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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议会后不久,冬雪渐化,裴先生启程返回雍朝,明明只教授了短短数月,不知为何阿爸对他十分感激,临走前更奉送了尼格尔斯氏珍藏的一段虎蛟角,让乌乐依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慈父心肠,只是没有我,想来结果也不会改变。”骑在马上,已走出里许的裴之晏回头看了眼营地方向,右手抚着怀里不过寸许的弯角,一边摇头叹息
扈特古部的秘闻和虎皮峪拖延了他返程的时间,所以他没能在冰雪狂风到来前抵达南方的青茸原,只得暂时停留于此,幸而这三个月也不算白白浪费,此处部落虽名声不扬,却有两样有趣物事,其一便是姓氏,尼格尔斯可不是一般的姓,其二却是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被周围人看作“天谴之子”,和她兄姐比似乎极为平庸,可他刚和她打了个照面,便知流言有误,这小姑娘的容貌与秉性绝不是池中物,迟早凤翱于天,否则他可不会拿出那本老师留下的画集,至于留下再次见面的允诺,则是一点小小的好奇,雏凤将鸣,他有点想看看会是什么情形。
转眼便是四月,阿贡和塔雅通过祭坛洗礼,成功凝就了一等黄金兽印,分别是狮印和鹰印,蛮人重视血脉,猎日节时周边的十几个氏族尽皆遣人来贺。
双胞胎身为族长嫡血,即使只能凝就二等兽印,待遇也不会比族內的一等天才差,何况是一等兽印,每月的族內补贴只有更加丰厚的,可以说仅次于手握私产的大哥了。
不缺钱了,阿贡和塔雅反而很少再呼朋唤友的出门疯玩,沉稳了很多,不仅专心修行,更开始帮长辈打理杂事,连族人都在感慨这对混世魔王终于长大了。
阿贡开始跟在雅加的身后学习训练战部,而塔雅则跟着阿妈学习在宾客来时负责跳舞献骊歌等事宜,她被赞为尼格斯尔家的玫瑰,年纪虽小,已经有附近的氏族上门提亲了。
乌乐依早在两年前便算出自己撑死五等印,干脆放弃了修炼,她醉心于山水画,还学会了拍逊王琴,见她不务正业,塔雅开始还在她耳边念叨,后来也和雅加一样,大概是知道她即将去大氏族求学,于是由着她折腾了。
夏天的时候乌乐依再次去了溟朦海,和塔雅打了声招呼,她独自寻去了巴尔召蒙大叔的烧烤摊。
此刻天色将暗未暗,人并不是很多,乌乐依站在巨大的木炭架子前,看着正倚着柱子灌酒的莽形大汉,递给他一幅卷轴,“巴尔召蒙大叔,谢谢您上回送我的古尔沁酒,这幅画权当回礼。”
“画?”巴尔召蒙慢慢地放下酒袋子,忽然哈哈大笑,“小丫头,你觉得我巴尔是能看懂画的人?”
乌乐依抿了抿嘴,道,“我也不懂酒,只会画画,您送我自己酿的酒,所以我回您自己作的画,您要不喜欢,那就当我白来了。”说完她转身便走。
“哎,小丫头气性不小!”巴尔召蒙右手一勾,她还没得及反应,手里的画轴已经到了大汉的手里,她猛地回头,只见那一脸胡茬的大叔双眼微眯,“不懂酒,可以学啊,巴尔大叔今天不出摊了,你敢不敢跟我去个好地方?”
“去就去。”乌乐依赌气道,她好不容易对人示好一回,居然被戏弄,难免有点热血冲头。
巴尔召蒙本是逗弄小姑娘,见她应得如此爽快,先是愕然,继而兴致一起,捞起她便往外走,连木炭架子也不收,竟是真不打算出摊了。
乌乐依被他带着,一路晕乎乎的,半晌脚落了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溟朦海的西边来到了它的东边,在她面前的,正是溟朦海边仅有的三栋木楼之一,浣花苑。
溟朦海边有三栋最出名的木楼,皆在东岸,是东陆商会盖的,一栋专卖好酒名茶,一栋专卖珠宝钗环,一栋楼里尽是能歌善舞的伎人。
浣花苑便是其中之一,苑内奇花异草,琉璃瓦灯,笙歌不断,一夜千金,来往多显贵富豪,巴尔召蒙不好美色好美酒,而这苑内,正好有个酿酒极妙的舞姬。
“她叫牡丹,你大叔我喝过的酒里,除了自酿的古尔沁,就她的还看得过眼,那清风酿正合适你这种小姑娘。”
“嗯。”乌乐依眨巴了下眼眸,按捺住八卦的心思,转而欣赏起苑内的风光。
人和人的缘法就这么奇怪,巴尔不觉得把小姑娘带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对头,乌乐依也不觉得来这里有什么奇怪,倒是那艳丽无双的牡丹见了她,听她说起结交的经过,顿时柳眉倒竖,对着巴尔召蒙是大发脾气。
“人家小姑娘懂礼,你这老货倒很有本事啊,还用这种法子把人家小姑娘带过来?你皮糙肉厚,倒不怕伤了人家小姑娘!”
牡丹拉着她上下打量着,“生得真好看,小乌乐依,听阿姨话,以后别随便答应人乱跑,尤其是巴尔,从来不懂照顾人的。”
瞟了眼垂头耷耳的莽形大汉,乌乐依决定帮他解下围:“是我自己要来的,巴尔大叔说牡丹阿姨您会酿很好喝很好喝的酒。”
“哼!”闻言,牡丹回头唾了巴尔一口,“他也就记得酒,不过能把你带来找我,总算有眼光了一回,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才配我酿的酒。”
然后她便殷殷地望着乌乐依,“牡丹我可是藏了不少酒方子,乌乐依,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乌乐依哑然,“您要收我为徒?”
这美艳牡丹虽身在伎楼,却是独占了浣花苑的最顶层,闲人难进,言谈举止更透着一丝难言的贵气,来历怕是非同一般,忽然说要收自己为徒,是不是太轻率了?
“我从不打诳语。”牡丹面色一正,从头拔下一根赤青色簪子,递给乌乐依,“好徒弟,这便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我,我连拜师礼都没准备,”乌乐依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瞟了眼一旁看戏的巴尔召蒙,“要不等我带了拜师礼,回了阿爸…”
“你今儿不是送了巴尔一幅画吗?下次给为师带一幅过来便是了。”
牡丹摆了摆手,把那簪子往小姑娘手里一塞,美目一横,“还不改口?”
被她霸气所摄,加上木已成舟,乌乐依捏着簪子,低声道,“老师。”
“哎!”牡丹心花怒放,笑得那叫一个慈和,便拉着乌乐依走向八宝桌,“来了这么久饿不饿,一会儿就在为师这吃晚饭?”
乌乐依连忙道,“我过来这边没和塔雅说,这会儿她们肯定在找我。”
“也罢,那便包几包点心,让你的同伴也尝尝浣花苑的手艺,下次再让巴尔送你过来。”
徒弟到手,牡丹心情畅快,被拒绝也不恼,很是通情达理地给她包了几包点心,由着巴尔召蒙带她出了浣花苑。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那莽形大汉再次出现在了满目绣金的正堂内,只是这次他是凭空出现的。
“就这样定了?”一现身,他便没头没脑的丢出这么一句话。
牡丹似乎早就预料他的出现,也知道他会说什么话,眉毛都不带动的,兀自瞧着乌乐依送巴尔送的那幅画。
“统共几年活头,顾那些礼法做什么?我就喜她生得好看,而且她敢跟着你来,这便是缘法。”
牡丹扬了扬手里的画,“你快瞧瞧,我徒儿笔触多灵秀,又生得这么好看,不愧是我徒弟,这画给你真糟蹋了。”
“你啊你!”巴尔召蒙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