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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正德茶馆里,沈四章甫一开讲,听书人就觉出不一样。
今日的故事,不再是诸朝历史,也不再是经典释义,而是一段段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或痴或怨,或凄或婉,让人听完一个还想听下一个,欲罢不能。
往日里沈四章讲上半个时辰,听客们就听得差不多,他也只好结束了。可是今天,沈四章讲完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听客们的茶喝了一壶又一壶,从晌午到傍晚,沈四章的嗓子都讲哑了,听客却越来越多,挤得正德茶楼人满为患,原有的茶桌和现加的茶桌都坐满了不说,连过道都被站着听的人挤的水泄不通。还有好些围在茶楼外听的人,一层盖一层,把正德茶楼紧紧围住。
今日沈四章的故事里,不仅有才子佳人,也有负心汉和蛇蝎妇。不仅有市井见闻,也有宫廷轶事、军旅风情,不仅有情爱纠葛,也有治世名言、经商之道和医理常识,让人越听越入神。有的上街为小姐采买东西的丫鬟仆妇,在正德茶楼外驻了驻足,居然就被这故事所吸引,忘记了正事,一待就是一下午。
至华灯初上,沈四章好说歹说打发了意犹未尽的听客们,累瘫了一样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正德茶楼还没开门,沈四章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结果发现,有人比他还早。此时天刚微亮,寻常人家应是在家吃早点的时间,正德茶楼外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号人,等着听昨天没听完的故事。
沈四章喜出望外,连忙开讲,从清晨到傍晚又是口干舌燥的一天。经过这一天,所有金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正德茶楼里有个说书人叫沈四章的。他讲的话本《问世间情为何物》是现下最顶尖最流行最好看的话本。正德书院的茶座,也开始变成预订制。没听过的人,赶紧安排了时间准备去听,已经听过的,还要再说服家里人一起再去听一听。
第三天,提前来占座的人更多了,只不过他们没有看到沈四章。
沈四章病了!
第四天,沈四章还病着!
第五天,沈四章依然病着!
这可急坏了想听下面故事的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就在这当口,世面上突然有了《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本书刊印的话本,可惜只有十本,且不是完本,需要追更。
众人如饥似渴望穿秋水等着后面的故事,好不容易有了刊印的小本子,却只有十本,一时间洛阳纸贵,这部话本,从十文铜钱一本,被炒作到了十两银子一本。
就这样,小试牛刀,花问情就轻轻松松地赚了一百两银子。
原来沈四章是小金鱼的故交,当年沈四章来皇都赶考,在闹事街差点被人偷了银子,幸亏小金鱼仗义提醒,他这才保住了仅有的盘缠。后来沈四章名落孙山,身上的银子也花完了,心灰意冷,准备回家种田。是小金鱼收留他在乞丐混聚的大杂院过了一阵子,并鼓励他继续考取功名,还给他提供了正德茶楼招说书人的信息,沈四章这才在金安城有了落脚之地,也有了继续考取功名的勇气。
只可惜沈四章后来又考了两回,依然不第。沈四章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几亩薄田早就是叔父一家在种,他苦读多年来,农活时常有误,婶母没少给他脸色看,回去了也无甚念想,因此虽然功名没考上,说书人这个行当他倒是在金安城一直干了下来。
那天花问情在正德茶楼一看到他,就凭着脑海中小金鱼的记忆认出他来。在茶楼门外听了一会儿他说的书,就明白听书的人不多,并非是他讲的不好,而是他讲的内容过于严肃正式,让听书人提不起兴趣。
于是,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回去一连三天,天香楼问情阁暗了三个月的房间,又一次灯火通明直至天亮。别的房间通明热闹,那是姑娘们在接客。问情阁彻夜不眠,那是花问情在通宵达旦地奋笔疾书。
她将风月场上多年来见识过的悲欢离合,浓墨重彩地渲染加工,尽册成书,一个个生动的人物跃然纸上,一段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悄然而生,更厉害的是,她把慕紫骁的皇室见闻、军旅生涯和朱怜碧的商战经历,柳如倾的医学知识,小金鱼的江湖轶事统统浓缩在这一个个小故事中。历时三天,一本短短的小话本《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第一卷,就横空出世了!
每写一点,她就让胭红送去给沈四章作为讲书的内容,测试市场反响,白天让胭红在正德茶楼一一记下听书人叫好的片段,晚上回来总结修改,追逐并制造更多爽点。
沈四章听说,拜托他讲这话本,是已故友人小金鱼的金兰姐妹花问情的不情之请,而且胭红把花问情和林纤姿打赌的事合盘告知,语气恳切真诚,他便答应帮这个忙。
沈四章是读书人,他与江湖混混小金鱼的交情,其实并没有人知道。但是胭红能准确说出他跟小金鱼的过往交情的各种细节,让不得不相信,花问情和小金鱼确实好的像一个人,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所以这个忙,他帮定了!
引人入胜的话本加上沈四章的精彩演绎,还有最后三天依照花问情的意思,沈四章装病不出的欲擒故纵,终于博得了一百两白银的收获,短短八天时间,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可是一千两黄金,那是一万两白银,现在的一百两银子,距它还有一百倍的差距!
要在剩下六天里让这一百两白银翻一百倍,谈何容易?!
十月初九,问情阁里,花问情掩卷沉思。
“姑娘,距离十月十五还有六天时间了,可是,咱们还差好多银子,要不,我帮姑娘抄书,把之前的话本多抄出许多来拿去卖?”
“无用,前面的故事大家已经知道了,而且本数一多,就卖不上十两银子一本了,多抄出那许多字,不过是白费功夫。”花问情答道。
“那姑娘,你赶紧再继续往下写。”胭红有点着急。
“来不及了。”花问情此刻在想另一件事。
“那怎么办啊姑娘!不然咱们走吧,我看您最近身子也好些了,要不咱们离开天香楼?反正不能去学狗爬。”胭红开始提出了逃跑的建议。
噗的一声,花问情笑出了声,“哪里就需要逃了?”她轻轻推开面前的手稿,“来不及卖的话,那就送吧。”
说罢,花问情又带着胭红出门了。
这次出门,路人投向花问情的眼光里,除了鄙夷和可怜,还有羡慕和佩服。沈四章和金安城的小乞丐们,已经按照胭红的吩咐,将话本是花问情写的这件事散布出去,现在,她是金安城里第一当红作家了。
“也难怪,人家从前是天香楼的头牌,什么花前月下没见识过,怪不得写出的话本这么好看。”街边卖枣酥的大妈说道。
“可不,我听说,这些青楼女子,在人情世故和笼络人心方面,可个个都是人精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路旁支着小摊算命的大爷应和道。
花问情穿过这些议论纷纷的人群,径直走进了金安城第一大布行——明秀庄。
明秀庄的老板殷勤上前,来招呼花问情这位从前的大客户,只不过这份殷勤里,还带了几许审视和打量。
人人皆知花问情是相府弃妇,回了天香楼也没有好日子过,只不过如今好似又可以写话本赚钱,但是收入还是远远不如从前。
明秀庄的绫罗绸缎,是全皇都最好的料子,最时兴的样式,价格自然也是最贵的。从前花问情拿货,店里所有的新款,每样几匹,从不眨眼,可是如今,她还穿的起么?
“杜老板,我今天不买布,是来和你谈生意。”花问情幽幽说道。
“哦?”杜老板先是一怔,然后又露出他那掌柜的招牌式微笑,“不知道问情姑娘要和在下谈什么生意,不如内室详谈。”
从内室出来,花问情心下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
杜元康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疑惑,他耳边又响起了花问情悦耳的声音,“杜老板,今年明秀庄店庆酬宾期间,配上我的赠品,我保准你的利润,照比往年翻两番,如果利润在两倍以下,我分文不取,利润在两倍以上的部分,我们五五分成。”
以往每年店庆酬宾期间的利润,照比前一年,能增长三成已是不错,花问情居然说可以翻一番,还要在两倍以上的部分分成,那说明她预估这次的利润增长,将会是以往的三倍以上。
这真的能实现么?
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