的每根手指,这么漂亮有力的手指,烧黑的样子可真难看。
他想。
如果七年前和陈子屏约好见面那天没有出车祸,他一定会把陈子屏的尸体藏得好好的。毕竟那是他除了母亲之后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可这样的女人总是要离开他,在他受了伤之后仍然选择离开。
她们为什么这么残忍?吴为想不通,所以他想要看看她们的心脏是什么样的,红的还是黑的。
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即便潘清等人就在这附近,也依然无法得知陈子桑的下落。
而另一边的顾森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嘴唇毫无血色地跑在回来的路上。他在脑中一遍遍地计算着吴为带走陈子桑所需要的时间以及回来埋伏他的时间。
这点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吴为根本没法将陈子桑这么大个人藏起来,尤其还是在这青天白日里。
他一定就在附近,一定还在!
想到这里,顾森再次加快了速度,肩上的疼痛让他咬着牙前进。路过的人们看见一个身上带伤奔跑在街边的男子都纷纷站在原地看着他,想着这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于是大家又都离得远远的,毕竟衣服上的血迹令人恐慌。
“潘队你现在在哪儿?”顾森气喘吁吁地打着潘清的电话。
潘清接到顾森电话,自然肯定是先反问一句:“你在哪儿?啊?从救护车上跳下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找到陈子桑了吗?”他紧张地问。
潘清看了看周围,他都快搜索到这居民区外的大道上了,却没有发现陈子桑的一点踪迹,这不合理,但也是事实。
“潘队,陈子桑家周围的房子你有检查过吗?”顾森问着,此时他已经跑到了陈子桑家所在的路口处。大汗淋漓加上肩上又再度渗出的鲜血,他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在濒临昏厥的边缘。
“我都查过了。那一排住房前后两排八个户主。三个住户是老头老太在自家房门前跳广场舞,另外两个住户上班没在家,还有一户据说出国旅游去了,房窗都锁得好好的。还有一户则是住着一名孕妇和四条狗,都在自家客厅里休息着。”潘清说得很清楚,他根本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顾森跑进了住宅区,但没遇上潘清。他径直往陈子桑家中跑,对潘清说:“前后左右都要查,尤其要查家中没人的。吴为既然能时刻监视我和陈子桑,证明他就躲在离陈子桑家很近的地方。吴为为人狡猾,就算家中上锁也有可能只是假象。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你先告诉我,出国旅游的那户人家是哪幢房?”
潘清顿时一个激灵,觉得顾森说得相当有道理。锁上门不代表里面没人,这很有可能只是为了迷惑外界。但家中没有人,他们又没有申请搜查令,这样直接闯进去要是凶手没在里面,他们可不得挨上面领导一顿批。
但是——
“一幢一号。我马上派人过来。”潘清说完就挂了电话,对同事说,“你们去其余没进去过的房间再检查一下,爬上窗户也要给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联系户主,让他们回来开门!”
说完,潘清带着另外一名警察直接往一幢一号跑过去。
陈子桑的家是二幢三号,从一幢一号看过来完全能看到他们从家中出门的时间以及进门的时间。
顾森心里越发毛躁起来,他能想象陈子桑会遭到的折磨。他害怕陈子桑会熬不到他去救她,他真的害怕一个转身就看见陈子桑的尸体……所有能够想象的情况,顾森只能接受她还活着的结果。
一幢一号确实如潘清所说房门、窗户都锁得死死的,看起来并无异样。但顾森在绕到后门时,发现卷闸门旁边还有一扇小门。单看那扇小门像是常年紧闭并无使用的可能,因为小门边缘还有塑料薄膜没有撕干净,手把都因为风吹日晒生锈了。
顾森蹲下身,在这扇小门的门前,看见了清晰的脚印。因为地面上有泥沙,所以脚印留下了半截。这个脚印的朝向是对着门的,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往里走。
顾森正思考着,小门前的地面上有个裂缝的低洼处,有一样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这时潘清和另外一个警察赶到了,他看到顾森蹲在这地上眉头紧锁,眼睛盯着手里的一块手表,也随之蹲下问,“陈子桑的?”
顾森摇摇头说:“不是。”
潘清略微失望地起身,看看四周,想着陈子桑就在附近的可能性虽然很大,可是找不到就不合理了。如果陈子桑就在附近,怎么也能发现点痕迹才是啊。
“潘队,知道怎么开锁吗?”顾森也站起身,转而问潘清,手里依旧是那块便宜得看起来比他的年龄都要大的古旧手表。
“啊?”潘清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急忙压低声音问,“陈子桑在这里面?”
顾森举起那只手表,脸上表情因为毫无血色的关系显得非常沉重,他说:“这不是陈子桑的手表,是凶手的。”
“这点小事交给我了。”
潘清反应也是够快,说完便对着同事使了个眼色,该同事立马将枪举起进入备战状态。而后,潘清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奋力上前,抬腿就把门给踹开了。
当时潘清心想,幸好这不是防盗门。
进入之后,小门内右侧是个设置在楼梯下的小洗手间,此时正散发着骚味以及潮湿的气味,夹杂在一起很是难闻。
潘清打头阵,慢慢地往里面移动脚步。顾森走在最后,他心里一直在想如果陈子桑就被凶手关在这里,那么会关在哪个房间?
“潘队,”在潘清准备上右侧楼梯时,顾森叫住了他,遂问,“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顾森会这么问是因为感觉这家里有点油腻腻的,并不清爽。
潘清拿着枪回了一句:“屠户,杀猪的。”完了他欲上楼,又对顾森说了句,“你小心点。”
这房子也是四层半,可他们只有三个人。另一个警察在潘清到了二楼之后,上了三楼,顾森却仍旧在一楼徘徊。一楼是客厅,但从小门进来往里走,左侧还有一扇门。
他将手放到门把上,还是油腻腻的触感。他轻轻地往下拉的时候,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可这扇门的锁明明就在外面,为什么刚刚推的时候门是打不开的呢?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钥匙孔下面的旋转小锁发出声音。他一手拉着门把,一手谨慎地转开小锁。只听“嗒”的一声响,锁就被打开了。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冷清得窒息。顾森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得仿佛要蹦出胸腔。
他稍稍推开门,门却被某种物体突然击中发出“咚”的响声。随之从里面传出来有人使劲发出的叫喊声:“他有枪!”
顾森瞬间眉头舒展——陈子桑!
他知道凶手有枪,但此时他找不到其他可以防身的东西,只能冲着楼上大喊一声:“潘队!”
但是此时门却猛地拉开,一只拿着枪的手伸了出来。顾森见状,没有退缩,反倒上前一把捏住对方拿枪的手腕,枪被举得高高的。顾森往前,两人瞬间一同跌进了那光线不足的仓库内。
实际上这仓库一开始是车库,但这户人家是做猪肉买卖生意的,便直接在家卖,拉开卷闸门,摆上猪肉就地吆喝了。这户人家有时候晚上会杀猪,为了不打扰邻里,便将这里改成了隔音的,杀完猪之后,再拉开卷闸门,冲洗地上血迹之类的污渍。
没想到,吴为却一下子选中了这里。
而陈子桑在吴为烧她第三根手指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但却仍旧假装自己昏迷,动弹不得。那个时候,脑袋依旧疼痛,手指疼得要命,她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咬牙忍着。
在吴为转身想要拿起另一种工具折磨她时,她抓住这个时机一下子翻身而下顺手抓起剪刀,一把刺进了吴为的背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吴为猝不及防,背部的疼痛让他扑向了工具台前,他翻了个身,剪刀再次刺向他。
但第二次被他躲开,陈子桑被他重重地推了一把。也就是在此时,顾森在外面试图打开这扇门,陈子桑看见吴为警觉地掏枪,遂将剪刀掷向房门,以警告外面的人有危险。
但此时顾森同吴为纠缠在一起。猛然进入黑暗中,对光线的不适应让顾森吃了亏,一下子就被吴为挣脱开来,还狠狠地被推在了墙上,肩上的伤口顿时撕裂开来。
“去死吧你!”陈子桑的声音坚定有力,那是折磨之后的爆发力。她手持挂猪肉的铁钩,一下子朝吴为挥了过去。
“啊!”吴为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他面目更加狰狞,那种嗜血的本性一下子爆发,那把铁钩将他背部勾出了一个洞,血肉模糊。可他脚步晃悠了下稳稳站住,抬起手就冲陈子桑开了一枪。
那一枪不知打中哪里,只见陈子桑应声倒在了地上。但吴为仍旧朝着陈子桑倒地的方向继续开枪。而此时顾森见陈子桑轰然倒下,挣扎着爬起来,怒吼一声便冲上前捏紧拳头使出全力打在吴为的脸上,一拳就将其打趴下。随之他又不管不顾地一直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吴为的脸上,拳头上沾满了吴为的血。
顾森喘着气,力气其实已经耗尽,但他仍旧不肯松手。身下的吴为咧着嘴笑着,轻轻一咳都能咳出血来。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哈哈哈,你谁都救不了!陈子屏、陈子桑以及她们的妈妈,都一样,她们都一样,谁都救不了谁,她们都会走……”吴为说话间,手猛然地抬起,手里没有枪,但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顾森的身体,又一声枪响。刀子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潘清手拿着枪,在门口击中了吴为的手,及时制止了他的举动,与另一个同事冲了进来。
“陈子桑!”
潘清想要上前扶起顾森,可顾森却失了魂似的边叫着陈子桑的名字边跑向了倒在角落中的陈子桑。扶起她的身子后,他看见她脸颊流着血,才知道子弹擦过了她的脸颊。
而吴为打出的其余的子弹都无一击中了陈子桑,这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老天爷眷顾。
“陈子桑,陈子桑……”顾森有些虚脱地唤着她的名字,看见她嘴角的血、红肿的脸颊、剪开后凌乱的衣裳、腹部被利器割到的口子以及烧得令人触目惊心的手指。
这一切都像是万箭穿心一般,死死地扎在他的心里。那种在全身泛起的战栗让他忍不住眼眶泛红,如果不是潘清叫他,下一秒他恐怕就会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哭成一条狗。
哭,对于顾森来说是个很新鲜的词。他从小到大没有失去过什么,活了二十几年,见过的长辈都还健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能去广场扭几下。
他无忧无虑,直到撞见了那场连环杀人案。他以为选择警校是因为自己的不甘;他以为他对陈子桑的好是为了弥补自己七年前的无知;他以为他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任性、固执,虽然聪明,但偶尔也会无理取闹更甚至是活在亲人死亡阴影下的女生。
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样的她却教会他什么是害怕、什么是追求、什么是信仰。
他鼻子发酸,却极力克制。望着她备受折磨后面如土色的脸,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单膝跪地埋着头,抱紧她。
陈子桑,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让别人如此喜欢你?怎么做到连我都这么喜欢你?
半个小时后,医院送进来了三个人,陪同的却是好几个警察。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惊诧不已,后来在抢救室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拨穿警服的警察。
那场面,真的让看病的人都无心看病。
“潘清,我跟你说等下事情结束你别走!”面对着几个得知七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抓到的消息急忙赶过来的领导,心急如焚的何锋铭拉着潘清在急诊室大厅外站着,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潘清一哆嗦,果然是躲不过何锋铭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求饶:“哥们,你到时候给我留口气,我毕竟上有老下有小。”
“有小个屁!”何锋铭差点就揪着潘清的领口凑人了。
潘清急忙强调道:“我不骗你,我老婆怀孕三个月了!我连孩子乳名都取好了。”
“真的?”何锋铭有些吃惊,但心里又特别为潘清高兴,一时没忍住问了句,“小名叫什么?”
“滚滚。”
“……你取的这是什么玩意?”何锋铭一脸的嫌弃,哪有给自己孩子取这样的小名的。
潘清则不以为然,还稍稍有些得意地说:“财源滚滚不就是这个‘滚滚’吗?”
何锋铭点点头说:“嗯,以你的能力能取出这样的小名我替你孩子先谢谢你。”继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走开了。
潘清则在他身后“嘁”了声,自言自语道:“女朋友都还没有居然敢鄙视我给孩子取的小名,哼。”
一来二去,何锋铭又忘了要追究潘清责任这事了。潘清这人好像有一种能力,能够让人忘记原本找他要做什么的能力。仔细想想,这实在不是个好能力。
顾森和陈子桑还在里面接受全方位的检查,还不确定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知道过一会儿之后,竟有很多媒体、记者蜂拥而至。
此时,何锋铭才意识到领导会在此处的原因,不由得苦笑。但总要有人向七年前的受害者家属做交代,不仅是对受害者家属,更是对社会做一个交代。
但在领导和记者媒体的商量下,采访要在确认顾森和陈子桑安然无恙之后再进行,但他们并未对媒体透露顾森和陈子桑的身份。毕竟,警校生在未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之前,他们永远只是一名学生。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顾森首先在病房里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问:“陈子桑在哪儿?还活着吗?”
床沿边站着潘清,坐着何锋铭,两人面色凝重,看着他都不说话。顾森二话不说坐起就准备拔掉针管下床,被何锋铭和潘清立马制止。
“干吗呢你这是?你身上可有好多伤呢。”潘清指着他身上缠着的绷带,紧张地提醒道。
“让开!”顾森嗓音低沉,充满危险性。
何锋铭瞪了眼潘清,一把扯住气急的顾森,不耐烦地努努嘴说:“你冲我们急什么,她人不就在你身边好好地躺着吗?”
顾森急忙侧身扭头,看见了隔壁病床上头缠着绷带,右脸颊上也被贴上了一小块白色纱布,手指上也被好好包扎着,但此刻却仍旧闭目昏睡着的陈子桑。他松了口气,是那种全身紧绷之后的松懈,那种松懈是让人头晕目眩的。
“你好好躺着休息吧,医生说了你们会长命百岁的。”潘清轻轻按了下顾森的肩膀,开玩笑似的安慰道。
顾森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躺在那里呼吸平静的陈子桑,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稳入睡,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做梦,更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样的梦。
唉,真是要疯了,他现在连她做什么样的梦都非常在意。
“吴为怎么样了?”顾森转头看向他们,想起了凶手,平静地问,“被我打死了吗?”
潘清咂巴下嘴巴说:“差一点。他鼻梁骨被你打断了,牙齿也打断了好几颗,身上还被陈子桑捅了两个大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最后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官方很客套,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顾森慢慢地躺回到病床上,身子面朝着陈子桑,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何锋铭冷哼了一下,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推了一把潘清,两个人很是自觉地走到了病房外面。
“我和纪茶白还有个赌约,我现在要找他兑现了。”何锋铭啧啧摇着头说。
潘清奇怪地反问:“什么赌约?”
“哝,就是有关里面那两个小家伙的赌约。”
“哦——一定是赌他们两个日后会在一起吧?早知道,我也参加了。这钱不赚白不赚。”潘清也凑热闹道。
何锋铭忽而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喃喃说:“不知道这会儿茶白醒了没有。”
“嗯,但愿。”
外面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
可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圆满解决了某件事之后,人们的情绪会高涨,会觉得万事万物都更加顺眼。
晚上,病房里忽然热闹了起来。顾森在注视着陈子桑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还是一样的不轻松,很艰难,但梦里有陈子桑。
“我就说茶白没事,下午就醒了。这个长得帅的人就是有福气啊。”声音来自于永远大嗓门的何锋铭,听得出来他很开心。
“是啊,没日没夜地加班也算是值得了。”嗯,这好像是徐凌双的声音。
既然徐法医都来了,那薄藤也应该在这里。
“他们两个受了这么多伤,通知他们的父母了吗?”果然,薄藤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与其说是清冷倒不如说是冷静。
薄藤说完这句话,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反正不敢通知。”何锋铭简单粗暴地回应道。
潘清也尴尬地笑了下说:“这事我觉得应该是由校方通知的。”
“别互相推诿了。”薄藤托了托自己的眼镜,扫了眼潘清和何锋铭这两个糙汉子,一针见血道,“是怕厅长知道吧?”
潘清和何锋铭对视了一眼后迅速转移了视线,一个弯腰拍着裤子上的灰尘,一个东张西望打蚊子。
“在抓到凶手之后,这个案件就被推上了热搜榜,网上关于凶手的各种分析全都出来了。毕竟时隔七年,抓住连环杀手的几率本身就小,所以很容易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徐凌双看着这两个大男人这副模样,哭笑不得地说,“别装了,就算你们不通知,这事厅长也肯定知道,没准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学校里知道顾森就是厅长儿子的人不多,但在同行中,这事就不是个秘密。”
“所以,等下厅长是不是就要来了?”潘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薄藤是懒得理他们,看了看陈子桑空荡荡的病床,没有多问什么,倒是又好心地提醒了句:“厅长来不来我不知道,但顾森的母亲应该就快到了。”
何锋铭和潘清顿时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但何锋铭是看过顾森填的个人资料,他回想起来,感叹道:“他妈妈是检察院的院长。以前当过律师,我跟你说没有他妈妈打不赢的官司。所以,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是好惹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学校了。”
何锋铭站直后就想往门口走,却被潘清一把抓住,只见潘清苦苦哀求道:“哥,没你这么做事的。要走也是我先走,我局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尤其是抓住凶手后。就这样,你先在这儿招呼他们的父母,有事电联,再见。”
于是,两个人又在门口抢着要开门先走。
“不好意思,我看门牌上写着顾森的名字,你们在我儿子的病房前这么吵不太合适吧?”
他们还没抢到门把手,门倒是先开了,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盘着发,自称是顾森妈妈的女人,她看起来也才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实在是太年轻,太漂亮了。
潘清和何锋铭傻了眼,面面相觑,最后把这个打招呼的难题抛给了房间里唯一的女人徐凌双。
“您好,颜梦卿女士。”徐凌双不卑不亢地上前,说道,“好久不见。”
嗯?面对着徐凌双这么自然的表现,薄藤都有点惊讶。难不成徐凌双和这位颜梦卿,也就是顾森的母亲认识?
“哎呀,小双啊。”颜梦卿顿时眉开眼笑,拉过徐凌双的手就说,“前不久在街上碰见你爸妈,你爸妈和我聊起你的终身大事那个着急,我都替你摆平了。我说了一个女人独立自主,生活丰富,工作充实,交什么男朋友,谈什么恋爱,哪有时间!”
这一番特立独行的言论把在场的三个男人都给惊到了,他们纷纷望向徐凌双,希望她能好好说话,好好介绍下他们。
徐凌双笑着对颜梦卿说:“谢谢颜女士仗义执言,凌双记下了。”调侃之后,徐凌双便介绍道,“这位是薄藤,局里的技术人员;这位是何锋铭,是警校的队长,也是你儿子所在中队的队长;还有这位是局里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潘清。”
“你好。”三个男人都面带微笑地冲着颜梦卿打招呼,心里都希望她不要追究他们的责任,毕竟她的儿子现在就身负重伤地躺在这里。
颜梦卿打量了下他们,脸上还是隐约有点不高兴,但她还是偏头笑了下说:“本来是来责难的,我儿子好好上个学就进医院了,我心里可不高兴了。就算是警校生,他也是我唯一的宝贝,身上磕磕碰碰的我都心疼,居然还中枪了!但看在你们都长得还帅的份上,虽然没有我儿子帅,但也算了。”
“是是是,是我们失职,是我们没有好好照顾好你的儿子、我的学生,顾森是我们大家的宝贝。”何锋铭内疚得语无伦次,潘清想附和,但听到何锋铭这么一说,差点没笑出声来。
“妈,你要真心疼儿子,你进门第一件事是不是应该先来看我?”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顾森出了声,然后自个坐起身靠在枕头上。
颜梦卿听到自个儿子的声音,忙走到床沿,笑着看着顾森说:“你这不挺精神的吗?妈知道你福大命大,肯定没事,所以来的路上还逛了会儿街。不过你爸就不行了,急得啊去开会都差点忘了要讲什么。”
顾森望着自己心宽的母亲也笑了,只是通过这件事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们。他肆意任性地生活,大概是因为背后有父母替他承担着。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么的不容易,顾森现在还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明白的是,知道他受伤,父母的心情,就像是他看着陈子桑昏迷时的无助感。
“陈子桑呢?”想到陈子桑,顾森偏头看了下,床上竟没有人,他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何锋铭忍不住又调侃道:“你就知道陈子桑。醒来张嘴就是陈子桑,陈子桑。你都快成她爸爸了!哎,说真的,陈子桑的爸爸好像在国外……”
“陈子桑?”颜梦卿重复着从儿子嘴里冒出来的女生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她没事,身体什么的都无大碍,身体状况良好,只是皮外伤有点多,医生还是建议她再住院观察一下。这会儿应该快从学校回来了,说是给你带身换洗的衣服。”
徐凌双说这话时暧昧的表情让一边的颜梦卿更是惊讶,她弯腰悄声问顾森:“这陈子桑是谁?”
顾森看着妈妈充满好奇的眼睛,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心中百转千回。陈子桑是谁,陈子桑就是陈子桑。而回答这个问题的真正难度在于“对于他而言,陈子桑是谁”。
“我回来啦!”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一个清脆富有朝气的声音。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陈子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十足的元气少女般的模样,和那会儿刚被送进医院时令人担忧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坐在那里的顾森,忙放下手中的袋子,冲过去欣喜地扑向他,抱着他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那会儿醒来的时候看见你还在睡,我以为你还在昏迷着呢,吓死我了。”
被陈子桑第一次主动抱着的顾森很是受宠若惊,却也是的的确确觉得感动。他露出的笑容都极度温和、体贴,便不自觉地也抬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后对她说:“我没事。”
继而,顾森又把视线投向母亲,说了句:“妈,就是她。”
听到顾森叫了声“妈”的陈子桑缓缓地松开了顾森,脸上表情瞬间复杂了起来。她慢慢地扭头随着顾森的目光一起落在了身边站着的一位漂亮的女性身上,这女人看起来更像是顾森的姐姐,好年轻。
“妈,妈?”陈子桑不可思议地看向颜梦卿,尴尬地确认。
颜梦卿笑得更开心了,一把握住陈子桑的手说:“哎呀,你这孩子,你这刚见面就叫我妈妈的,我红包都没来得及准备呢。”说完又看见她脸上、额头上、手上都是伤,又立马板着脸质问潘清和何锋铭,“你们怎么连个小女生都保护不好啊?顾森是男人,少块肉就少块肉了,可人家一女孩子细皮嫩肉的,留下疤了怎么办?”
何锋铭和潘清承受着来自顾森妈妈的愤怒质问,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接受批评教育。
薄藤倒是觉得这一幕挺和谐的,不由自主地想着以后陈子桑嫁给顾森之后婆媳之间友爱互助的画面。就现在看来,颜梦卿好像很喜欢陈子桑,那眼里初见的惊艳和他们一模一样。
陈子桑被推着躺回到了床上,在这过程中她都一副状况之外的表情。只是任由顾森妈妈扶她上床,替她盖好被子。
“那个,谢谢阿姨。”最后,陈子桑硬着头皮说了句话。
颜梦卿一听,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其他人,笑着说:“怎么又改口叫阿姨了。不喜欢我家顾森吗?还是说你有男朋友了?你们警校不是不允许谈恋爱吗?”
“妈——”顾森无语地打断了妈妈的无理取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啰唆的妈妈。
颜梦卿转了个身,捂着嘴巴开心地说:“不好意思,未来儿媳妇来得太突然,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这样,你们先休息,我打个电话给你爸爸,让他安心。”
说着,她又满眼笑意地看了看陈子桑,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最后病房的气氛更加难以言喻了。
床尾站着的四个人都面带微笑,但非常的不怀好意。顾森倒是镇定自若,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还逛了逛学校论坛。陈子桑就没有顾森这个心理素质了,憋红着脸,不知所措。
“哦,对了。子桑你的手机已经找到了,不过作为证物还在局里放着呢。到时候结束了,我再给你送回来。还有,戴在你脖子上的项链我们也取走了。”潘清总算是想到了件正事,便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子桑点点头,继而看向顾森说:“你换洗的衣服是你室友帮你选的。因为不知道你要住几天院,所以他们给你塞了好几条内裤。”
陈子桑话音刚落,对面那四人很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这下子轮到顾森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盯着陈子桑,表情不自然。
“你品位比他们好,为什么你不给我挑?”顾森理直气壮地反问。
陈子桑解释说:“为了节省时间啊。他们在帮你挑的时候,我回宿舍换衣服。我怕时间拖久了,你醒来看不见我会着急。”
怎么说呢,陈子桑的话令人无法反驳。她说的时候是那样的自然正经,这种关心就像是亲人之间的感情,理所应当。
顾森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是动情地望着陈子桑。
那房间里突然变得多余的四个人只好识趣地走出了病房,无不在心底感叹,年轻真好,陪伴着度过,陪伴着成长。哪怕过程有着各种意外,也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人。
“我们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顾森突然问。
陈子桑眨了眨眼睛,反问:“什么话?”
“抓住他,结束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顾森双眸澄澈,闪着光亮,不紧不慢地说着,“我那天说我没有打算接受你的拒绝,今天也一样。你曾经说你愿意把命都交给我,那么爱情呢,陈子桑你愿意把爱情也交给我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森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音符跳跃在她的心上。包括现在,她因他心动、因他欣喜、因他着急,好像越来越多的心情都围绕着顾森产生变化。
陈子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冒险,如果是,她也要说:“嗯,我愿意。”
誓言一般的回答让两人彼此相望而笑,确认彼此心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它很困难,但它带来的幸福感远超于一切。
寂静的黑夜,因为几个人的不平凡而变得越加深沉。关押在羁留病房里的吴为躺在病床上,里面和外面都有警察看守着,他就像是困在笼中的斗兽,再也无法施展兽性。
但他还是在这空间里,盯着天花板笑了。这世上不存在永远,一切都会消失,所有人都会离开。所有他想要杀的人最终都会死,只是他仍旧恶意地希望他们按照自己给的方式死亡。
这是他唯一的乐趣,也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局里存放着证据的办公室里,有一部手机在桌上不停地振动。那是陈子桑的手机,来电显示为医院。
而此时,陈子桑的爸爸正坐上飞机,在空姐的提醒下将手机关了机。他心急如焚地赶回国,想要看看女儿的现状。
然而,陈子桑的爸爸陈江也没有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他们都与这个电话失之交臂,很多年后再想起这个,他们都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来面对——
难过、悲愤,抑或是内疚。
这一切都随着陈子桑妈妈爬上医院最顶层,万念俱灰一跃而下倒在血泊中开始。
陈子桑的妈妈在获得大女儿陈子屏的案件真相后选择了死亡,她依旧恨小女儿将过去的悲痛揭开,依旧恨小女儿即便真相大白也无法让陈子屏复活,依旧恨小女儿为什么从不因此而厌恶自己。
无人知晓那夜风高骤起时,陈子桑的妈妈站在那顶层高处想了些什么,但在她纵身跃下时,来不及救她的人听见她说“对不起”。
她曾经生活过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拆开的牛皮纸。而被牛皮纸包裹在里面的仅仅是一张报纸,一张刊登着陈子桑、顾森等八个人英勇抓抢劫犯的新闻的报纸,还有一张死去的陈子屏的照片。
报纸上的陈子桑笑得很开心,照片里的陈子屏也笑得很甜美。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保护不了她们,再也无法保护她们了。
她尖叫着、痛哭着,面目扭曲地拿头撞墙。最后她还是无法原谅、控制自己,冲上了医院的顶楼,结束了生命。
鲜血随着地上的纹路蔓延开来,像是一朵玫瑰慢慢绽放。她收起了她的刺,她想要内心的平静,她想要以此获得安稳。
……
黑暗永远都在,它不会消失,但黎明会驱赶它。驱赶躲在暗处畏惧光亮的人,拯救被黑暗困住无法脱身的人。
黎明一定会来,请不要害怕,认真生活,善待生活。
我们后会有期。<!--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