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蠕蠕兵(一)

墨鱼甲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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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了这两日休沐,元宏白日里便常往永合殿而来。

    食罢午膳,元宏正欲午枕却见三宝入了内来。元宏心知三宝素知自己饮食起居之习,若非急务断不会此时前来。待元宏起身坐定,三宝便近前小声道:“陛下,中郎将求见,现下里于御书房内候着,奴请陛下示下,可须奴令其往永合殿来见驾?”

    摆了摆手,元宏道:“朕不愿扰了昭仪午枕,你着人为朕更衣备辇。”

    待元宏入了御书房,羽林中郎将蒋银奇急忙忙伏身跪地向元宏行叩拜之礼。

    得了元宏示意起身,见元宏于席间坐定,蒋银奇便开口道:“臣扰了陛下午枕之机,陛下恕罪。”

    元宏道:“若非要紧之事你岂会此时前来见朕?此间亦无旁人,你但说无妨。”

    室内众内侍皆已退去,只留三宝于一侧为二人烹茶。

    蒋银奇垂首道:“陛下,臣谴去蠕蠕之人已回京了。”

    见元宏并未出声,蒋银奇微微抬头小心瞧了一眼元宏,又接着道:“为不令人起疑,臣只谴了几名懂蠕蠕语的兄弟去了北漠之地,兄弟们这些时日明察暗访,倒是得了些线索。”

    元宏微微颔首,示意蒋银奇继续将所知之情道明。得了皇帝示下,蒋银奇继而又道:“那些蠕蠕老兵皆由一名为木纥奴的人所掌控,其人神眉鬼道,据说那盖可汗亦敬其三分。”

    “那木纥奴所收老兵皆为蠕蠕军中所获俘兵,多为西域蛮族之人,彼等本或被斩杀或被卖了为奴,然这木纥奴却将那些彪悍之人收于麾下以雇佣之制令彼等为其效命。”

    言语间蒋银奇又瞧了一眼元宏,见其面有疑色,便继续解释道:“兄弟们得了此讯自是飞鸽传书于臣,臣便令兄弟们乔装以商人之身寻到了那木纥奴,岂料其听闻往大魏派兵,便一口拒之,不论兄弟们许多少金其皆不允,兄弟们恐其起了疑心自是不敢多做停留,便日夜兼程回京复命。”

    元宏闻言便紧锁了双眉,肃色道:“那盖可汗前些年与其侄豆仑可汗斗得两败俱伤,虽侥幸胜之却亦是元气大伤,此事定非其指示。”

    蒋银奇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那盖可汗手下精兵良将所剩无几,便是行了那大逆之举亦无力窥我大魏寸土。臣细细想来,那些亡命之徒既为木纥奴手下,成事得手便该回北漠老巢才是,那日昌邑事发之后彼等往齐地逃亡只为混淆视听,以此推测雇佣之人当非出于齐国…”

    便是蒋银奇不道明,元宏心下已做此判断,这弑君暴徒既非出自蠕蠕亦非受雇于南齐,那答案已显而易见。

    三宝近前,小心为元宏奉了茶,退至一旁垂首而立。

    望着几案上的茶盏,元宏对蒋银奇道:“弑君夺位历朝历代虽屡见不鲜,朕却未曾料自己会有此一遭。朕一直心中有疑,如今那南齐萧昭业初登大宝,朝堂人心未稳,又怎会此时行刺于朕?依你方才所言,欲取朕性命的必是我皇族之人。”

    转头对着三宝,元宏道:“宣任城王来见朕。”

    乃因休沐之日,待任城王元澄得了皇帝传诏入宫已是未正之时。

    见元宏面色凝重,待入了坐,元澄小心道:“令陛下久候,臣有罪,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得了元宏示意,蒋银奇又将方才之言道于元澄知晓。待蒋银奇言罢,元澄却沉默下来,似在酝酿如何开口。

    三宝又为元澄奉了茶,见元宏摆手示意,三宝自是会意,将茶炉与清水置于几案之上,便轻声退出外去。

    几案之上那盏茶水已由热而温,元澄方才开了口:“战国之时那姬姓商子入秦助孝公行变革之事,革秦人户籍、律法、军爵、税赋、土地、度量衡乃至民风民俗,虽将秦国推上强国之列,却因其举打压旧贵而招彼等怨恨…”

    元澄话至此便止了声,元宏自已知其所指之意,那商子因行改革之举而遭杀身之祸,元澄以此喻事,便是已言明弑君之徒当出自反对元宏汉革南迁众人之中。

    元宏正色道:“秦孝公用商子变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蓄积有余,乃令秦可无敌于天下,成就秦之霸业。平城虽为龙地,税赋却多出河洛,我大魏若欲将这天下一统,国之耗费必巨,需赖举国之力。普天之下汉人为众,若不行汉革,他日汉人必反,又谈何长治久安?”

    元澄肃色道:“陛下所思所虑皆为江山社稷,汉革势在必行,自当刻不容缓。臣往洛阳之前曾约见了八部宗长,摩门王、山阳王与承明侯三人于席间大赞陛下迁都之举,且此三人亦是八部之中率先迁至洛阳的。”

    望着元宏,元澄接着又道:“上月又有关中侯、阴山侯与南平王陆续迁来,彼等或将子弟送往彭城公主驸马都尉府上受学,或请了汉家名士入府为子弟讲学,按陛下旨意三十岁以下者如今几已无人再讲鲜卑之语…”

    元宏道:“那依皇叔之见,那些亡命之徒受雇于何人?”

    元澄道:“八部十姓之中如今仍留于平城的乃昌明王勿忸氏、丘北王纥奚氏、谷蠡王独孤氏与燕南侯尉迟氏,其中昌明王与丘北王年事已高,且彼等族中青壮之人近半已迁来河洛之地…谷蠡王与燕南侯虽说不赞同陛下南迁,待陛下却无不臣之心…臣愚钝…”

    元宏知元澄虽忠于自己,然这八部十姓宗长却与其相交多年,元澄定是不愿因凭空猜测而伤了彼此和气。元宏边垂首把玩茶盏,边道:“敢问皇叔,若朕驾崩离世,何人可主这天下?”

    元澄闻言一怔,道:“陛下春秋鼎盛,臣不敢。”

    元宏抬头道:“此间知你我君臣三人,皇叔毋需顾忌。”

    元澄闻元宏之言,微微颔首,小心道:“太子乃大魏储君,自当由太子继位。”

    见元宏起身离席,元澄亦急忙忙起身与蒋银奇并肩而立。

    边缓缓踱步,元宏边道:“太子彼时尚未开府摄政,倘若朕当真遭遇不测,纵是有皇叔与二弟辅政亦难免朝堂不生祸乱。”

    顿了顿,元宏又接着道:“涉世未深之人最忌平日亲近之人蛊惑…”

    忽地止了脚步,元宏吩咐蒋银奇道:“去查查,太子于平城祭祖之时见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