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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天空一片青灰之色,烈阳将地面烤的滚烫,苑中南风吹过,卷起热浪阵阵。
太子元恂懒懒歪于席榻之上,榻侧几案之上置以冰盒,冰盒内则陈以各色瓜果。两侧宫婢们手执羽扇,一左一右缓缓摇之。
元恂食下一块凉瓜,边咀嚼边咒骂这天气:“这还不及初伏便已这般赫赫炎炎,倘若盛夏时节岂不如同将吾置于火炭之上?”
近侍成亮小心道:“前些时日宫里左昭仪着人送了制酸梅汤的方子,奴瞧着右孺子时常煮了饮其消暑,不如奴往右孺子那里取些酸梅汤予太子消消暑气?”
元恂偏爱郑荞,闻此言顿时来了精神,道:“哦?既是右孺子喜食之饮那断不会错,去取了于吾尝尝。”
成亮应下离去,只不片刻便有内侍来报,关中侯贺铮鸣求见。
元恂本因暑热而觉身上倦懒,此时闻贺铮鸣求见心中颇有不悦,不耐烦道:“大热天的,这贺铮鸣来做甚?你去回了,便道吾歇下了。”
那内侍自是不敢言他,正欲应声出去传话,成亮端了酸梅汤入了内来。
方才那小内侍所禀之言成亮听得真切,将酸梅汤奉于元恂,成亮道:“太子,您清明于平城祭祖之时那贺侯爷往西宫拜见太子,奉了那许多美酒佳馔。奴听闻贺侯爷迁至平城时日不久,今日亦是初次来咱们府上拜见,您若拒不相见岂非驳了侯爷颜面?”
元恂大饮长歠,一气将手中酸梅汤饮尽,顿觉神清气爽,以袖拭口,元恂道:“罢了,你宣了贺铮鸣入内吧。”
这成亮于平城之时得了贺铮鸣赠金,今日知其来访,自是要相助于其。
由小内侍引了入内,贺铮鸣屈身行礼,道:“臣贺铮鸣拜见太子,愿太子千秋万岁,福泽绵长!”
元恂悠悠道:“这午间乃休憩之时,贺侯爷怎此时前来?”
见元恂袒胸露怀,一副懒散模样,贺铮鸣心下暗喜。作了个揖,贺铮鸣道:“太子晨起须上朝面圣,这夜里太子还要相伴左右孺子,臣不得已方此时前来,扰了太子午枕,乃臣之过。”
“臣上月携家眷迁来洛阳,本该早早来拜见太子,却因舟车劳顿臣便病下了,加之安顿之事琐碎,故而今日才来,还忘太子恕罪!”贺铮鸣接着道。
摆了摆手,元恂对贺铮鸣道:“这鬼样的天气,贺侯爷入席与吾同坐,食些凉瓜消消暑气。”
贺铮鸣笑着应下,待于席间坐定,贺铮鸣开口道:“平城居北,这洛阳城自是比不得平城凉爽,着实委屈太子了。”
贺铮鸣之言倒是合了元恂心意,示意成亮为自己与贺铮鸣盛满酸梅汤,元恂道:“贺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贺铮鸣笑道:“臣今日前来,一为拜见太子贺太子开府摄政、迎娶左右孺子,二来臣新府落成,欲开夜宴邀太子屈尊前往,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因每日卯正一刻朝会,元恂自开府摄政始,每日晨起不及卯初便要起身入宫,加之太师、太傅日日督导约束,元恂自觉乏味无趣。
此时闻贺铮鸣之言,元恂忽地提了精神:“吾倒是许久未曾饮宴了,过几日朝中休沐,倒是可往你府上同欢。”
关中侯府正厅之内花彩缤纷,香烟缭绕。
太子元恂自是被请于上坐,两侧则坐了安乐侯元隆与阴山侯刘恩坤,而夜宴主人贺铮鸣只于下手而坐。
贺铮鸣击掌示意,众仆役便举坛为众人面前海碗之内盛满酒。贺铮鸣举了海碗向众人道:“蒙太子不弃,今日屈驾寒舍,乃臣毕生之幸。我鲜卑族人素喜以海碗饮酒,太子乃我大魏储君,雄风自是冠绝八部,臣敬太子,愿太子千秋万福!”
元隆与刘恩坤亦举起海碗,齐声道:“臣等先干为敬!”
元恂本就年少轻狂,平日里又喜饮酒宴乐,此时见贺铮鸣三人如此豪爽,自是不及细想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随侍的仆役们又为众人盛满酒,元隆便举起海碗道:“太子,今日席间亦无汉臣,咱们鲜卑族人饮酒,主宾共饮三大碗方可开席。如今太子已迎娶左右孺子,这第二碗酒臣便祝太子早得贵子。”
言罢,元隆三人又一口饮下碗中烈酒。
元恂乃太子之尊,自是不甘示弱,端起海碗便仰脖而下。
这第三碗酒便是由刘恩坤来敬。刘恩坤接过仆役手中酒坛,又摆手示意其退至一旁,待为自己盛满酒,刘恩坤朗声道:“太子年少有为乃我大魏万民之福,臣仰慕太子,先干为敬!”
元恂许久未如今日这般畅饮美酒,心下大好,自是二话不说便将碗中之酒饮尽。
元隆三人彼此相视而笑,只见贺铮鸣又击掌示意,即刻便鼓乐齐鸣,舞姬们鱼贯而入。
领头的那个舞姬婀娜妖艳,舞姿曼妙,元恂望之入神,便是元隆行至其身侧亦是未曾察觉。
元隆见其这般模样,心中窃喜,屈身向元恂行礼,元隆道:“臣来敬太子,不知可有扰了太子赏舞?”
闻元隆之声,元恂方敛了心神,笑道:“安乐侯哪里话去,来,于吾满上!”
元隆道:“太子果然豪爽,臣敬服!”待二人干了碗中酒,元隆又道:“太子好酒量,不愧我鲜卑之主,臣甘拜下风。”
元恂闻言心中得意,开怀大笑道:“安乐侯过谦了,你与吾皆为鲜卑王族同宗同源,酒量又岂能逊色于吾?”
二人言语间刘恩坤已行至近前,向元恂屈身行礼,刘恩坤咧咧道:“咱们鲜卑族人不论男女,哪一个不是五斗之量?臣最见不得那些汉家之人,小器易盈,与彼等同饮素然无趣。”
元隆接口道:“汉人酒量自是不能与我鲜卑之人相较,彼等素重繁文缛节,讲究饮人、饮地、饮候、饮趣、饮阑,竟还有饮禁之说,真真是繁琐至极。”
因厉行汉革,元宏自是约束元恂事事处处皆以汉礼而为,平日里非但要求其讲汉话习汉文着汉服,便是饮食起居亦令其依汉家之习。
此时因了腹中黄龙,元恂已是微醺之态,闻二人之言,元恂脱口而出鲜卑之语:“既共聚同饮便当一醉方休,若依汉家那无谓之矩,饮酒又何趣之有?”
皇帝下令南迁之人均须习汉文讲汉话,此时闻元恂道出鲜卑之语,三人心下大喜,彼此相视一笑,皆以鲜卑语相聊。
刘恩坤道:“太子所言极是,且不论饮酒之俗,便是日常膳食亦寡味无鲜,哪里有咱鲜卑貊炙烤肉来的香美。”
元隆哈哈大笑,道:“那些汉臣言咱北人恋故,彼等不知咱们于大漠草原之上纵马驰疆,大块吃肉大碗饮酒,是何等快意!”
贺铮鸣那日午间见元恂之状便知其定不喜夏日炎热,端着海碗行至众人面前,贺铮鸣道:“这些时日暑湿难耐,臣愈发怀念于平城的日子。”
元恂闻言自觉与彼等心有共鸣,不加思索道:“洛阳再好,这炎炎酷暑便煞了风景,吾倒是乐意回平城避暑纳凉。”
言语之间,元恂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眼含秋波、酥胸半露的舞姬。
贺铮鸣暗自得意,近前小声对元恂道:“太子,那舞姬乃臣府内所养,亦是咱鲜卑女子…臣知左右孺子皆为汉家世族之女,彼等又何解风月之情?太子饮了这许多酒,臣这便令其往内室侍奉太子更衣…”