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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域,清远城。
墨天微走在清远城的街头,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商铺上漫不经心地扫过,偶尔滑过几个行人,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清远城在剑宗的甲级宗域中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毫无存在感,属于那种统计人口啊资源啊的时候常常被漏掉的,若不是师尊特意提醒过她有空要来清远城看看,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巍巍剑域之中还藏着这么个城池。
这座城池并不大,墨天微转悠了一个白天,便将城池中的各种情况打探得七七八八。
大部分情况都和这座城池给人的印象一样,毫无特色,就连城中的建筑都是千篇一律的,看多了甚至让人视觉疲劳。
路上的行人远不如邕宁城那般,就算是个散修,也是积极进取、努力向上的类型,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一脸木然,浑浑噩噩不像是个与天争命的修士。
唯有一点让墨天微十分惊讶,这里的城主,居然不是剑宗弟子,而是这座城中唯一一个大家族的家主。
“顾家……”
墨天微远远看着那座古朴典雅的府邸,心中转过许多念头。
因为历代清远城城主都是顾家家主的缘故,顾府事实上就是清远城的城主府。
顾家这一代的家主名为顾绥,元婴初期修士,向来深居简出,没什么存在感。
墨天微乍一听也觉得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走了一条街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怎么会没有存在感?想那武炎城的城主,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这清远城尚不如武炎城,竟有个元婴真君做城主,还不够有存在感?
但这么明显的细节,她怎么会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呢?
墨天微这次是真的好奇了,她觉得……这情况有点眼熟。
——不就是她开启身上小透明光环后的情况吗?被人下意识地忽略。
这一天晚上,墨天微回到客栈后,心中开始思考,师尊让她来清远城,应该就是去这个顾家吧?
这个顾家,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
同一家客栈内,另一个房间。
一名黑衣男子坐在窗台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遥遥望着天边圆月,一边往口里倒酒。
他冷峻的脸上挂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那本该开阔飞扬的眉宇之间,却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郁气。
也正是这一丝郁气,让他独坐窗前痛饮闷酒,伪装一个放浪不羁爱自由的文青。
黑衣文青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到那内蕴空间的酒壶再也倒不出来一滴酒,这才像是从醺醺然的醉意中短暂地挣脱出来,多了一抹薄红的脸上闪过一丝名为恼怒的情绪。
他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听见那沉闷的声响,忽然就笑了起来。
初时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后来笑意越来越大,直至从无声的微笑变成放肆的大笑,不能自已一般,笑得扑在房间内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只是,眉宇间的那丝郁气,也随着笑容的变大,越来越无法忽视,直至蔓延至他眸中,酿出一滴暌别多年的男儿泪。
“为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愿听见,“为什么……不是我?!”
“他……凭什么是他?!”
“不!我不会认输的!”
“你从我手里夺走的,我都会一一抢回来……无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地位!”
?
宫门未阖,轩窗大开,幽冷的夜风拂动重重帷幔,影影绰绰,清脆的铃音在安静到诡异的殿内响起,全无活泼之感,反倒如幽魂的低语,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一只苍白的手拂开帷幔,显露出它的主人的身形。
那是一个美得妖异的男人,他长发松散,赤裸着胸膛,只披着一件鸦青色的袍子,就这样走了出来。
一道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恭敬地低垂着头、单膝跪地,“少主,厉烜去了清远城。”
“他?清远城?”少主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呵……”
“一个废人,也值得你这么注意?他爱做垫脚石……”
“恰好,我也觉得这样省力一点。”少主眸中浮现出一丝冷冽的杀意,将酒杯扔在桌上,“收拾一下,我们也是时候动身了。”
“是。”
幽灵比了一个手势,看似空无一人的殿中突然多出三四道与他一样的黑影,将殿中的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少主闭着眼,站在轩窗边,感受着夜风的气息,斜飞的眼尾宛若一双钩子,妖魅动人。
“风……”
他想起多年前的冬夜,蜷缩在破庙的稻草堆里,那时的风,同样幽冷,仿佛要将人每一滴血都冻成冰。
“……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他喃喃自语,“这里的风,有着权力的味道……生命的味道……”
宁静的清远城,突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甚至很快还有另一个神秘人将要到来,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潭死水之中,惊起波澜涟漪。
?
第二日清晨。
墨天微没有耽误时间,离开客栈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换了装束,直接来到顾府门前,将拜帖递给门房。
门房似乎昨晚没有睡醒,看到拜帖上的名字和印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往府中走去。
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低头再看了一遍拜帖,登时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带着一脸近乎谄媚的笑意,来到墨天微身边,恭敬行礼:“拜见上宗弟子。”
墨天微没掩饰身份,这张脸是真容,衣裳也是剑宗灵星峰的制式服饰,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哪家弟子。
……是的,这就是墨天微思考(?)了一晚上后做出的决定。
顾家有什么秘密,直接上门问就是了,她想那么多干什么?
直道而行即可,何须玩弄心机。
若顾家想说,她问了便能得到答案;若顾家不想说,她转身便走,毕竟她又不是那种喜欢随便窥探别人家隐私的人。
虽然师尊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她来顾家,但也没说她来了就要做什么,自主权在自己手上。
这也是墨天微尊重师尊的原因之一,师尊从不会要求她必须做什么,只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决定权都在她的手中。
对于一个前世被人当成宠物养只要听话就行的人来说,这便是最大的尊重了。
墨天微的拜帖很快便到了城主顾绥的手中。
顾绥是一个中年美大叔,在看完拜帖之后,他眉头微蹙,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又来了?”
“罢了,请他去客院住下,不可怠慢。”
“家主,若上宗弟子问起……”
顾绥摆了摆手,“半个月后,一切便见分晓,耐心等待。”
管事退下后,顾绥揉了揉眉心,目光扫到案上拜帖及那个鲜红的、属于剑宗灵星峰的印鉴时,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群人,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
想想上一次闹出来的动静,顾绥就忍不住自己满腔的火,虽然他只是个守墓人,但也……别真当他是个摆设啊!
这么明晃晃的搞事情,还让不让他一家子活了?
“下次,一定要加一条规矩。”顾绥咬牙切齿,“灵星峰传人不得入清远城!”
“父亲,发生什么了?”
一道爽朗的男声从门外飘来,旋即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并一个年纪更小但神色却更加稳重的少年走了进来。
“何事让您如此恼火?”青年好奇地扫了一眼案上的拜帖,“拜帖?这是灵星峰的……”
“别提那三个字!”顾绥冷哼一声,“他们就从没干过好事!”
青年却没有被吓到,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祖父也是这么说的,我倒要看看,这次灵星峰来的,究竟是谁!”
他伸手拿过拜帖,打开一看,顿时笑容更盛,“原来是明泽真君前些年收下的那个小徒弟,听闻他不仅天资出众,容貌更是绝丽,可与明泽真君媲美……”
“大哥!”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少年无奈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这大哥,一激动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真君的容貌,是他们这些小辈能随意评点的吗?
“永儿啊,你这毛病,还是早些改了。”顾绥摇头,他这大儿子,和他娘一个样,让人又爱又气,“学学谨儿,你要是能有他一半沉稳,我也能放心……”
“放心?不存在的。”顾永摊了摊手,“我要是能让你放心,现在就看不见你啦!”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一下子便让因顾永和顾谨两人到来而轻快许多的氛围骤然凝结起来,三人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沉默良久,顾谨道:“父亲,我与大哥去拜见那位贵客。”
顾绥沉默着让两人离去,在他们走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沉重而落寞。
?
墨天微得到了顾家既古怪又热情的招待。
说热情,自然是因为顾家人对她的态度很好,从居所到膳食都十分尽心,服侍的仆人也很用心。
说古怪,则是因为顾家家主只让人传了句话来,便将她晾着了。
墨天微倒没有觉得顾家家主就一定要接见她,毕竟她的身份再如何高,现在也不过是个筑基修士,还不值得一位元婴真君亲自接待。
她是在想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半月之后,一切便见分晓”?
看来顾家确实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也未必是不能宣之于口——起码不必对她隐瞒,但这个秘密可能有什么……神展开?
回想了一下自家师尊的性格,墨天微觉得,顾家这里一定有个大大的惊喜(吓)在等着自己。
刚收拾好住下没多久,便有仆人来报,说顾家两位少爷来拜见上宗弟子。
“顾永?顾谨?”墨天微想了想,便出门迎接。
顾永一见墨天微,便是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传言果真不虚!”
墨天微一愣,传言?什么传言?
顾谨狠狠瞪了顾永一眼,这一刻他完全理解父亲的心情,他笑着道:“见过上宗弟子,道友果真如传闻一般,神清骨秀,风姿不群。”
墨天微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传闻中的人物,也就猜不出顾永那句话真正意思是什么,听见顾谨的解释后,她心情有些微妙,原来现在见面寒暄的话不是“吃了没”“天气真好”,而是“小哥你长得真俊”,get到了。
他微微颔首,现学现用,“两位道友亦是龙章凤姿。”
商业互吹结束后,墨天微将人引入室中,命人奉茶,又是一堆废话后,她道:“两位顾兄,顾真君命在下等候半月,不知这可有什么说法?”
顾永与顾谨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事关重大,我等不能宣之于口,墨兄只需知道,并不是什么坏事便可。”
这是一句废话,在剑宗的地盘,再心大的势力也不敢对剑宗亲传弟子出手,墨天微并不担心这顾家会有什么阴谋,她就像个马上要考试的学生,总是想从老师口里问到重点。
顾永十分欣赏墨道友(的脸),于是好心地补了一句:“不用担心,一百年前,明泽真君也曾到我顾家做客。”
一百年前?
墨天微心中一动,一百年前,师尊也不过才刚刚筑基……
顾永与顾谨两兄弟离开后,墨天微沉思片刻,取出一枚玉简。
墨天微酷爱翻阅各类杂记、游记,为了方便,她制作了一张舆图,将杂记游记上提到过的地点都在舆图上标明出来,并且注明了在此地发生的事情。
她的神识落到舆图上清远城附近,这里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杂记游记有提及过清远城,对比舆图上其他附近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标红的点的城池,这座城池……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存在的城池?
又或者是不为人知的城池?
她轻轻一点距离清远城最近的红点,一道清越的声音——嗯,没错,是她自己的——在脑中响起。
“纪云城外千余里处,有一山谷,有怨魂盘踞,久而不散,日夜悲鸣……余尝途经此地,欲往探寻一二,未果……”
“百余年后,复游故地,不见山谷,怨魂不存……”
不见山谷,怨魂不存……这倒是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